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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坚持阅读中的三个原则

首先,是要坚持回归经典自身的整体性原则。南宋郑友贤在其《十家注孙子遗说并序》中指出:“武之为法也,包四种,笼百家,以奇正相生为变。是以谋者见之谓之谋,巧者见之谓之巧,三军由之而莫能知之。”《孙子兵法》十三篇是一个完整、有机的思想体系。每篇既是一个独立的整体,篇与篇之间又相互保持密切的联系。前后十三篇逻辑严谨,层层递进,首尾呼应,浑然一体,对战前的准备工作,战略计划的制订,战役程序的组织,战术手段的运用,以及行军、后勤保障、各种地形条件下的作战行动及特殊战法都作了层次分明、前后贯通的阐述。其思维的整体性和思辨的深刻性在先秦诸子中也是罕有其匹的。全书从战略运筹、战争预测(《计篇》)起步,经战争准备(《作战篇》),运用谋略(《谋攻篇》),发展实力(《形篇》),创造有利态势(《势篇》),灵活用兵、争夺先机、因敌变化而取胜(《虚实篇》《军争篇》《九变篇》),到解决“处军相敌”(《行军篇》),利用地形(《地形篇》),掌握兵要地理(《九地篇》),实施火攻(《火攻篇》),搜集情报、以资决策(《用间篇》)等具体的战术问题,始于“知彼知己”,又终于“知彼知己”,恰好规划了一个完整的战争程序。其篇次结构序列设计,注重于按用兵制胜的要领与方法加以展开,以战争规律为立足点。曾有人这么认为:“十三篇结构缜密,次序井然,固有不能增减一字、不能颠倒一篇者。”(蒋方震等《孙子浅说·绪言》)不少研究者曾根据《孙子兵法》的内涵文义,从逻辑上努力梳理过全书的思想脉络和内在联系。如支伟成编的《孙子兵法史证》,其卷首《孙子篇目述义》就这样分析十三篇的逻辑递进关系:“《计篇》第一,将之贤愚,敌之强弱,地之远近,兵之众寡,当先计及之,而后兵出境。故用兵之道,以计为首。《作战篇》第二,计算已定,然后完车马,利器械,运粮草,约费用,以作战备,故次《计》。《谋攻篇》第三,计议战备已定,然后可以智谋攻,故次《作战》……”日本学者山鹿素行也认为《用间篇》与《计篇》的前后呼应,是全书浑然一体之标志,“《始计》《用间》在首尾,通篇自有率然之势”。应该说,这是正确理解孙子十三篇思想及其价值的通衢捷径。唯有如此,我们才能避免对《孙子兵法》作片面的理解。

其次,是要坚持认识经典要义的灵活性原则。戴溪《将鉴论断·孙武》有云:“孙武之书十三篇,众家之说备矣。奇正、虚实、强弱、众寡、饥饱、劳逸、彼己、主客之情状,与夫山泽、水陆之阵,战守攻围之法,无不尽也。微妙深密,千变万化而不穷。用兵,从之者胜,违之者败,虽有智巧,必取则焉。可谓善之善者矣。”《孙子兵法》的灵魂,在于强调“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虚实篇》)。在孙子看来,兵法的许多基本原则,如“高陵勿向,背丘勿逆”“围师必阙,穷寇勿迫”之类,是无数次战争经验与教训的沉淀积累,是无数人用鲜血与生命换取的结晶,自然应该充分尊重,加以借鉴和传承。但是,对这些兵学原则,又不能过于迷信,亦步亦趋,而必须结合新的状况,针对不同的对手,根据不同的条件,灵活机变,出奇制胜,否则就是拘泥僵化,胶柱鼓瑟。孙子希望人们学习兵法,但他的终极宗旨是期盼人们在学了兵法之后忘掉兵法。在孙子的心目中,没有规则,就是唯一的规则;没有规则,就是最高的规则,即所谓“形兵之极,至于无形”(《虚实篇》)。用岳飞的话讲,就是“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宋史·岳飞传》)。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作战对象形形色色,如果执一定之规,应无穷之敌,不知变通,机械保守,那一定会招致败绩,沦为笑谈。如同何去非《何博士备论·霍去病论》所言:“法有定论,而兵无常形。一日之内,一阵之间,离合取舍,其变无穷。一移踵瞬目,而兵形易矣。守一定之书,而应无穷之敌,则胜负之数戾矣。”历史上学《孙子兵法》、用《孙子兵法》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有不少人由于不懂得这个道理,食古不化,一味迷信兵学教条,不但没有让《孙子兵法》帮助自己在战场上克敌制胜,建功立业,反而大败亏输,覆军杀将,沦为纸上谈兵的反面典型。像三国时的马谡,他对《孙子兵法》可谓是熟稔于心,倒背如流,其在街亭之役中,行军布阵,处处遵循《孙子兵法》的要求:《孙子兵法》中说军队屯驻宜“视生处高”,他就部署军队于高丘之上,声称“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别人提醒他山上无水源,若遭敌军包围,就容易陷入不战自乱的困境,他亦拿出《孙子兵法》的话来为自己作支撑——“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他忘了自己的对手乃曹魏宿将张郃,而拘泥《孙子兵法》的教条,输得连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

由此可见,今天读《孙子兵法》,关键是要做到既能入乎其内,更要出乎其外,真正做到《何博士备论·霍去病论》中所主张的那样:“不以法为守,而以法为用,常能缘法而生法,与夫离法而会法。”不把兵法原理当作教条,而要结合实际情况来灵活运用这些原理,与时俱进,在原有理论的基础上发明新的理论、新的战法。表面上看你做的事情跟兵法原理好像不相符,实际上却与兵法原理的核心精神相吻合,这才是理解和运用《孙子兵法》的最上层境界,也是现代社会竞争中掌握先机、争取主动的根本前提。

最后,是要坚持理解经典价值的超越性原则。《孙子兵法》是一部成书于两千五百多年前的兵学著作,它之所以在今天还为人们所热爱、所阅读,自是其拥有独特的魅力,具有时空的超越性。更为重要的是,它已超越了单纯的军事领域,而具有了哲学意义上的普遍性价值。从本质上讲,《孙子兵法》是一部哲学著作,是一种思想方法论,充满哲学启迪与人生智慧。像在理想层面的“求全”和在操作层面的“取偏”,就是孙子朴素辩证思维理性的表现之一。

中国文化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为“求全”文化。追求万全,争取圆满,是中国人孜孜以求的理想目标,它渗透于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影响着广大民众的心态意愿。似乎只有“万全”“圆满”,才算是实现了极致的人生理想,达到事物发展的最佳阶段。

在这样的“求全”文化氛围笼罩之下,孙子同样对“全”情有独钟。《孙子兵法》十三篇中,孙子提到“全”的地方多达十余处,如“知彼知己,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兵不顿而利可全”“自保而全胜”“全国为上”“全军为上”等,“全”在孙子的兵学理论体系中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能有这样的境界,孙子无疑是崇高的理想主义者,的确了不起。但更加了不起的是,孙子同时还是一位清醒的现实主义者。在他的心目中,“求全”只能是一面旗帜,一种理想,一个口号,如果过于拘泥于“全胜”,而忘记了战争厮杀这个残酷的事实,将理想同实际简单地等同起来,则不免是“迂远而阔于事情”,自欺欺人了。换言之,孙子已清醒地认识到,一味追求万全之策是不现实的。“先作万全之计,然后图彼。得之则大克,不得则自全”(《魏书·邢峦传》),“全胜不斗,大兵无创”(《六韬·武韬·发启》),云云,只能是一种理想的追求,事实上很难有真正的万全,更不应为追求万全、争取圆满而患得患失,瞻前顾后,投鼠忌器,优柔寡断,以致错失战机,陷于被动,与成功失之交臂,图虚名而处实祸。

正因为孙子早已将这层关系明了于胸,所以他在高举“全胜”这杆大旗,在理念上汲汲追求万全之策的同时,在具体操作的层面上一直磨砺“战胜”这把尖刀,注重“取偏”的实效,特别强调突出重点,剑走偏锋,主张集中兵力,发挥优势,寻找突破口,各个击破,在此基础上扩大战果,克敌制胜,“故为兵之事,在于顺详敌之意,并敌一向,千里杀将”(《九地篇》)。孙子指出战略家最大的过错,在于不分主次、轻重和缓急,眉毛胡子一把抓,西瓜芝麻随地捡:“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虚实篇》)

由此可见,在“兵圣”孙子眼里,理想上求“全”与操作上重“偏”是高度统一的。孙子真正明白了“舍得”这层道理。得与失是辩证的,舍得舍得,说到底有舍才有得。所以孙子强调五“不”:“涂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九变篇》)绝不能为求“全”而大包大揽,绝不应为“全胜”而放弃“战胜”,一切要突出重点,抓住关键,牵一发而动全身,“以正合,以奇胜”。应该说,孙子这种剑走偏锋的思维方式充满深邃的哲理精髓,老子说“少则得,多则惑”,其所体现的精神旨趣,正与孙子“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的基本理念相吻合。

很显然,孙子有关“求全”与“取偏”平衡统一的辩证思维,反映了理想与实际的统一,终极目标与阶段任务的统一。这在今天也是很有价值的,不无重大的启迪意义。它提醒人们,凡事都要设立一个远大而崇高的理想目标,朝着“尽善尽美”的方向去积极努力。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则要摆正位置,放低身段,调整心态,尊重客观现实,不作超越个人能力与水平的期冀,特别要防止出现一味求稳求全,事事渴望圆满的行为方式,这包括在制订计划方案时面面俱到,方方皆足;在博弈竞争活动中通吃不漏,竭泽而渔;在人才选拔任用上求全责备,立一杆标尺。在具体的运作过程中,更有必要借鉴孙子的用兵艺术,人生智慧,分清缓急,甄别主次,开拓重点,把握关键,集中兵力,各个突破,先捡西瓜,后捡芝麻,千万不可不分重点,到处撒网,平均使用力量,导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甚至芝麻西瓜统统丢光的局面发生。 uyHpfE5fxkhprpEq3/ZkWcoFeybOLKxI4+hg1jLDN6O4OFzwitt/PaYWARXRw3j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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