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冬至团子年节糕”的说法,除了年糕,冬日里家中还要以新米磨粉做成各种团子,比如冬至团、谢灶团、春朝粉圆、年朝粉圆等,用以祭祖、馈赠亲友。杭州萧山一带民众做团子后,还要撒上胡麻(即芝麻),称为“糊口团”,并称吃过这种团子后,要多说些吉利话。“胡”与“糊”读音相同,“糊口”也有维持生计、填饱肚子的意思,这其实也是寄托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
随着日头转向年关,亲戚间的走动聚会、祭祖祀神仪式也渐渐多了起来。此间一应年节物品都得预先置办起来。于是进入腊月后,会出现一个购物的高潮,这时各地会出现为出售过年用品而举行的市集,俗称“年市”,人们前往市集商铺购置物品的活动则被称为“办年货”。年货的种类很多,吃的、用的、穿的、戴的、供的、耍的、干的、鲜的、生的、熟的,统统要置办。据清代顾禄记述苏州一带节令习俗的《清嘉录》记载:“熟食铺,豚蹄、鸡、鸭较常货买有加。纸马香烛铺,预印路头财马,纸糊元宝、缎疋,多浇巨蜡,束名香。街坊吟卖篝灯、灯草、挂锭、灶牌、灶帘,及箪瓢、箕帚、竹筐、磁器、缶器、鲜鱼、果蔬诸品不绝。锻磨、磨刀、杀鸡诸色工人,亦应时而出,喧于城市。酒肆、药铺,各以酒糟、苍术、辟瘟丹之属馈遗于主顾家。总谓之‘年市’。”由此可见,清代年货市场品类之齐全。此时,各地的名优特产充盈市场。近代学者钟毓龙《说杭州》中曾云:“是月街上,肩挑担负者亦多于平日,皆从四乡而来,所谓赶年市也。其中猪肉一项,价较肉店为廉,物亦不劣,谓之乡猪肉。而湖墅之青白年糕,西溪之竹器,亦充满于市上,如篮、如箩、如善富灯之类。”物美价廉的土猪肉,香喷软糯的年糕,美观耐用的花篮、竹箩……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其中提到的“善富灯”是一种竹制的灯盏,一般供灶台上使用。杭州人因“盏”与“斩”同音,不吉利,所以改名为“燃釜”,为了讨个好彩头,又用谐音“善富”称呼它。因此从特产中也能看出各地的风俗人情。
清 增福财神纸马 王树村藏
乡村农家自家操办年货时还少不了做年糖。做糖是一件费事的活,关键在于掌握火候。熬制糖稀时,须得看准时机,适时地拌入炒过的冻米、芝麻、花生之类;接着趁热倒入木屉,铺上白麻布,压实;最后松开木屉,用锋利的刀,将糖切成厚薄均匀的糖片。在浙江东阳一带,年糖制好后,要馈赠新婚的女婿家,表达对女婿一家生活甜蜜的祝福。收到年糖的女婿,也不可独自享用,而必得将糖一一分给邻居们品尝,邻居们回赠几枚鸡蛋,祝愿多生贵子。
腊月初八,各地寺院亦有施舍佛粥(即腊八粥)的习俗。有一句俗谚叫“千年冷缸饭,一顿腊八粥”,说的是古代僧人们用箩筐沿门乞食,食之有余,便将米饭晒干贮藏起来。到了腊八这天早上,将米饭干煮成粥,回报施与者并为之祝福。《清嘉录》曾引李福《腊八粥》诗,诗中记叙了当时苏州饥民哄抢腊八粥的景象:“腊月八日粥,传自梵王国。七宝美调和,五味香糁入。用以供伊蒲,藉之作功德……此风未汰除,歉岁尚沿袭。今晨或馈遗,啜之不能食。吾家住城南,饥民两寺集。男女叫号喧,老少街衢塞。”施粥当天,城南的饥民不分男女老幼,堵塞在街道上,呼叫号哭,争抢施粥,这幅景象实在令人动容。腊八粥具有佛教“好施舍”的寓意,寺院设棚施粥也是接济穷人之意。时至今日,寺院施粥、举行法会则更多带有祈福、感恩之意。
对自然馈赠的感激、对家庭圆满幸福的期盼,向来是诸多传统仪式的人伦内核与情感指向。冬日农闲,这一类仪式活动便也丰富了起来。旧时的乡村每到腊月底的夜晚,要举行“谢年”,也叫“送年”,主要是报谢一岁平安,表达民众新年风调雨顺、岁岁平安的心愿。这一习俗在浙江绍兴被称为“祝福”,亦可称为“作福年”“作冬福”。清末文人范寅《越谚》曾云“祝福,岁暮谢年,谢神祖,名此”,可知此俗一般在腊月二十至三十之间的夜里举行。绍兴的祝福因鲁迅的小说《祝福》而被广大国人所熟知,其弟周作人在《鲁迅的故家》一书中对这一过程亦有详细的描述。其实,祝福日子选定后,全家人即在此日凌晨起床,煮烧福礼供品。拂晓前,在屋檐下横摆(即按桌面木纹横放)两张或四张八仙桌,俗称“横神直祖”,摆桌方向与祭祖时的直摆不同。夜里祭祀,则摆上五牲福礼,“牲”指牺牲,也就是祭祀用的牲畜,如鸡、鹅、元宝肉、猪头和鱼等,将它们装在红漆大圆盘内,上插许多筷子,旁边备一把厨刀及一碗蒸熟的牲血,以示全鸡、全鹅。此外,还有一盘豆腐、一碟盐、数块年糕、一串粽子、三(盅)茶、六(盅)酒。福礼的摆法也有讲究,如:鸡、鹅要跪着放,头朝神位;一尾活鲤鱼,用红绳穿过鱼脊,挂在“龙门架”上,用红纸贴住眼睛,取“鲤鱼跳龙门”之意。然后,家中男人依辈分大小,依次向外行跪拜礼(旧时习俗规定女子不可拜神)。拜毕,焚烧神马、纸锭,鸣放爆竹,将桌子改成直摆。神像焚化时,有的人家老人要急忙挖下供品中鸡、鸭、鹅的舌头,抛向天空,意为带走口舌,避免“口舌之灾”。
为讨吉祥彩头,人们不时将隐含一定寓意的事物融入仪式的细节之中。在浙江宁波一带,谢年要用刀肉、红糖、生麸(即生面筋)、桂圆做祭品,取“玉堂富贵”的吉祥之意。日近黄昏,主祭人燃烛上香,静息叩拜,所谓“闷声发大财”。祭祀完毕,还要在各种祭品中取一小块扔上屋顶瓦片,谓“请瓦上将军”,最后才是全家共享谢年饭。一番操作下来,仿佛个个都得偿了心愿,可以“心安理得”地憧憬着来年的好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