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深夜,耶路撒冷举行的一个会议结束之后,两名美国经济学家找了一辆有牌照的出租车,告诉司机应该怎么去他们的酒店。司机几乎立即认出他们是美国观光客,因此拒绝打表,并声称自己热爱美国,许诺会给他们一个低于打表数目的更好的价钱。自然,两人对这样的许诺颇有点将信将疑。在他们表示愿意按照打表数目付钱的前提下,这个陌生的司机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少收一点的许诺呢?他们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多付车钱呢?
另外,此前他们除了答应按照打表数目付钱之外,并没有许诺再向司机支付其他报酬。假如他们打算跟司机讨价还价,而这场谈判又破裂了,那么他们就得另找一辆出租车。他们的思路是:一旦他们到达酒店,他们的讨价还价地位将会大大改善。何况,此时此刻再找一辆出租车实在很不容易。
于是他们坐车出发,顺利到达酒店。司机要求他们支付以色列币2500谢克尔(相当于2.75美元)。谁知道什么样的价钱才是合理的呢?因为在以色列,讨价还价非常普遍,所以他们还价2200谢克尔。司机生气了。他嚷嚷着说从会议场所到酒店,这点钱根本不够。他不等对方说话就用自动装置锁死了全部车门,按照原路没命地开车往回走,一路上完全没把交通灯和行人放在心上。两位经济学家是不是被绑架到贝鲁特去了?不是。司机开车回到出发点,非常粗暴地把他们扔出车外,一边大叫:“现在你们自己去看看你们那2200谢克尔能走多远吧!”
他们又找了一辆出租车。这名司机开始打表,当计价表跳到2200谢克尔的时候,他们也回到了酒店。
毫无疑问,花这么多时间折腾对于两位经济学家来说还值不到300谢克尔。但这个故事却很有价值。它描述了跟那些没有读过我们这本书的人讨价还价可能存在什么样的危险。更普遍的情况是,
我们不能忽略自尊和失去理性这两种要素。
有时候,假如总共只不过要多花20美分,更明智的选择可能是到达目的地之后乖乖付钱。
这个故事还有第二个教训。设想一下,假如两位经济学家是在下车之后再来讨论价钱问题,他们的讨价还价地位该会有多大的改善。(当然了,若是打一辆出租车,思路应该与此完全相反。假如你在上车之前告诉司机你要到哪里去,那么,你很有可能眼巴巴看着出租车弃你而去,另找更好的主顾。记住,你最好先上车,然后告诉司机你要到哪里去。)
前面的例子让我们初步领略了指导策略决策的原理。我们可以借助这些故事的寓意将这些原理进行归纳。
妙手传说告诉我们,在策略里,就跟在物理学当中一样,“我们所采取的每一个行动都会引发一个反行动”。我们并非生活在一个真空世界,也不是在一个真空世界里举止行事。因此,我们不可以假定说,虽然我们改变了自己的行为,其他事情还是会保持原样。
戴高乐在谈判桌上获得成功,这表明“只有卡住的轮子才能得到润滑油”
。不过,坚持顽固强硬并非总是轻而易举,尤其在你遇到一个同样顽固强硬的对手而不得不表现得比对方更加顽固强硬的时候更难做到。
古拉格的笑话以及给猫拴铃铛的故事刻画了需要协调和个人牺牲才能有所收获的事情做起来可能具有的难度。贸易政策的故事则强调了逐个解决问题的危险性。在技术竞赛当中,就跟在帆船比赛中差不多,追踪而来的新公司总是倾向于采用更加具有创新性的策略,而龙头老大们则愿意模仿跟在自己后面的公司。
网球和税务审计的故事指出,策略的优势在于不可预见性。不可预见的行为可能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使人生变得更加有趣了。
我们当然可以再讲几个故事,借助这些故事再讲一些道理,不过,这不是系统思考策略博弈的最佳方法。从一个不同角度研究同一个主题会更见效。我们每次讲一个原理,比如承诺、合作和多管齐下。在每一章,我们还会介绍一些以这个主题为核心的故事,直到说清整个原理为止。然后,读者可以在每章后面所附的“案例分析”中运用这个原理。
虽然我们两位作者也许永远没有机会担当美洲杯帆船赛的船长,但其中一位却遇到了一个非常类似的情形。巴里毕业的时候,为了庆祝一番,参加了剑桥大学的五月舞会(这是英国版本的大学正式舞会)。庆祝活动的一部分包括在一个赌场下注。每人都得到相当于20美元的筹码,截至舞会结束之时,收获最大的一位将免费获得下一年度舞会的入场券。到了准备最后一轮轮盘赌的时候,纯粹是出于一个令人愉快的巧合,巴里手里已经有了相当于700美元的筹码,独占鳌头,第二位是一名拥有300美元筹码的英国女子。其他参加者实际上已经被淘汰出局。就在最后一次下注之前,那个女子提出分享下一年舞会的入场券,但是巴里拒绝了。他占有那么大的优势,怎么可能满足于得到一半的奖赏呢?
为了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接下去的策略行动,我们先来简单介绍一下轮盘赌的规则。轮盘赌的输赢取决于轮盘停止转动时小球落在什么地方。典型情况是,轮盘上刻有从0到36的37个格子。假如小球落在0处,就算庄家赢了。玩轮盘赌最可靠的玩法就是赌小球落在偶数还是奇数格子(分别用黑色和红色表示)。这种玩法的赔率是一赔一,比如一美元赌注变成两美元,不过取胜的机会只有18/37。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那名英国女子把全部筹码押上,也不可能稳操胜券;因此,她被迫选择一种风险更大的玩法。她把全部筹码押在小球落在3的倍数上。这种玩法的赔率是二赔一(假如她赢了,她的300美元就会变成900美元),但取胜的机会只有12/37。现在,那名女子把她的筹码摆上桌面,表示她已经下注,不能反悔。那么,巴里应该怎么办?
巴里应该模仿那名女子的做法,同样把300美元筹码押在小球落在3的倍数上。这么做可以确保他领先对方400美元,最终赢得那张入场券:假如他们都输了这一轮,巴里将以400∶0取胜;假如他们都赢了,巴里将以1300∶900取胜。那名女子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即使她不赌这一轮,她还是会输,因为巴里会和她一样退出这一轮,照样取胜。
她的唯一希望在于巴里先赌。假如巴里先在黑色下注200美元,她应该怎么做?她应该把她的300美元押在红色。把她的筹码押在黑色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因为只有巴里取胜,她才能取胜(而她将是亚军,只有600美元,排在巴里的900美元后面)。自己取胜而巴里失败就是她唯一的反败为胜的希望所在,这就意味着她应该在红色下注。
这个故事的策略寓意与马丁·路德和戴高乐的故事恰恰相反。在这个关于轮盘赌的故事里,先行者处于不利地位。由于那名女子先下注,巴里可以选择一个确保胜利的策略。假如巴里先下注,那名女子就可以选择一个具有同样取胜机会的赌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 在博弈游戏里,抢占先机、率先出手并不总是好事。因为这么做会暴露你的行动,其他参与者可以利用这一点占你的便宜。第二个出手可能使你处于更有利的策略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