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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蝶

原名胡佳敏,1991年出生。

福建人,现在北外求学。

过气写作者,三流词曲创作人,Aberrant乐队拖后腿的键盘手。

习惯愤怒到争辩到妥协再到盲从的生活方式,偶尔多重人格,经常偏执症。

我在等待一个眼睛里盛满海水的男人,带我去私奔。

Chapter One 有人累了,有人不累。

Someone is tired,the others is not.

貌似时光在裤腰上打了个结,勒得紧紧的,他所派生出的零散情节不断环绕,环绕。我的情感一并意识脱离正轨,整个人仿佛变成了面条一样柔韧而软弱。

我在找一个人,一直在找,找得昏天暗地眼冒金星仍旧不停。并非是什么在驱使,完全是一种类似于星探找潜水明星的搜寻。在某个街道口,幻想,那个要找的人,在哪个岔口的岔口里,像羊待在崎路中央,终究下不了自己的定位——是在等一个人追,还是在逃避那个人的寻。

我的咽喉处囤积着一个巨大的哑谜,我可以咿咿呀呀或是用手脚比画,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些提示中猜出答案,放一把火,将以前没烧尽的下落焚毁,以便我重新开始一次庄严而且隆重的寻找。

我要解放我自己,我得解放我自己。

我叫浔,水边的寻找。十六岁,一个人,住在河湄花园里,在找一个人,一个我仅知道气味的女人。如果你看到她,如果你看到她……

其实你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一样。

Chapter Two六·一情结
The complex of June eleventh.

我的生日在六一节的十天后。

我喜欢那个日子,那天里,不论我走到哪里,都会看到各式各样的关于六一节的装饰物被拆下——商店的打折标志最后只折了自己的腰;被顾客划得满目疮痍的贴画孤零零地垂下头来;百货里牵着孩子走路的父母放掉了黏黏的手,一起消失的还有罕见的温声细雨,已经不再有容忍的理由,可以正当地举巴掌了。唯一仍在的,就是教师后面的黑板报。“欢庆六一”的字样可能已经被人擦去,图画里小孩落寞的笑,在行人的目光蔓延着绝望的色泽。

我出生在一个多么残忍的日子里啊,在这一天所有曾经的甜蜜终于走到了尽头,壁画褪光了色彩只剩灰色的影子,一切在假象之后露出狰狞的脸,一个小小的罅隙,都被撑成一个巨大的漏洞。

我走在这样的残忍里,嘲笑着别人的滑稽,然后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比谁都难过。

12月11日是我的半岁生日,我在这个时候去看我爸爸,这是他的生日。我会把自己打扮得很干净,一尘不染,并且拼命微笑,用两颊的肌肉撑住眼眶,我觉得我要变成一只koala bear了,像它一样天生长有上扬的嘴角,在最悲伤的时候都展现一种淡然的满足。

我去看我的爸爸,走进去,和一群严肃的警官打招呼。无论我是叫唤还是微笑,他们都只是僵硬地点一下头,打开生锈的铁门放我进去,再关上。会有错觉,觉得自己被禁锢住了。

——可是不是。

我可以走完一段包括回程的路,而我的爸爸,他在里面,他出不来。

Chapter Three 恰好。
Exactly.

我说过了我住在河湄花园。

我很坚持地,一个人,住在这里。从我浴室的窗户,可以看到我以前的家。我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房子小了我会觉得拥挤,房子大了我又会害怕。我会有无措感,当我要和陌生人在一起消除这份陌生的时候,所以我拒绝了妈妈提出要我和她一起住的建议。

当初面对吹蕾也是这样。那时候,知道吹蕾要和爸爸结婚并且有了孩子,我也是一样的慌张,不知所措。整整两天我仅仅做了一件事:在脑海里反复构筑那个孩子在吹蕾肚子里的样子。那种安然的睡姿。

我知道我爸爸很多次想问我的意见,可是我神不守舍。每当他开口,我的肌体就自然转到休眠状态。最后他放弃了,他把我的恍惚直接当作默许,他想我会理解并且慢慢习惯的。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吹蕾已经住在家里,住在朝南的最好的房间里。她没日没夜“小浔”“小浔”地叫唤我,即使是最困难的时候——譬如她流产的那会儿,她依然只是虚弱地喃喃“小浔”“小浔”。

她说“小浔你的名字真好听”,她说“小浔,你帮我Honey取名字吧”,她说“小浔,你过来救救我”。

我变得从未有过的慌张,从来没有人这么依赖我,我只会依赖别人而承担不了依赖这样的沉重。在她流产的时候,自顾不暇的我,在她的叫声里滚下了楼梯。

失去那个孩子我爸爸不难过,他只来过医院一次,给我送汤。我拐着右脚跟他讲让他去看吹蕾,他点点头走出病房,我费力地端过汤自己喝,我的腿很疼。我想我爸爸炖着汤的时候忘了放盐了,接着我的眼泪就一颗一颗掉下来。

我爸回来的时候我冲他笑了一下,我说,爸,这汤真咸。

Chapter Four报复。一直。
Vengeance.All the time.

那个孩子是我对吹蕾唯一的内疚。

她其实还可以再生的,但她回家的时候捧着我的脸说,小浔我不想再生了。

在我出院之后,那个女人就来了。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的味道,那种属于农村精明能干的女人的味道,柴火味或着还有别的什么。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我忘了她的长相,忘了她的声音,却唯独能记得她的味道。就好像我曾经吃下了她似的,她的味道滞留在我的口腔里,沿着呼吸灼烧周围的空气,顺着我的嗅觉,一遍一遍复习。

她真罪恶。她用这种方法来报复,报复我爸爸,也一并报复了我。

我记得她抱着孩子找上我的样子,她一出现就咄咄逼人。我穿着蕾丝睡裙,就这样面对这样一个浑身散发柴火味儿的女人,衣着凸起,两眼锐利如苍鹫一样的女人。

我说,你找谁。

她忽略我眉间厌恶的表情,直接走进屋里,肮脏的手工绣花鞋把泥印留在我家的木质地板上。那天是一个台风袭来的日子,她是湿的,头上滴滴答答流着水,怀里的孩子也一并全身湿透,憋红了小脸使劲儿地哭。

吹蕾不在。我必须一个人面对眼前这个令人皱眉的乡下女人。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爸害死了我男人。

我摇头,像以往被冤枉一样背上冒出了冷汗,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你弄错了吧,我爸是市工程建筑部的部长。

她眼里又烧起了火,她站起来,把孩子挪到左手,挥着手大喊,是!是!是!部长!了不起的部长!收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把工程想给谁就给谁!我男人是给他逼死的。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我握着遥控器换了换台,对她说。

我不识字,她说,你帮我写封匿名信,我知道你会的。

好。说完这话,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终于明白无论我显现出来的样子是多么安宁,多么与世无争,我和我爸爸,和吹蕾多么安好,我心中最隐秘的恨依然没有办法消除。我不能忘记我妈妈离开的时候抱着箱子忧伤而坚定的样子,我不能装作听不到晚上朝南房间里吹蕾和我爸爸交流琐事的交谈,我不能忽略这些细密的私人的疼痛。

而面前的女人,她什么都注意到了,即使之前她从未出入过我的生活。我就像尸体一样被她解剖,什么都被她看到。

Chapter Five。罪
Crime.

我用耳朵捕捉那女人所说的话,确切地说,是控诉。我尽力写下原话,在我认为有必要的地方做些修改,我把我自己完全脱离出来,从我爸爸的女儿这一身份中脱离出来。我想我是在写一篇小说,写得异常兴奋和华丽,在每一个修改得很漂亮的地方沾沾自喜,我尽力克制自己不要把那种兴奋表达出来,那是不对的。

我把信写好,装进信封里,郑重其事地把邮票贴得无比端正。我完全忘记了这是一封举报我爸爸的信,忘记了它所会带来的后果,我只把那当成了一次宣泄,我写出了我的仇恨,我替我妈妈和我自己报复了我爸。

他抛弃了我妈妈!他娶了别的女人!

我完全没有考虑到,这封信将有的去向,我应该当场焚烧它而不是交给对面的女人;我应该奔下楼阻止她,抢回信,而不是倚靠在窗上,透过夜色和雨,看她把信投入绿色的邮箱。我甚至还轻笑出声!我甚至祈祷邮差快点来这封信快点得到它的归宿。

只有在一切结束的现在,当我回望,才能够开始悲伤。

我比那死了男人的女人更加可怜。她因为别人的错没了丈夫,我却要在失去我爸爸的同时一遍遍忍受悔恨的折磨。

如果是别人的错,我们还大可以理直气壮地埋怨和怪罪,但假如这些埋怨和怪罪的对象是自己,我们才真正看清楚,原来是我们,在生活的碟片上不断恶毒地划痕。

那些放映时无奈而痛苦的卡带,根本怪不得别人。

Chapter Six没人能救赎。
No one is able to rescue.

那些警察来做调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做我的早餐。锅里的荷包蛋翻滚着,油溅到我手上很疼很疼。门铃响了,我就关了煤气,咬着手指出去开门。

看到那些严肃的警察的时候我愣了一下,然后记忆像被拔了塞的一缸水,什么也不顾互相拥挤着倾倒出来,我张张嘴只能发出简短的单字音节。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居然在慌了之后迅速想关上门把警察和灾难统统关在外面。警察伸手挡了一下,硬推开门进来。

我坐在沙发上,然后吹蕾从内屋走了出来,她看看我再看看警察,表情僵硬。然后又问我,小浔,这是……

我对她说,我爸被抓了,他们说他受贿。你先进去。

警察询问我知道多少我爸的财产,要一一查收。

我说,手指已经疼得不能拿出来数,这栋房子,雪弗莱轿车,还有,还有……

其实我没说出来的是:还有我。我是我爸爸最大的财富,你们要不要也带走。

地上东西散乱一地,床上一个打开的箱子乱七八糟,摆满了东西,瓶瓶罐罐倒的倒、碎的碎,吹蕾迅速地收东西,忙乱的样子像经常被我弄死的蚂蚁——警察走后,我进里屋,这就是迎接我的风景。

我几乎是立刻奔上去拉住吹蕾,我喊,吹蕾,吹蕾,你不能走!你不能!

她推了我一把,她拿好箱子转过来对我说,我必须走,你们谁也拦不住我!然后她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一个傻傻的呆住的我。

是的,吹蕾依赖我。可是当我没有能力照顾她时,她便要去寻找下一个依赖。

爸爸被抓了,吹蕾走了,我在房间里,续写着我崩溃了的事实。

Chapter Seven 找?即使很盲目。
Looking for her,even though it is very blind.

那之后的一切发生得很快。

我可以若无其事地听别人谈论我爸爸,却没办法面对一个人的屋子。我在夜晚鹤唳风声,草木皆兵。我的感官突然都变得很灵敏,一点点的声响和光线都会令我惊恐。

我反锁了所有的门,想我的爸爸,想他为了陪我放弃应酬的晚上。我既而愈发痛恨那个女人。

我似乎变了很多,要么一直哭,要么一滴眼泪也没有。夜晚用被子裹着头的时候,总会想象从四壁上长出寂寞的藤蔓,捆绑着我直到不能呼吸不能发声。

我终于六科挂红灯被开除了,离开学校的那天,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看每一个人,朝他们既定的目标坚定地走去,快乐地走去。我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走到马路的正中央,蹲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哭。眼泪很快从腿上流下来,滴到沥青马路上,我忽然领悟过来,眼泪和软弱的我一样,融化不了马路以及残忍的社会。

世界上所有的钟都在走,而我哭着解下我的手表,把它摔碎在马路上,我一个人的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停在我十六岁的生日这天。停在六·一。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抓到那个毁了我爸和我的女人。

我要找到她。

我要她还我爸爸。 /Fhk2gV2YG6uCuOPc2pfWVgFDkVmoQYYtsdIN1iVwYQaSOYq5evLvtgLdziNiQI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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