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军队的财政

1．军队的开支

本书前已论述了军队所经历的巨大变动，而当我们去探求这种变动在经济上的反映时，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开销，即国家为了战争抑或部队的维系所产生的费用。以下我将列出16世纪尤其是17和18世纪期间最重要国家的军事开支，其实这些数据并不新鲜，但为了说明其中的关联性我必须引用这些世人耳熟能详的数字。

打仗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件耗资巨大的事情。即使是中世纪为扩充与维持军队的耗费，其数额之庞大也会令我等惊叹。

路易九世的十字军首次东征总共花费达1537570镑10先令10便士，1250—1253年间共计耗资1053476镑17先令3便士。 ^【72】

1337年法国国王向热那亚的艾顿·多里亚雇用了40艘橹舰，为期4个月就花费了14.4万金弗罗林，亦即超过相当于现今的100万马克，同几个最大的汉萨同盟城市一年的贸易额一样多。 ^【73】

对斯卡拉的马斯提诺二世的一场战争花去了佛罗伦萨60万金盾；同维图伯爵为期6个月的战争又花去了350万弗罗林；1377—1406年再为打仗付出了1150万弗罗林；1418年结束的对米兰大公的战争，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再度吞噬了350万弗罗林。 ^【74】

1388年，纽伦堡市在14个月里的军费预算高达78466弗罗林，约为平时该市总支出的三倍。 ^【75】

但是，我们知道中世纪的军队规模很小。16世纪起军队开始快速增长以来，战争开支急剧上升，尤其是除了军队规模的扩张之外武器装备（火器！）也在不断完善起来。

朔伊尔博士计算，若不包括给养辎重等，1522年6个月的军需装备平均约耗费56万弗罗林。一支西班牙军团在16世纪下半叶开往意大利南部，在那里驻扎约两年半，平均花费125万杜卡特。为镇压荷兰的起义，西班牙王室一年就花掉了200万至300万金币，这笔数字远远大于鼎盛时期的荷兰政府一年的贸易收入。 ^【76】

随着常备军队的出现及其迅速壮大，军队的财政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从此，公共预算中便开始列入军事开支这个固定名目。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比较准确地追踪到主要国家的战争与军事费用的增长情况。

多亏一份出色的研究 ^【77】 ，我们获得了埃斯特公国的财政报告，它清楚地表明，即便是意大利如此的小王国也被卷入这样的纷争之中。这份军队预算让我们发现，仅仅是在半个世纪内两个不同的年份即1543与1592年就出现了如下的增长：

1543年

1592年

现在我们再来看看那些大型军事强国，意大利的皮埃蒙特可以算作一个。1580—1708/1709年间皮埃蒙特的军事预算如下 ^【78】 ：

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中，皮埃蒙特充分显露出其军事实力，上面的列表只是部分地反映出这一情况。这场战争耗费了这个小国——皮埃蒙特当时有人口120万——异乎寻常的巨额数字。1700—1713年该国的支出为 ^【79】 ：

合计占总支出77.72%。即人均支出137里拉；约等于现今90亿德国马克。

西班牙军队在阿尔瓦公爵 的率领下曾登上辉煌的顶峰，其后则开始走下坡路，以下是这一时期（1610年）的军事预算：

根据亨利四世布置的一项调查，西班牙国王当时的净收入（有500万杜卡特出自其副手以及税收等）为15658000杜卡特，这一数字与威尼斯公使托马索·孔塔里尼的估计（1600万）几乎完全一致。

这一收入中的绝大部分是用于偿付债务利息的，依照勒马伯爵的计算，剩下可以支配的款项仅为4487350杜卡特。 ^【80】 除去债务利息，当年西班牙用于军队的支出占其全部收入约为93%。

至于法国的军队开支，我们掌握的第一份可靠的数字来自1542年，而这明显是一种常年预算。以下我列出的是一些不太为人所关注的数据 ^【81】 ：

这一年度的全部支出总额为578.8万法郎，当然此外肯定还要支付一笔可观的战争债务的利息。

17世纪期间军队的开销急剧增长，直到路易十四开战年代达到峰值。

亨利四世时期，1601—1609年间平均每年花费大约600万法郎，1609年约为900万法郎。 ^【82】 路易十三在位期间这一数字翻了一番，到了路易十四翻了两番。我将相距半个世纪两个不同年份的主要军事预算项目呈报如下 ^【83】 ：

内卡先生列出的1784年预算 ^【84】

该年预算总额为6.1亿法郎，而全部军事支出的占比足足为三分之二。

勃兰登堡—普鲁士 ^【85】 ：

大选帝侯时期战争开销为250万塔勒，占国家总收入的三分之二。其中所列细目是否属于军事用途（外交、建造宫殿等等）存在争议。另一方面，为军事所用的还有补贴与借贷。

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时期呈现巨大的增长势头：

军事支出占收入86%。

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在最后三年里平均支出：

弗里德里希·威廉二世时期（1797/1798年）：

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时期（1805/1806年）：

最终我们还是需要了解一下，此前的王朝世代究竟为军队耗费了多少钱财，其中一定多为战争所支付。

英格兰

一位熟悉情况的人士估计，兰开斯特时代的海军支出约为5万镑。 ^【86】

17世纪的一些年份海军支出数据如下 ^【87】 ：

和平时期的预算情况 ^【89】

战时与平时总支出（据辛克莱统计）

这里我再举出一个年份的军事预算细目，即1781年，它可能会让一些读者产生兴趣。该年的总支出为2440万镑，军事开支是1750万镑。此外还要加上550万镑，这是用于归还国库债券以及填补间接税的亏空。550万加上前述军事开支总共是2300万，几乎为2450万总支出的94%。

1781年英格兰军事预算一览 ^【90】 ：

同拿破仑的战争再一次将所有力量发挥到了极致。1801—1814年的14年里英国付出：

亦即为130—140亿马克，或者每年平均为45259615镑，即为9亿马克。这里必须将这些数字换算成现今的单位，须知：当年（19世纪第一个十年）英国的人口是1000—1200万，也就是说平均每人每年的战争开销为80—90马克；换算成现今德国的货币，这笔预算即为约60亿马克，而现在德国的军队预算大约是10亿多马克（其中包括偿付国债的本息）。

2．经费的筹集

就其数额及实施结果而言，如此这般的军事开支究竟对资本主义的发展产生何等影响，对此本书将会不断地加以探讨。以下只是提出一个疑问：为军事目的筹集的资金是否对现代经济活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里必须注意的是：上述数额的资金都是通过国库筹集的。

为满足军事需要而筹集的资金都是由公共权力机构出面征收，收入的来源为：一类是广义的专属收入与税捐，另一类是债券。此处必须提及的一种特殊收入是援款，它在早期年代筹集战争经费时发挥过很大的作用。当年的富裕国家，尤其是打仗最多的荷兰与英格兰就是以这种方式来支持那些缺钱的王侯，尤其是让德意志替他们出征。对于那些小国的拮据财政来说，这样的援款往往十分可观。例如大选帝侯在1674—1688年间获得了2863281塔勒19格罗申的援款；弗里德里希三世得到的援款是1400万塔勒；弗里德里希大王1758年到1761年期间每年从英格兰获得的援款为67万镑，即为1350万马克。 ^【91】 在同法国开战的20年里，英国从1793年到1814年向不具名的权势集团支付了不少于46289459镑，几乎相当于10亿马克的援款。 ^【92】

筹措战争经费对资本主义的影响，在我看来主要有以下几点：

（1）促进了资本的形成。鉴于上述换算过来的数据，这一点听上去似乎有些矛盾，因为税负压力与大量占用信贷本身已经阻碍了资本的积累。但事实确实如此，对于财产的集聚，战争经费的筹措一方面无疑产生了阻滞作用，而另一方面却形成了加速效果，尤其是在财产最早产生资本效应的地方更是如此：通过征税或者提供、中介、转让公共信贷很多人发了财，其后他们的财富要么投入工商业，要么通过购买奢侈物品（正如本人在这个系列研究的第一卷中已经指出的）进而对资本主义的发展产生刺激效应。

换言之，资产阶级财富相当大的部分是16、17与18世纪期间通过税收寻租（法国尤甚）以及公共债券的利息与投机（荷兰与英国尤甚）产生的，它们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造就了资本主义。

若将上述财产的形成过程一一道来，笔者就会远远地偏离本书探索的核心问题。以后在这一系列研究中我将探索资产阶级的产生这一问题，其中定然会涉及这一部分。因此本文只能列举一些数据，借以佐证上述论断的正确。

众人所知的是法国的承包商以及农民的迅速暴富。

狄德罗询问过一位野心勃勃的年轻人：“你读过书吗？读过。会一点算术吗？会。你会为发财付出任何代价吗？大概会吧。好吧，伙计，你去担任税务顾问的秘书，就这样干下去吧。” ^【93】

同时代的许多看法足以证实狄德罗这一评论的正确。1626年的一份报告这样写道：“通常在几年以后就可以看到他们——财政官员们——在富裕起来。” ^【94】

有一本小册子写道： ^【95】 “财政官员并不满足于自己每年赚十万金盾。他们也想让自己的中介和税务顾问同样富起来。”“正因为如此，很多人在暴富起来”，向来谨慎且消息灵通的古尔维亦做出如此的评论。

我们当然还掌握了足够的细节材料，可以验证如此之类说法的正确性。这里只要回顾一下如布里翁、艾默里、富凯抑或权势显赫的马萨林的生涯便很清楚，这几位是我等看得见的以其特有方式成为富甲一方的人士：布里翁1622年即有6万金盾年金；1632年成为总监事；1640年去世时留下70万里弗赫。 ^【96】 马萨林的遗产为6000万里弗赫。

1716年法国金融界发生了一起弊案，多位金融界人士涉案。从这份弊案的罚款名单我们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法国金融人士的富裕程度。这份名单 ^【97】 上共有726人，总共罚款金额为147355433里弗赫。个人的罚款数额从2000到660万里弗赫之间，其中罚款金额最高的是著名的安托万·科拉特 （实际上只有小部分——估计约为2000万——流入国王的金库！）。估计的各个课税等级情况如下：

至于从战争债券中所赚取的数额，早期资本主义时代两个最富有的家族颇具代表性：富格尔与罗斯柴尔德。

有人计算过，在1792—1816年期间，英国战争债券所产生的投机利润为5200万镑。 ^【98】

富格尔与罗斯柴尔德两个家族都是依靠战争致富，他们通过两种方式积累起财富；可以将之视为德国人与犹太人的方式进行比照：直接放贷与交易所形式的放贷：前者为面对面，个人之间的信贷；后者则是在“公众”背后非个人的信贷。

由此，笔者触及这一要点，即筹募战争经费对资本主义的发展具有重大作用。

（2）这样的筹募推动了经济生活的商业化。16世纪世界上首批证券交易所就是直接产生于公共债务证券的交易之中，这是埃伦贝格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的。公共债券交易的发展继而促进了证券交易的充分发展。起初，证券交易与投机通过大型海外贸易公司的股票交易而兴起。然而，公共债券交易始终在发挥着作用。18世纪中期在阿姆斯特丹证交所发行的44种证券，25种是国内债券，6种为德意志的债券。到了世纪末，国内债券上升到80种，德意志的债券是30种。此后开始出现波动。18世纪末发行的债券一个接着一个（理所当然：请看一下前面列举的国家债务不断上升的数据）。阿姆斯特丹证交所从成立到1770年总共发行了2.5亿弗罗林债券，而在1818—1832的14年里仅仅是罗斯柴尔德家族便发行了4.4亿马克的公债。

战争创造出证券交易所：如我们所见，首先是出现了债券交易所（以后战争又在很大程度上参与建立了产品交易所）。然而（罕见的重合！）犹太人也建立了证券交易所。日耳曼的军人作风与犹太人的商业头脑在这里共同汇合。证交所的出现这一现象既涉及“犹太人”也同“战争”相关，笔者此处毋庸赘言，建议读者参阅笔者《犹太人与经济生活》一书，该书详细追踪了经济生活的商业化与证券化的过程。

（3）我想着重指出支付援款（从中金融界人士当然直接受益良多）对经济生活可能产生的影响，而就我所知，对这种影响至今只有一位研究者注意到。 ^【99】 ——这一位将此问题作为研究的重点。值得一提的是，这种援款是以大量现金的方式向国外支付。究竟在何种程度上影响了英国的汇率，大致可以作如下猜测，即通过如此方式的支付，汇率的变动对英国产生了长期不利的影响。但如众所周知，疲软的汇率有利于出口。持续不断的现金支付大大地推动了英国的出口，工业资本主义便因此而扶摇直上。事实上，在1698—1822年间英国的出口额超过进口额为33183171镑。在这一增长过程中，疲软的汇率与支付援款究竟产生了何种程度的影响，对此值得做一番深入的研究。

（4）巨额金钱尤其是以战争赔偿的方式流入一个国家，可以激活该国资本主义的发展，这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无需再做出特别的解释。“天文数字般的恩赐”与“经济繁荣时代”在各个世纪里皆为共生现象。 zvsBCNUvew/yqULh/z6PwJyt8W75z2W6uhrGNwDaH4FWA7b90HbXQzmgSEHDdC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