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安东尼

Sauna桑拿，可能是唯一一个被全球接受认识的芬兰语。

芬兰的桑拿和东北的澡堂子差不多，不过桑拿房的温度真的是高，八十度到一百度之间。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人在里面可以坐很久也不会烫伤，经常有人一瓢水浇下去，热气上来，要立刻用毛巾捂住脸，否则热得脸疼。

“一周洗两三次桑拿。”我和你开玩笑说，“你朋友的名字我都还没记清，他们的裸体倒是看了个遍。”你笑。

我有一些澳洲和国内的朋友问：“不会不好意思吗？”我说：“我觉得不会，其实就和东北澡堂子差不多。”我们从小就去澡堂子，觉得很正常，而且也不会觉得色情。我不想很夸张地把桑拿房形容得很神圣，但它的确是一个很特别的空间。无论年纪大小、富贵贫贱，大家都坦诚相见。脂肪、伤疤、丰盈的肌肉、耷拉的皮肤，没有了遮盖和冠冕堂皇，大家各自在桑拿屋外清洗自己。桑拿房里，坐在纸上，看着外面平静的水面，流着汗，身体里的水分、盐和毒素也排出来，然后走出去，跳到海里或者湖里，这样反复。看电视里面说，所有国家里，芬兰的快乐指数最高。他们的冬天那么漫长又冷，我觉得让人难以置信。但我觉得和芬兰人亲近自然有关，身处湖水里、火焰前、树林间，有什么好烦恼的呢？

芬兰我去过大大小小的桑拿里，我最喜欢的一个位于Lonna岛上，要坐轮渡才能去。岛上有一个不错的餐厅，和表弟酒足饭饱后，你也下了班赶来，我们一起去蒸桑拿。这里的桑拿要提前预约，因为要控制人的数量，否则影响舒适度。桑拿房的样子很低调，就是一个黑顶的小木屋，但进去以后就豁然开朗，有面向野花岩石和海湾的宽阔走廊，每个人拿着从售票处取来的垫屁股用的方布，脱光了以后淋浴，然后进去桑拿房。座位被架高，这样外面看不进来，但里面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海面，时不时有巨型游轮驶过，占满整个窗户，像在看一部动画片。按照当地习俗，靠近火炉的人负责加水升温，如果感觉温度已经够高了但还想加一些的话，就要礼貌性地征求一下桑拿屋里每个人的意见，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吃得消的。我比较耐热，一般坐得最久。表弟已经出去了，有人又加了一勺水，热气熏得我脸疼，用手摸头发都烫手。这时候我也会再坚持个一两分钟再出去，不想让别人觉得因为他加了水把我逼出去了。隔壁就是女生的桑拿房，蒸桑拿的时候能听到对面女生断断续续的对话。从桑拿房出来就要换上泳裤或者围着浴巾，因为面向海湾的木头平台是男女共用的，可以买啤酒和茶。感觉一些人就是下班后一个人来岛上泡个桑拿，有一些人踩着坚硬的卵石去海湾里游泳。

水很冷，但没想到表弟也愿意和我们一起下海游泳，能感觉出来他特别开心。海水还是挺凉的，于是上岸以后再去桑拿房要再脱光。有一些游客不知道当地习俗，穿着泳裤去桑拿房，其实这挺不礼貌的。因为反复穿脱也不方便，所以有的人就光着身子围一条浴巾出去，到了海边把浴巾挂在树上，裸体进去游泳，出来的时候再围起来。总的来说，我觉得欧洲人对裸体这件事还是非常自然而然的。

另外一个我很喜欢的桑拿在市中心，叫Kulttuurisauna，是芬兰音乐家兼建筑师和他的日本妻子一起做的。不是很大，从外面看就是一个小小的仓库的样子，没有什么窗。第一次去是你的好朋友Jokim约的，他说这个桑拿有个音乐会，然后我们的桑拿约在音乐会那个时段里。去之前我没搞清楚，看音乐会怎么和蒸桑拿放到一起，进了屋子发现，门口摆满了鞋子，估计有五十多双。

院子里坐满了人，有两三个人在树下演奏电子音乐，大家坐在堤岸上的草地上听歌。离我们蒸桑拿的时间还有半小时，于是三个人穿过人群，在靠近海边的水泥台阶坐下来，各个年纪，男女老少，都在很认真沉静地听歌。有一些人背过去，看着海面听歌，时不时有新的人进来，大家脸上挂着笑，都非常安静。Jokim指着弹琴的光头对我说，他就是这个桑拿的老板。

其间不断有蒸桑拿的人冒着热气出来，走过人群，跳到海里游泳。有好看的女生把浴巾挂在去海里的梯子上，光着身子去海里游泳，听歌的人不为所动，似乎一切都非常正常。我心想，北欧人真的酷！这个桑拿有种旧旧的没落的感觉，连院子里的树也长得不是茂盛而挺拔，但不会让人觉得颓败，只是觉得柔软。客厅没有火炉，但有个试管一样的装置，高高地放置和传统火炉形成强烈的对比。来自日本的妻子还给这个桑拿做了个绘本，用简单的语言解释这个桑拿设计的思路。光、水、质感、明暗、饮食，有一些言语让人听了眼前一亮。Jokim说他有时早上来蒸桑拿，游个泳。他特别喜欢这里的鸡蛋，煮得软硬非常完美，说得我也想早上来吃一个。

简安从德国飞来找我玩，音乐节后的第二天，我带她来这里蒸桑拿。那天人很少，我们坐在树边看着海喝绿茶。她头发湿漉漉的，歪过头来看我。她说：“安东尼你谈恋爱有一套，找到这么好的人又能拿捏住对方，佩服。”我尴尬地大笑出来，说：“你说啥呢，哪有什么手段，只是棋逢对手而已。”简安说：“芬兰的男的，总的来说没有德国的好看，但很通人气，感觉很适合做伴侣。”我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