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与静子商量一番后，最终决定由我扮演《天花板上的游戏》中的业余侦探，爬上静子起居室的天花板，确认里面是否有人进去过。若有，则进一步摸清入口位置。静子以“这么做太瘆人”为由试图阻止我，但我执意要去。我按照春泥小说里的描述，掀开壁橱上方的天花板，像电工那样钻进洞中。好在宅院里除了方才迎接我的那个小女佣再无他人，而她似乎正在厨房忙碌，无须担心被发现。

天花板上远没有春泥描写的那么美好。虽是老房子，但去年年末大扫除时雇人将天花板拆下来用碱水清洗过，上面不算太脏。但毕竟过去了三个月，里面多少有些灰尘，甚至还结起了蜘蛛网。可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向静子借来手电筒，沿着梁木爬到声音传来的位置。这里有一条缝隙，兴许是年末清洗导致木板翘起留下的。下方隐约有光线射入，很容易便能看到。还没爬一米远，我便有了惊人的发现。其实我爬上来的时候还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谁知静子的猜想全部应验，梁木和天花板上确实有疑似人为活动的痕迹。我的心头顿时升起一股寒意。我看过那篇小说，一想到那个从未谋面、宛若毒蜘蛛的大江春泥像我一样在天花板上爬动，我便莫名地浑身战栗。我拖着僵硬的身体，沿着梁木灰尘上的痕迹向前爬去。钟表声传来的位置处，灰尘上布满了凌乱的痕迹，似乎有人在此长时间逗留过。

我追随着疑似春泥留下的痕迹，忘我地探寻起来。他似乎将整栋房子的天花板走了个遍，梁木的灰尘上布满了可疑的痕迹。正对静子起居室与静子夫妇卧室的天花板上有一道缝隙，那里的灰尘更是凌乱不堪。

我模仿天花板上的游戏者，窥探起下方的房间。突然觉得春泥沉迷其中不无道理，透过天花板缝隙看到的“下界”光景简直不可思议到超乎想象。尤其是当我看到垂头丧气的静子时，我惊讶地发现，原来人这种生物会随着视觉角度的变化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我们习惯了平视状态下的画面，无论是多么在意形象的人，都不会想到去调整自己俯视角度的状态。所以这个视角更容易露出破绽。从正上方更容易捕捉到人们不加修饰、不修边幅的一面。静子梳着富有光泽的丸子发髻（发髻的形状从正上方看起来有些怪异），刘海与发髻间的凹陷处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与其他光鲜的部位形成鲜明的对比。连接发髻的脖颈下方，和服衣领与背部形成一道深谷，甚至能看到静子背上的小凹窝。白皙的肌肤上盘踞着触目惊心的红色肿痕，一直延伸到无法目及的深处。从上方看到的静子虽略失高雅，但她散发出的奇特性感气场却更加强烈地吸引着我。

我暂且抽离视线，放低手电筒，继续在梁木和天花板上搜寻，看是否有大江春泥来过的证据。可惜上面的手印和脚印都很模糊，指纹也无法辨认。春泥肯定模仿《天花板上的游戏》中的情节，提前备好了手套和脚套吧。但我还是在正对静子起居室的天花板上方，连接梁木与天花板的撑木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颗灰色的圆形物体。那是一枚碗状磨砂金属纽扣，上面用浮雕工艺刻着几个字母：R.K.BROS.CO.。拾起这枚纽扣的瞬间，我的脑中立马闪过《天花板上的游戏》中的衬衣纽扣，可这枚形状很怪，不太像衬衣纽扣，倒有点像帽子上的装饰品，但我也不敢确定。后来我拿给静子看了看，但她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何物。

毫无疑问，春泥潜入天花板的入口我也仔细调查过了。我循着凌乱的痕迹继续往前搜寻，最终停在了玄关储藏室的上方。储藏室上方的天花板十分粗糙，轻轻一掀便能打开。我踩着里面堆积的破椅跳了下去，试着从内侧打开储藏室的门。门未上锁，距离门外稍远的位置有一堵比人略高的水泥围墙。大江春泥很可能趁四下无人的时候，翻越围墙（前面说过，墙头插满了玻璃碎片，但对有预谋的入侵者来说，这点不足为惧），从没有上锁的储藏室爬上了天花板。

如此轻易便揭穿了对方的把戏，我突然感到有些无趣。这不过是不良少年的幼稚恶作剧吧？我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对手。难以言喻的恐惧感顿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切实的不快感。（后来我才意识到，蔑视对手是致命的错误。）静子十分害怕，丈夫的性命无可替代，她提议牺牲自己的秘密，向警方报案。我当时并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告诉静子不必如此，对方不可能像《天花板上的游戏》那般，做出从天花板投毒的愚蠢行为，即便他有办法潜入天花板，也没办法杀人。这种幼稚的恐吓手段十分符合大江春泥的作风，虚张声势向来是他的惯用伎俩。他不过是个小说家，实际没有多大能耐……我用诸如此类的话语安慰静子。见她实在害怕，我又承诺说会找几个好朋友帮忙晚上到围墙外巡逻。好在洋房二楼设有客房，静子打算找借口将夫妻卧室移到那边，这样对方也就无法通过天花板偷窥了。

这两项防御对策从第二天开始实行，但这种姑息手段并没有阻止阴兽大江春泥的恐怖魔爪。两天后的三月十九日深夜，他遵守预告内容，杀死了第一个目标。小山田六郎就这样一命呜呼。 PmCobUEKjxK0bZ2j6Y8yDOy5byUA4GpVsdb78I+awbIiyAafBxtJOicEpH0wC3w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