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雨水充沛到离谱的国家,英国在治水方面的无能是出了名的。
我们在大坝和水库上投入了大笔资金。我们以为好的工业环境会给北方工厂带来成千上万的工人,然而时运不济,停工令一下,工厂关门歇业,工人又跑南方去了。
目前德比郡有27座水库,兰开夏郡有26座,约克郡有110座,赫特福德郡有1座,肯特郡有2座,汉普郡一座也没有,而且以后也不会有。原因很简单,从亥克蒙德威克赶走艾伯特·阿克赖特 [1] 和他的小灵狗容易,但从奥迪厄姆赶走像佛斯灵顿·索贝那样的社会名流,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我们知道淡水的密度比海水低,因此曾有人提出过一个很有想象力的计划,即用超级塑料袋从北方那些大型水库中装水,随后让它们从北海一路漂到泰晤士河河口。不过这点子实在太聪明绝顶,太振奋人心,所以我们还是颁布软管禁令 好了。接受现实吧,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每一滴水都历尽千辛万苦,甚至可能光顾过六七个人的膀胱。
我的不足道农场也面临类似的问题。我在农场上发现了10处泉眼,但没有一处的位置让我满意。
19世纪,这片土地曾经的一任主人在农场安装了抽水机,把水从其中一条小溪抽到位于农场最高处的水箱,而后让水在高低差的作用下沿着埋在地下的管道网络流到他在每一块地里预先铺好的水槽中。真高明!但那个笨蛋从来没有留下过一张详细的图纸,谁也不知道管道和水箱埋在哪里。
有个叫查利的邻居,脑子可能不太正常。他建议我试试古老的探水秘术,就是拿两个铁丝衣架在地里瞎转。我个人认为,地脉风水以及占星之术都是忽悠人的玩意儿。地下有没有水,单凭两个破衣架是不可能找到的。可结果却令我大跌眼镜。
真不可思议。铁丝衣架在我手里乱晃,最后神奇地交叉在一起。我立刻发动小挖掘机,结果真的挖到了管道。随后顺藤摸瓜,终于发现了遍布农场的整个管道网络。庞大的维多利亚式地下抽水机依然健在。因此,我要做的就是把山顶的水箱灌满水,让输水管道重新焕发生机。
以前的抽水机用的是真皮材料,靠人力抽水。干这种差事的一般是牙都掉光了的老年人。不过破抽水机早就不见踪影,我装了一台新的,并用我的兰博基尼拖拉机犁出一条足有三里地长的沟渠,现在那些水槽终于可以正常使用了。
可结果是我根本不需要。现代化的农业管理、化肥的使用以及大型拖拉机的普及早就改变了农场的经营方式。这套供水系统在今天根本派不上用场。我那地里除了牛至、兰花草、蝴蝶和在地上筑巢的鸟类,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即便没有这套地下供水系统,它们也照样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比较棘手的是我的菜地。在这个地区种菜实非明智之举。土壤不合适,海拔又高,四周无遮无拦,大部分时间温度都在冰点以下。这一带的夏季短得要命,差不多也就是7月2日的上午10点开始,吃过午饭就入秋了。
不过,去年在几乎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我种了12亩的土豆试验田,用事实打了他们所有人的脸。我种的土豆长得挺好,最后收了40吨呢。
新冠疫情暴发后,商店出现恐慌性抢购,国与国之间也关闭了边境。当时我脑子一热,又有了新的想法。既然人们买不到进口蔬菜,封控期间出行又受到诸多限制,有时候人们连近在咫尺的肯特郡的菜都买不到,那干脆我自己种些得了。没错,我要当奇平诺顿的“蚕豆大王”。当你半夜三更需要洋葱的时候,我就是你该找的人。
我的土地经纪人听了不由得扬起眉毛,说这个想法很傻很天真。“哈!”我不屑地冷笑一声,那种自信,仿佛我在诺丁山上修炼了20年。我指着近处一块打算种春大麦的地解释说,因为去年秋季那场大雨,所有人恐怕都会种同样的作物。他表示同意。这时我才抛出我的撒手锏,表明我是一个以理服人的人。春大麦的主要用途是酿啤酒,如今酒吧全都关门歇业,啤酒需求量大幅下降,种那么多春大麦还有什么用呢?“相比之下还是种菜保险。”我扬扬得意地说。
下菜苗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我买了一台可能是中世纪造的栽植机,结果是拍大腿吓老虎,一点没用。我和莉萨只好亲自动手。当然,我只是陪衬。看她干得热火朝天,好像还乐在其中,我决定一直陪衬下去。
去年,可怕的跳甲 毁了我61亩油菜,而我又拿它们毫无办法,因为布鲁塞尔 的某些家伙不允许我对它们下毒手(我找谁说理去)。所以那片土地就闲置了下来。这是图什么呢?何不种点南瓜,万圣节的时候好做南瓜灯;要么种点薰衣草,做成香包放到你们家的内衣抽屉里;或者种向日葵,这东西能干什么用,我也不知道。
莉萨受不了了。虽说老眼昏花,但我还能看得出来。因为她冲我翻了上万次白眼,把房门摔得像打加农炮,后来干脆赌气一个人徒步去了,丢下我可怜巴巴地守着85亩菜地。凡是窗口有花坛的人家大概都和我一样的心情。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不时来场雨了……
这一年,我们经历了从1884年有记录以来第五个最温暖的四月。五月初开始降温,可还是没下雨。我都不记得上一场雨是什么时候下的了。大地干渴,露出道道裂纹。我的农场快要变成一个大号的猫砂盆了。
泉眼倒是从没断流过,成吨成吨的水被我的抽水机输入地下供水系统,可惜最终流到了根本不缺水的田地。
无奈,我只好放大招了。有一种自动埋管机,乡下人叫它鼹鼠。我弄了一台过来,并找人帮忙安装在我的拖拉机后面—我到现在还不能独立挂辅具—重新铺了一条水管直通另一块亟须灌溉的土地。回头我得抽时间把水管的位置走向画到地图上。埋好水管,接上喷淋器,大功告成。只是现在喷淋器好像出了点问题,鬼知道什么原因。
不过另一块地比较麻烦,离得远不说,中间还隔着一条小路。别人可不会答应让我在路上挖沟。所以我就买了一台真空水罐车,从小溪中抽水,然后喷到菜地里去。既然是喷洒,那就雨露均沾了。我的菜地倒是郁郁葱葱起来,只是一棵菜,九棵蓟 。现在再看《恋恋山城》,觉得那不是电影,是纪录片。
昨天夜里多贪了几杯,似醉非醉之时我又突发奇想,能不能把气垫船当饮水机用?不过这想法到了今天早上便不得不束之高阁。因为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菜地投入了大量资金,回头我那蚕豆每颗得卖到17英镑才能把本儿捞回来呢。这价格就算跑到戴尔斯福特 也不过如此了。
思来想去,恐怕办法只有一个:我去找唐纳德·萨瑟兰和凯特·布什 ,把他们发明的人工降雨机器的图纸借过来瞧瞧。
[1] 英国喜剧《永远开门》( Open All Hours )中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