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太阳越过了城门楼,向着当空继续爬着。
此刻,老夫人已心急如焚。她清楚县城离豆家庄没多远路,看来儿子他们肯定是遇到事了,要不然早该回来了,但也不敢瞎想,尽量劝自己往好的方面猜,比如是不是豆家庄的豆腐都卖完了,或者是半路上马匹惊跑了,只能徒步赶路了……
但胡乱猜想终归是不踏实的,老夫人端庄慈爱的脸庞此刻堆满了愁容,她那颗砰砰乱跳的心已把她推向了院门口。
要不说这三里屯县城小呢,总共两条主街,东西南北各一条,在南北街两头各设一座城门。康家院落靠近北门,出了门就是街,但街的对面还有一个院落,规模不比康家小,便是师家。两家是生意上的死对头,但又如常言所说,冤家路窄,这不恰巧还是对门。
老夫人推门出来,正赶上对面师家老爷也在开门,两人碰巧打了个照面。略显得有些尴尬,彼此停顿了几秒。
“呀,这不是老夫人么?您吉祥!您这是要准备去哪溜溜弯呀?”师老爷先说,两颗镶金的门牙在太阳下闪着光。
老夫人往北门看了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给身旁的刘管家交代了几句,刘管家点了点头,他刚走出门口几步,就被路过的一队兵丁截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带头的问道。
“去找我家少爷!”刘管家答道。
“谁是你家少爷?去去去,那来的回那去,不知今天街上戒严么?”带头的恶凶凶说道。
“康家,康家大爷!”刘管家拱手说道。
“老子管他什么康家,什么大爷不大爷的,老子只知道上级有令,今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上街!”带头的扯着嗓子喊,分明也是说给老夫人和师老爷听的。
“你是新来的吧,我们康家和你们知县大人可是亲戚,你敢这样说,小心我禀报颚县令治你的罪!”刘管家说这话时不知哪来的底气,说完了还有点得意洋洋的样子。
“什么颚县令,老子今天只认岑大人!”说着话,就拧住了刘管家的胳膊。刘管家疼的龇牙咧嘴。
怪不得这些兵丁眼生呢,原来都是岑大人的手下呀,照这架势看来这两宮今日肯定是要进城呀!老夫人自己嘀咕着。
“嘿,嘿”师老爷挖苦一笑,然后说道:“怕是颚县令的好日子到头了!”说罢,门一关进院子去了。
没办法,老夫人只好亲自过来说情。
“兵爷,您消消气,都是下人们不懂事!我替他给您赔不是!”老夫人陪着笑脸说着,边鞠了一个躬。然后,示意刘管家的胳膊还被拧着,带头的看了一眼老夫人,然后松开了手。
“兵爷,不瞒您说,我家大儿自昨个夜里出去替官府办事,至今都没回来,我这当娘的这不着急吗?还请您行个方便,让我家管家去见一趟县衙,好问个究竟!”
老夫人说着,边悄摸着给带头的手里塞了点碎银子。
带头的用手掂了掂,脸上露着满意的淫笑,说道:“也罢!”
老夫人见事情有了转机,连忙答谢。
“兄弟们,谁让咱们的心也都是肉长的,咱们就陪这这位老哥走一趟县衙!”带头的补充道。
“走吧,还愣着做啥!”一个兵推搡了刘管家一把。刘管家有点不放心老夫人,边往前走边回过头来说:“老夫人,您放心,大少爷准没事,您先回去吧啊!”
不知老夫人听清了没,刘管家越走越远,等他再次回过头来时只见老夫人还在原地站着,刘管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暗自感慨,天下那个当母亲的容易啊!
在空荡荡的大街走了约摸半个时辰,便到了县衙。县衙位于东街口,坐北朝南,大门倒也气派,两道七八米的八字白墙,正中便是门楼,上面挂着牌匾“正大光明”,只是年久失修,整个门楼红漆斑驳陆离,露着白底。
这伙兵丁把刘管家“押”到这,见刘管家和门口站岗的衙役也熟,便不再多想,算完成了任务。临走时,那个兵头多留了一句话,“回去的时候走背巷,主街是要戒严了,谁乱闯都是杀头的罪。”
刘管家自是知道其中的厉害,就是不用他们交代,他也没那胆自己上街走去。万一碰巧冲撞了圣驾,他脑袋那可真是不保。想到这觉得脖子有些发凉,赶紧从侧门进去了。
整个县衙对于刘管家来说,就像是自家一样熟悉,也就只有升堂的地他没怎么进去过,而这后院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哪有一个坑,哪间窗户上有个洞。
他进来后径直往里面走,也没人过来问他作甚,只见满院的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串,他便随便拉住一个当差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当差的四下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皇上等会要来!”说完便跑开了。
刘管家嘲讽了自己一句,看我这个猪脑子,把这事居然忘了。然后继续往里走着,没走几步,就看见师爷从案卷室报了一堆文卷出来,他便热情的喊了一声:“师爷!”
师爷停下步子,一看是刘管家,便立刻带了笑脸问道:“刘管家,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
刘管家话没说完,师爷便明白了他的来意,就说:“且随我来。”
两人到了颚县令屋外,见屋门闭着。师爷上前小声喊道:“老爷,刘管家来了!”
屋内没有人应,师爷又叫了一声,仍没有回应。
师爷想要敲门,那知手指刚碰到门门就开了,两人互相看看,然后放轻步子迈过门槛进去,等再往里看,顿时被惊住了。
只见颚县令的身子被一条白绫吊在房梁,半截舌头吐在外面,人面已呈黑紫。
“老爷,您糊涂啊!”师爷先缓过神来,哭着喊道,边赶紧去抱颚县令的身子,刘管家也反应过来一起过去帮忙。两人把颚县令的身子从白绫上取下,但颚县令的身子已经很硬了,看来已走了一段时间了。
“起五更,睡半夜,十年寒窗苦读书,仕途坎坷路漫漫,为民修福半生,功却不及他人一碗粥一颗蛋,做人也学了圆滑,奈何天意弄人,竟栽在小小葱花豆腐。”地上的一张宣纸上这样写着。
今早城门口,岑大人的一席谩骂,的确让颚县令寒了心,想想不就是一顿饭菜么,尽然受如此侮辱,且因此还丢失了自己外甥的一条性命,颚县令更是责备自己。想想后面还指不定生出什么祸事来,他为了不牵连家人,只好已死谢罪。
但这噩耗来的太突然了,这会满院的人听到屋里的哭喊声后,都聚了过来,顿时县衙后院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刘管家心里还挂念着他家大爷,哭了几声便赶快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他见张县丞在门口站着,便起身过去问道:“张老爷,见过我家大爷没?”
张县丞看了看刘管家,接着头低了下去,脸上多出一种难以启齿的痛苦。
刘管家察觉到了什么,便又蹲下去问师爷。
师爷的身子被刘管家摇晃的停住了哭声。师爷抬起头,眼泪汪汪的看着刘管家,犹豫了片刻,嘴里才吞吞吐吐说道:“不起康家呀!”
这句话就像是天上掉在身边的响雷,刘管家被直接打倒在了地上,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抬头去看张县丞,结果张县丞还是低着头,刻意躲着他的眼睛。
唉!康家的天是塌了半边,真不知老夫人听后能否经受得住。
刘管家瘫坐在地上,两眼呆滞望着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