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师家和脚步声走远后,金大牙和瘦高个就从黑暗里闪了出来,然后轻声推开门进了堂屋。
师老爷正在里屋铺着被褥,听见门响,还以为是儿子,只问了句:“家和你怎么又返回来了?”
话音刚落,金大牙和瘦高个已到了他跟前,猛然出现的两个脑袋着实把他吓了一个激灵,趔趄了几步差点摔倒。
金大牙赶忙扶住他,嬉笑着脸,悄声说道:“师老爷莫慌,是我呀!”
师老爷定了定神,眼神里带着惊讶。只见他上下嘴唇抖动着挤出来几个字:“二位是怎么进来的?”
“当然是走进来的,难不成还是飞呀!”金大牙打趣说道。
“那,那院…”
金大牙知道他想说什么,“嘿,你那院墙拦几个小贼还可以。这县城也就是城墙还能绊绊爷们的腿,至于其他地方那还不是爷们们说了算么!”金大牙边说着话边在他自己的小短腿上拍了拍。
“那是,那是,金爷的身手在咱这一带还是排得上号的。”师老爷从刚才的惊吓中已缓过来了,脸上带着微笑恭维了一句。
金大牙一听乐了,说道:“呀哈,师老爷知道的还挺多么!那爷问下这谁排第一?”
师老爷笑笑,缓缓说道:“老夫也就是听说,不对的地方还望金爷见谅。”
“师老爷客气了,但说无妨。”金大牙回道。
“自是县衙的捕头李一刀!”师老爷答道。
一听李一刀三个字,金大牙就来气。现在他脖子上还留着疤呢,今天也是碰巧在戏场见他了,要换了其它地方,他非要和他过上几招不可。
“你咋肯定我大哥打不过他呢?上次在盘山那是……”
“嗯哼”金大牙打断了瘦高个的讲话,师老爷贼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二人。然后才问道:“不知二位今到我这寒舍有何贵干?”
金大牙嘿嘿一笑,回道:“也没啥大事,今晚想在您这借个宿,爷们明早就走!”
“这没问题!”师老爷爽快的应了,他心里在想还以为他要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然后又说:“二位以后就把这就当成自己家一样,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那可真叨扰师老爷了!”金大牙抱拳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老夫这就安排下人准备!”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金大牙给瘦高个递了个眼色,瘦高个赶紧说道:“不用麻烦了,这就挺好!”
师老爷会意一笑,嘴里说道:“也好,也好!”
“那师老爷您就先歇着?”金大牙在撵人了。
“那老夫告辞,二位早些休息!”师老爷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师老爷您且慢走!”金大牙和瘦高个几乎同时说道。
等到了门口,师老爷忽然停下了步子。因为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可这金大牙这一年来行迹不定,今天刚好是个机会。便慢慢转过身来,金大牙和瘦高个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等着他要说什么。
“老夫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金大牙心里暗自盘算,这老头又在耍什么花招,脸皮勉强撑了个笑脸,说道:“您敞开了问就是!”
师老爷清了下嗓子,不慌不慢说道:“你们当真把康存贤扔进了狼牙沟?”
金大牙看了一眼瘦高个,两人眼神里闪现出一丝焦虑。
“这还能有假!杀人我都敢认,这有啥好骗人的。”金大牙故作镇定说道。
“那你们是如何杀的康存贤?”师老爷贼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又问。
“嘿,那还不简单么!爷们几个蹲在半山腰,放了一通抢,他还怎么活命!”金大牙答道。
师老爷听后一愣,心中隐约害怕起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金大牙说的和李捕头所言根本对不起来,这很明显有一方在撒谎,不过现在他也无从考究,只能暂且放下。然后和金大牙二人别过,出了屋子。
......
是赶上了好年头,这还不到十月,县衙征收的各项税款各户就交齐了。这秋收一过,地里也就没啥活了,家家户户都没事出上街来溜溜或者聚在巷口一起拉拉家常。
县里由于上交税收及时,大同府特意给发了嘉奖令,这把张县令高兴坏了,他让师爷拨拉算盘算了算,县衙账上还有些多余银子,于是一高兴索性从张家口定了个戏班,连着要唱半个月的。
三里屯已七八年没来过唱戏的了,人们知道消息后说不出来的高兴。那帮子闲着的老汉直接把他们晒暖暖的地从十字街搬到了城门外,为的就是第一时间能看见戏班子。
终于在十月五日这天上午,城外不远的路上出现了一溜马车,马车上还插着彩色的旗子。
几个腿脚、眼力好的老汉麻溜的爬上了城门口那颗歪脖子树上,一个个探出半截身子看着,由于穿的厚实,滚圆滚圆的像是树上蹲着的黑乌鸦。
车队越来越近,直到旗子上的“贺家班”被看清了,他们才从树上下来。接着全城就都知道了信,走了那都是“贺家班来咯!贺家班来咯!”
等车队进了城门,看热闹的百姓已把街两边站的满满的了,他们脸上带着的笑容把躲在车篷里的人都惹笑了。
“红姐,你看那个人好生奇怪?”车内一个丫头打扮的女子笑盈盈说道。
“你指哪一个了?”伴着娇柔的声音,一只纤纤玉手把窗帘轻轻挑开了一个缝。
“就穿汗衫的那个!”那个丫头又说。
可不是嘛!这都十月天了,人家都是长袍短袄加身,这人倒好,穿的衣服倒像过夏那么单薄,看他也不过三十五六年纪,却没有一点活力劲,面黄肌瘦,两眼无神站在人群,和那行尸走肉别无两样。
“我现在是见不得这些,若看见了我这眼泪就得止不住了!”说完,那只白嫩的手收了回去,帘子又重新遮住了车窗。
等马车过后,刚才那个着短衫的人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吸溜了几下鼻涕,抱着手臂离开了。
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趁乱进了康家。
“老祖宗,颜公子过来了!”刘管家站在祠堂门外面说道。
老夫人正跪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什么,听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停下来问道:“二爷呢?”
“二爷出去看热闹去了!”刘管家答道。
“噢,今这不过节不过年的,有什么热闹?”老夫人有些纳闷问道。
“县衙里请来了个戏班子,说要连着唱几天大戏!”
“哦,这孩子。都当爹的人了,还喜欢凑那热闹。你去让颜公子在客厅里等我。”老夫人吩咐道。
“好的,老祖宗!”刘管家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老夫人神情凝重,目光移到自己丈夫的牌位上,然后说道:“老爷呀,你这冤家又寻来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哇!”
等老夫人到了客厅,颜公子已连着喝了好几杯热茶了,这会他的脸色稍微有了点血色。
“哎吆,这咋弄成这幅模样了,衣服呢?”这是老夫人见了他后的第一反应。
颜公子站了起来,面带一点点羞涩。低声说道:“当了!”
老夫人给了他一个白眼,“坐吧!”说完自己也坐了下去。
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肯定又赌输了。不过好在他赌艺还算可以,一年里这样的情况不多。
“说吧,又要多少银子?”老夫人都习以为常了。
“和上个月一样,还给五两吧。”颜公子说道。
“你这倒是公平,灾年丰年都一个价。”老夫人开玩笑说道。
“刘管家,去拿五两银子过来!”老夫人说完,不大一会功夫刘管家就把银子拿来了。
老夫人把银子塞到颜公子手上,颜公子答了一声谢,起身就要离开。
“颜公子,等一下!”老夫人喊住他,然后让下人从后院找了一件小儿子的外衫让他穿着。
颜公子走后,刘管家也说咱康家不能这样养他一辈子吧,老夫人自是知道这个理,可谁让康家欠人家一条命啊。当时若不是这颜公子父亲舍身相求,哪还有现在的康家。
所以当康老爷从冰窟窿爬出来后,就立下誓言,颜家后人只要遇到困难,康家定鼎力相助。
谁知那么仁义的人竟生出了这么一个不争气儿子,成天混迹于市井,无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