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温文在屋里听见父亲在堂屋和谁通着电话,而且最让他不解的是父亲问询的那句“我干妈挺好?”便有点好奇就出了屋子。
父亲刚挂了电话,他正要询问呢,电话就又响了。他往父亲身边靠了靠,只听电话那头说:“四子,刚和你干妈商量了一下”听到这温文看他父亲脸上的肌肉明显抖动了一下,表情一下变的严肃起来!是啊,温建明听到他三哥的这句话确实是紧张了一下,他以为他们定好的事出了什么变故。不过听到后面的话他心情便放松了许多,“是这四子,你们赶“辞灵”那天来哇!出殡毕竟得起一大早,而且……”温建明听出了意思,是的,虽然和白三愣拜了把兄弟,但对于整个白家来说自己的的确确还算是外人,他赶忙接过话说:“三哥,行呢!”然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温文看父亲挂了电话,便用疑惑的眼神问到:“爸,三哥是谁了?干妈又是谁了?”
温建明看儿子一脸惊疑的表情,先是笑了笑,然后让儿子去把西房里在看电视的丫头、儿媳一起叫过东屋来,在屋里当着一家人的面,详细讲了这些事情。
话说日子转眼就到了。温建明一家子认真商量后,觉得还是温建明、温文爷俩去较为合适!一是文丽刚过门不习惯,二是家里一大堆牲灵还等着照看。
这一天,温建明家的大公鸡爬出窝刚到了屋檐下,对准村东头正要“喔喔喔”时,温建明已经开好了院门往回走了,隔着前后院的那道篱笆温文婚事一结束就被温建明拆了!大公鸡照常习惯了来到屋檐下打鸣,温建明走过来,冲它笑着说:“还是没我起的早!”
说罢大公鸡点着头迈了几个步子,“喔喔喔”开始叫了!
温文和文丽还睡得正香,这一嗓子叫把他俩就都吵醒了!文丽翻了一下身子,抱怨道:“回来这几天,连个懒觉都睡不成!”伸手拍了拍温文又说:“明再叫,让妈宰了吃肉!”温文正想说这大公鸡他家养的有些年头了怎么舍得杀,父亲就在院里喊他了:“文子,该起来了啊!”
温文一下想起今天是要去祭拜他白爷的。他让文丽继续睡会,自己赶快穿了衣服起来洗漱了。
爷俩出了门,整个村子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天边刚泛起些红色,太阳还没能穿透了云!
快要走到巷子尽头时,忽然听见到巷口有声音,好像是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突突突”的!但接着又好像是棍子在地上拖着走发出的摩擦声“哧啦,哧啦”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正纳闷呢,只看见东东骑着棍子一下晃了过去!
温建明赶紧喊:“东子,东子!”
“吱”长长的一声,等两人走到了巷口往南看时,东东正立在路中央朝他俩在傻笑呢!两人走了过去,温文先问到:“叔,这一大早的,你咋在这呀?”
东东嘿嘿嘿的笑了一下然后对他说:“白三愣,今......”温文就明白了,他没想到东东真是爱热闹啊!无论是那家操办红白事他都要去凑个热闹。
温建明低下头看着他脚上的棉大头鞋然后又看了看那鞋底磨出的两道黑印子,便对他说:“小心些穿,新新的!”
“媳妇,给买的。”东东回答道。是啊!玉皇镇这一片谁不说凤凤是个好女人呢!
温建明又问:“你咋从北面跑下来了?”
温建明心想温家庄往南就是三里屯,再说他三愣哥院子就在村南头,他有点不解便问到。
“河,有水,摩托突突过不去!”他指着胯下骑的那根木头回答到。这东东又糊涂了,看来他是绕了玉皇镇,从村北的那条路过来了!不过这几天天确实有点暖,冰面有可能有融水!然后爷三沿路说笑着,往南去了!
到了白三愣院门口,温文脑海中就有点印象了!这些年,自从外婆搬去玉皇镇后,他就再没来过这里了。如今,他望着这个院子,望着这条巷子,脑海中沉睡的记忆又一点一点的被唤醒!这个院子刚好位于巷口,印象中他随父亲来串过几次门,后来路过这里,多半是去外婆家。巷子往里走到头就是他家的旧院了,这旧院子自打温建明离乡外出打工后,便破败再也没人住了。直到温文读小学时,才知道他家原来还有这么一处老院子,从那时起,这里便成了他和伙伴们探险的宝地!院里野生生长的一些植物、生活的一些小动物,都给他的童年添了几分别样的乐趣!
想过这些,温文的思绪又回到了这个院子。这个院子里的人,他对白三愣还是比较熟悉的,虽然后来他不怎么来这里了,但白三愣有事没事还是喜欢来他家坐坐!只是如今,除了他白伯的模样外,其他人的长相他是真想不起了!他还记得那会随父亲来串门时,这院子里的人都特别疼爱他,白三愣只有一个女儿,所以白三愣媳妇很是稀罕男孩子,再加上两家关系又不错,所以每次温文一来,她这个婶子给他衣兜里揣的是满满的好吃的。还有就是白三愣的母亲了,她小儿子生的是男娃,但常年在包头,她也是喜爱男娃子,每次都把温文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想到这,温文也就想起了这里还有他一个妹妹的,她也很喜爱他,应该更多是崇拜吧!他那会皮,只要他一来,这个妹妹就喜欢跟着他各种“疯”玩,上房、爬树、捅蜜蜂窝,可是真没少挨温建明的骂。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今日再进这个院子竟是以这种理由,要换了这种心情。此刻,也不知院里的人如今怎么样了?他抬头看了看门口悬着的“诰天纸”,一根根纸条正随风飘摆着!
院门已经开了!院子内还不是太忙,几个穿白色孝衣的人在灵棚下收拾着。三个人站在院门口,东东朝里面喊了一声:“有人没有?”院里的人就齐刷刷的停了手里的活看了门口。
“哦!是四子过来了!”边说边往门口走过来。
“这是你三妈”温建明指着刚才说话的女人对温文说到道。
“三妈好”温文刚喊完人,东东就脱口也跟着喊了一句:“三妈好”
这一喊,把几个人给逗笑了,温建明对东东说:“东东,又犯傻劲,怎能跟你侄子一样叫三妈、叫三嫂!”
说罢东东嘿嘿嘿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搓着手指头,然后笑着抬起头轻轻的叫了声:“三嫂!”然后又害羞的低下头去。院里的人们看了,便跟着笑了起来。
“呀!这是文文?长这高了!咦,几年不见,这要走了大街上,三妈认都不敢认!长成大小伙了!”温文笑着上下仔细打量了下他这个三妈,虽然有些年没见忘了模样了,但一见了人还是立马就能想起来的,她还是多少有点当年的模样!三妈爱笑,一笑起来就有两个酒窝,单眼皮包着一双大眼睛,睫毛长长的,毕竟是上了年纪了,一笑眼角鱼尾纹也就有了,她那灵巧的嘴巴也有了一道一道的竖纹!她头上戴着一顶方口长条的白帽,帽子沿刚好盖过额头,腰上系着一根手腕粗的麻绳,脚上穿着一双低腰的黑色靴子,然后鞋面上系着白布条!一双手紧紧的攥着温文,手上的皮肤露着青筋,不过却很温暖!
温文见过了三妈,大家就往里走着!
“我三哥了?”温建明问向他三嫂。
“三愣、三愣,四子过来了”她冲屋里喊到!这会白三愣正坐在炕上吃饭,他听见媳妇喊他,就朝窗外望去!只见温四子一行在媳妇的陪同下从大门口正往里走着,就赶紧放下手里的碗筷下地迎接去了。
温文四处看着,这不大的院子此刻显的有些拥挤,堂屋外面往西一点架设了一个四五米高的灵棚。灵棚前面搭着牌坊,门联上写着:生而为人执教德信仁礼、死而为魂佑得福泰安康,横批是流芳百世!灵棚里面悬着幔帐,幔帐中间悬挂着白有仁的遗像,下面摆着供桌,桌上陈列着牌位、祭器和祭品。桌子两旁摆放着花圈和纸扎的童男童女、摇钱树、聚宝盆等陪葬品。再就是,院子东西各搭了一处舞台,从布置上看应该不是一家,这个地方有钱人家置办丧事时,一般都要请两班鼓匠!到时候,双方都是要拼了力气去演奏的,图个名气。
温文看到这时,白三愣已出了堂屋门到了跟前,温文冲他笑了一下。温建明就说:“文子,这是你三大”温文显然有点不习惯这个称呼,过去一直叫伯,今天突然改口有点别扭!再就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父亲非得再称呼前面加个“三”字,“三大、三妈”,也许是因为白三愣排行老三,叫起来顺口吧!
“三大好”温文终于喊出了口。
白三愣听罢,嘿嘿的一乐,他看了看旁边的东东,就问到:“大兄弟,家里都好?”
“好,好呢!”东东回复道。
然后就要带他们一起进屋,东东往后移了移了步子,死活不进去!好在这会,太阳出来了,阳光照着也暖暖的!白三愣给媳妇交代了一下,给东东在屋子外面寻了地方歇脚,然后又给他拿了点吃的!
从灵棚旁边路过时,白有仁的棺材已放在了幔帐后面,漆黑的柏木棺材,显的有些阴森!温文没敢再多看,跟着大家进屋去了!
屋子里原来人这么多!大家听到他们爷俩进来后,都围了过来!大部分人温文不认识,他就在一旁傻傻的陪着笑脸。温建明则和他们打着招呼,有些人温建明也叫不上名字,就是眼熟。
老太太背靠着被子垛,她看着地下的这爷俩被人们围着,就笑着说:“大家赶快忙自己的去,这把他爷俩稀罕的!”
温文听老太太再说自己,赶忙走到炕沿边,对着炕上的老太太说:“奶奶,您还认识我不?”
老太太笑着说:“文文么,你小时我就认识!”哈哈哈大家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就都笑了。
温文听罢也笑着说:“奶奶,您身体还硬朗?”老太太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腿说:“这腿不争气啊!没跟上你爷的步子!”
“妈,您这是又说瞎话了!”说话的是老太太的大女儿,温文不认识。
老太太对着温文说:“这个是你大姑、那边那个是你二姑”温文看了下他这两个姑姑,大姑坐在老太太身边,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二姑就慈爱多了脸上挂着笑容。温文挨个叫了人!
人们开始忙各自的了,温建明也就解脱了出来!他过来紧紧的拉着老太太的手,眼框里含着泪水!两人就那么紧紧的握着手,虽没有言语句话,却像已经是说了千言万语!
“四子,姐问你个事”老大白雨霏打破了刚才的情境,她脸上带着怒气说。
温建明看她脸色有些不对,多少就猜出了她的意思,因为他们之间几乎都没有来往,除了白有仁“开鼓”的事,温建明也再想不出其他的事了。
温建明就回应到:“大姐,有什么话你直接说,错对我温四子都认”老二白雪霏一听两人的言语中都带着一点火药味,就赶紧上前插了一说:“姐、四子,有话好好说,妈还在呢!”
“四子,在你心里这个家是不是只有你三哥一个人?”老大对着温建明问道。
“姐,这话说的,怎能是呢!”他用目光扫了一下老太太和他二姐,接着又说:“白家对我有恩,我敬重着呢!”
“敬重,那怎么话不往明了说,我大“开鼓”除了老三,你还问谁了?”这句话问的温建明一下子答不上来了。
他就使劲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是呀!他在院门口和三哥说完后,进屋确实没再向大家提这个事,他跪在地上磕头时、进里屋和大家寒暄时,都是没有提。他一下想起来了,那天他喝多了!语无伦次的,也是想到啥说啥!
“大姐,你教训的是!白家对我温建明恩情似海,我无以回报!往后姐你说、让我温建明干啥我就干啥!往西,我绝不往东!”白雨霏听温建明说罢后,挖苦他说:“我那有那本事,能使唤动你温四子!”
温文在一旁站着,他是眼睁睁看了父亲为他受这么大的屈辱,他咬着嘴唇,欲说无语,因为父亲一直教育他:长辈谈话、晚辈莫言!他有点恨他这个大姑,真是有点得理不饶人、欺人太甚!他白爷爷做了一辈子教书先生,就像挽联上写的:生而为人执教德信仁礼!但怎么养育出这么一个闺女呢,真有点配不上白有仁取自《诗经·采薇》的名字: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温文正暗暗不平,老太太发话了:“行了,都别说了!我还没死呢,真不把我老太太放眼里了!”
她说完用眼睛在屋子里扫视了一圈,然后把目光回到温建明身上。
“妈、是我不对!那天我喝的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怎能不和您商量呢!”温建明说着眼泪就稀里哗啦的流了下来!
这会,白三愣悬着的心总算落肚里了,刚才他一直不敢言语!他看了看应该是没事了,就说:“没事了、没事了”过来把手搭在温建明的肩膀上心里想着:四子这一关你算是过了!
白雨霏看温建明哭了,刚听他那么一解释,心里也就没那么怨恨了!她从自己口袋掏出一片纸巾递给温建明,嘴里说着:“好了、四子姐说话也有点过了!”
阳光这会已照进了屋子,穿过玻璃照出一道道光柱!温文眯了眼,看着光柱里面飞着的尘埃!那尘埃一颗颗互相碰撞着,在光线里打出了人形!他顺着一条条光线看着,忽然发现一个明亮、洁白、纯洁而又温婉的脸庞,他好奇的看着!那脸庞上一双温柔的眼睛同样吃惊的看他,两双眼睛目光短暂的触碰,便由惊讶变为了喜悦!
“秀!”
对方轻声应了一声:“哥!”
自从温文读高中起,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如今的相逢,瞬间就勾出了两人童年无限的回忆。他俩高兴的互相看着对方,在后来的交谈中得知白秀目前在煤城第三医院上班,已经是一名出色的内科医生了!
既然存在的误会也已经解释清楚了,白雨霏也就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拉着个脸,这会她拿出白布赶紧着为温建明父子制作孝衣!
院子里,已经忙起来了!
两个鼓匠班,一个是温家庄本村的、一个是河北西沙河的!温家庄的班主温文认识,是他小学同学冯建军的父亲,人送外号:冯唢子,吹的一手好唢呐!每次演奏都是冯唢子打头阵,腮帮子一鼓,长长的一声高调一下子就把气氛拉入了哀愁!
总管庞凤山也到了,今天他穿了件黑色的皮夹克、戴着顶80年代那会的布军帽!此刻正站在院子中间指挥呢!你看他嘴里叼着个巴掌长的玉烟斗,听说那烟斗是他祖辈传下来的物件,放在如今怎么也是值些钱的!吧嗒吧嗒的吸着,烟斗里冒着红星子,然后嘴巴一斜,烟斗就耷拉了脑袋,一阵青烟冒着圈圈子就窜了出来!
在他眼里,满院的人都是他的“兵”!那个地方不对不合适了,他烟斗子往手里一攥,另一只收就开始指着训人了!他才不管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这院里也就是老太太他不敢,就连那鼓匠班子他都时不时的过去说道说道!半大的孩子也是听了他的指挥,跑东忙西的!
这会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温文了。白雨霏做好孝衣后,温建明就随他三哥出去弄灵棚里的事了。温文前面和白秀聊了一会,后来白秀被她二姑叫去上街买东西去了!此刻,他按白有仁孙子的身份也着了一身孝衣,头戴白帽,白帽上还缝了一条红布条,无聊的在院子里闲转!庞凤山几次从他身边走过,只是看看他,然后点了点头,也没给他安排半点活!
温文有点无所事事,想到了他东子叔!也不知他这会在干什么呢?就开始四处寻了起来!
东东刚来那会,白三愣媳妇看冯唢子舞台边的棚子里没人,刚好里面生了火炉,便把他安排了进去!这会他正跟了冯唢子学吹唢呐呢!
见温文走了进来,他就高兴的拿着手里的唢呐比划着,他腮帮子倒是鼓的挺厉害,就是发不出音。温文和冯唢子打过招呼,在火炉边坐下。
在温文的印象中,冯锁子长的很魁梧,浓眉大眼国字脸,络腮胡子大光头,他小时听他吹唢呐,总觉得像是鲁智深!岁月真是不饶人,如今魁梧的身材也不再挺拔,满脸的胡子也变得花白,唯独还是没有头发!
冯唢子知道他是儿子的同学,就和温文聊起来了。他告诉温文:冯建军如今在包头的一家酒店上班,前年离的婚,孩子判给了女方,随女方一起回四川了。他想他孙子了,就只能打电话,最近女方准备结婚了,他不知他孙子以后会不会受委屈!后来又说:他这个儿子不争气,和酒店的一名服务员好上了,被儿媳知道后,就闹的离婚了!温文听着冯锁子讲的这些事,就也跟着他哀伤起来!
聊着聊着,一个多时间就过去了。外面的事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总管庞凤山就进来通知冯唢子准备开始“跪灵”了!
温文随冯唢子出了棚子,这会外面来了好多村民!像白有仁这属于“喜丧”,能活到96岁的高龄在当地也没有几个!既然是“喜丧”,人们自然是要来看的!而且等明天出殡时,孝子把烧纸的瓦盆摔烂后,好多人家要把碎片捡回去打磨成桃心状然后打了眼,给家中的小孩拴在衣服上,传言是能保平安的。村民们已经围在了灵棚周围,也是村子里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让大家走出家门聚在一起的!这小媳妇、老婆子,小伙子、老头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会那个小伙子调戏了下那个小媳妇了,一会又有那个老头子对着那个老婆子讲了一个荤段子了,你听吧,笑声、骂声,此起彼伏的声浪要把这灵棚子都掀了去!
庞凤山抬头看了下太阳,地下的影子已经正了!他便安排了两名炮仗手到了院门口,舞台上的冯唢子也已经准备好了,西沙河的那班鼓匠自然清楚只要是冯唢子在,必定是以他唢呐“开场”的道理,他们便把“头响”让了出来!孝子孝孙们,男左女右按辈排两行跪于灵前。温文和白秀在同一排,温文侧过头看了看他这个妹子!一袭白衣,温雅柔美!
庞凤山站在牌坊前,把嘴里叼着的烟斗往手一攥,另一只手冲冯唢子一挥!
唢呐一声高调,延绵开来!盖过了吵闹的人声、惊走了树梢的老鸦、吹响了炮仗腾空、催来了万分哀思!一口气罢,转了一音,顿时哀乐声声,“跪灵”正式开始。
先是孝子磕头。
白雨霏、白雪霏先后都是往下一跪,就嚎啕大哭!
白雨霏先是跪着哭,后来直接就坐着哭,两腿在地上乱蹬,口中不停的喊着:“我的大大呀!你好狠心呀!丢下我就这么走了,啊!”伴着哀乐,每一声呐喊嚎叫都深入毛孔、直达心脏!让每一个人内心受着冲击,跟着落泪!
白雪霏哭的更是伤心,几度接近昏厥。人们实在是不忍看下去了,赶快搀扶到了一边!
白三愣磕罢就是温建明!
温建明起身出列,大步跨至堂间!庞凤山立于供桌一侧口中念道:“干儿温建明、堂下跪拜!”
温建明上前一步,双手先做拱手长揖,接过香、纸,焚于“烧纸盆”内,然后屈膝下跪,弯腰连磕四头!每磕一头,都虔诚无比。磕完后起立,只见他眼珠、脑门通红!
其余的吊奠者依次按了辈分,拈香焚纸磕头,孝子们于两侧磕头称谢。
事罢!孝子亲朋们各自被安排了位置准备吃饭,这会两班鼓匠也暂停歇息跟着一起就餐!
此刻村民也都一一离去,待下午或晚上再行过来,到那会就是最热闹的时候了,人们不用再被泪水所感伤,可以尽情的听那鼓匠、唱手演绎各自的看家本事!
吃饭时,温文被安排和白秀同桌,这个桌子上一群孩子,就数他两年长。白秀一边吃一边照顾着桌上的孩子们,她倒公平,什么好菜好饭一端上来,先挨个问过大家谁爱吃这个、谁爱吃那个,然后给他们一一夹在碗里!
温文开玩笑说:“怎么不给我夹菜?”
白秀笑着说:“你都结婚的人了,还用我照顾啊!把嫂子喊来给你夹菜!”
温文一听,心中暗自责怪自己尽忘了问问文丽现在情况了!
温文拨通了电话,文丽肯定是要埋怨!以往在伊城,没到饭点、无论他身处何地,准是要给文丽打电话的!
“温文,你干嘛呢?这么大半天都不给我通个电话”电话那头文丽在抱怨着。
“老婆,你听我解释,今天是真忙”温文撒了个谎言。
“哥,注意衣服!”文丽听到电话那边有人说话。
温文会意的对白秀笑了一下,感谢她的提醒,刚才不小心衣服袖子都掉进碗里了!
“温文,你旁边是谁了?”这个文丽越来越敏感了。
“没谁,我一个妹子,刚衣服袖子不小心弄碗里了!”温文解释到。然后两人互相说了点其他无关紧要的话,便把电话挂了。
白秀看着温文放下电话后嘲讽他说:“哥,嫂子在查岗了”
她对温文嬉皮笑脸的后面又说:“哥,嫂子我还没见过咧,长得好看不?”
温文拍了下她脑门说:“比你漂亮”刚说完白秀脸一下拉的和驴脸似的,温文赶紧改口说:“我妹子漂亮,我妹子漂亮!”的确,他这妹子笑起来要比文丽好看,而且心善也懂事,要是早点相逢,说不定……,他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自言自语到:“瞎想什么呢!”
白秀一旁问:“哥,你说什么呢?”
温文回过神来笑笑:“说你长得有点像你嫂子!”白秀低下头,红着脸不再言语!
时辰到了下午,两班鼓匠吃饱喝足,也便准备开始“刮灵”了,村民们也三五一群的相跟着来了!
温建明这会已经彻底成了“白家人”,吃饭时和温文见过一面后,到这会也没再见他人影!不管他了,肯定是又忙去了,他不可能把自己一个人落在这里的!温文看白秀也无聊的瞎晃悠,便带着她一起看“刮灵”去了。
应该是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墙上、树杈子上,那那是人!本来不大的个院子,这会真是挤满了人!
西沙河的这班鼓,温文一直没听过!他便拉着白秀挤了过去,人们见他俩身着孝服,拉着手儿,以为他俩是两口子呢!毕竟是主家,边嚷嚷着说:“给这小两口让让”便让出了条道。
他俩有点不好意思,好不容易到了前排!
真是精彩啊!既然能做班主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这个女班主正在演着杂技,你看她那动作,那像是四十来岁的女人!只见她面若桃花,手如葱根,将那几块手绢耍的是游刃有余!她单腿弯曲支地,将其中一块抛至半空,另外两块一块在脚尖打转,一块在手指头上打转!她笑对人群,另一只手一伸,快要落地的手娟就乖乖的落在了她的指尖!真是出彩,台下人们拍手叫绝!
她表演完后,对人群深鞠一躬!人们就起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班主看大家这么热情,就把身上的羽绒服往下一脱,对着人群高喊了一声:“嘿!”然后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就开始了,她就是那团火啊!这身材凹凸有致,惹的台下那些单身汉们两眼发直口水直流!
白秀贴在温文的耳边说:“哥、这女人身材“辣不辣”?”
温文笑着看了她一眼,说:“辣着呢!你看把那些后生们辣的!”白秀顺着温文看着的方向看过去可不是嘛,那几个后生们神摇目夺的表情把白秀逗的哈哈大笑!
两人继续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厌倦了!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一曲《百鸟朝凤》演奏的出神入化!仿佛真是百鸟齐聚,齐声共鸣!刚在那边时,太过吵闹了,出来后便听的清楚了!应该是冯唢子,这水准也只有他了。
两人看见东东拖着根棍子,正站在人群外面。他垫着脚左右晃动着身子,脖子也是使劲的向上一伸一伸,很是好笑,朝他走了过去。
“叔,你这是干嘛呢?”温文拍了一下东东的肩膀说道。
东东回过头来一看是他俩,就嘿嘿一笑说:“师傅、师傅”他又用手比划了下吹唢呐的动作。
“师傅、不会吧,冯唢子?”白秀用手指了指里面!她两只眼睛笑的弯弯,又说:“收你为徒啦?”
东东觉得白秀不信,便把手伸进口袋摸出来个唢呐的嘴子!芦苇做成的小嘴上面缠绕着铜线,然后递给了白秀,看来东东说的大概就是真的了。白秀心里不禁佩服起冯锁子来,东东这样连字都吐不清的人他都敢收。
“东子叔,你好好练!成了师傅我结婚时你给就我奏这曲《百鸟朝凤》”白说道。
温文听她这一说也来了兴致,说:“是呢叔,到时我当你徒弟,你也送我一只唢呐嘴!”
东东听罢,嘿嘿嘿笑了笑,他用一只手摸了摸头,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的小拇指,示意要和他俩拉勾勾!
“好”温文和白秀同时说道,把手伸了过去!
这会,温建明总算是忙完了!他中午吃过饭就陪同白三愣去找明天往坟头上插的柳杆了!他俩在村子附近转悠了一下午,终于在村南头河坝上找到了根胳膊粗的柳树杆,砍了后、二人合力刚刚抬回来,现在已放在了院门外!
天已经快黑了,温建明想起自家还有一大堆活在等着他,就在冯唢子舞台这寻见了温文,看他在和白秀还有东东拉着小拇指在互相“起誓!”。
温建明走过去和白秀简单说了下情况,然后又交代东东也赶快回家。
白三愣他们实在太忙了,这会已经又开始张罗着晚饭的事情了,所以就嘱托了白秀出来相送。
白秀把他们爷三送到门口,忽然心里倒有些不舍了!温文刚转身要走白秀就把他喊住了!
温建明看了看他两,然后撂下一句话:“你们再聊聊!早点回来,你媳妇还等你的呢!”说罢和东东相跟着走了。
此刻温文也是有点不舍,他不明白自己的内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怀,是多年不见兄妹之情的复燃,还是已经混杂了其他的感情在里面!
白秀看他呆呆的立在原地,便慢慢挪着步子过去了,她走到他面前轻声说道:“哥,保重!我会想你的。”边说边轻轻的抱住了温文。
这一别再次相逢时,已是另一番模样了,不过那也是后面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