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冬季的温家庄黑的早！今天也一样，太阳一落山，眨眼的功夫天就黑漆漆的了！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夜！这会各家各户就开始忙活着“送灶”了，“送灶”就是送灶神。一家人到了灶台边，先摆上桌子，供上用饴糖和面做成的糖瓜，高粱杆扎成的纸马以及喂牲口的草料，然后烧香敬纸。祈祷灶王爷吃了糖瓜后，到了天庭给玉帝汇报工作时多说说这家的好话，期待明年多添点福气！

此刻，村子里的炮仗声响成了一片，如今人们日子好过了，觉得单单几挂鞭、几响二节子远远不够热闹，这不都买了礼花弹，硬把这黑漆漆的天点亮了，点艳了！

温建明叹了口气，玉梅正收拾着送完灶神的供品看他叹气便问到：“怎么了，这灶王爷刚走，你就叹气！是有啥心里话，忘了和他老人家交代了么？”

“你这老婆子，瞎说个甚！”玉梅一听“老婆子”三个字，就觉得他又喝多了！客人们走后，温建明一家子把帮忙的这些人都留下来，好好的犒劳了一下！一是感谢几天下来大家不辞辛苦、起早贪黑的帮忙，二是都是一些相好的朋友，大家平时也难得一聚，借这个机会也再好好联络下感情！所以，酒桌上温建明是没少喝！

“老婆子，我想哭！”玉梅听了他这话更纳闷了。心想这是咋啦，老了老了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就瞪了他一眼说：“你真是二两酒下肚，就把不住泪匣子了？”

“我是想我哥了，别人家这会都高兴热闹，他这会却......”说到这，温建明就说不下去了，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你这是演那出戏了，你哥哥多少年没和咱来往了，你还想上了？”玉梅埋怨道！

“不是我哥，是想我三愣哥可怜！”玉梅听他这一说，总算明白了！自己低下头一琢磨，可不是么，别家是年底了人往回来走，他家则是往外面送人！一想到这，又联想起去年她大走的事，眼泪便不听了使唤，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你这老头子，大过年的！别让孩子们看见”玉梅说罢，两人就赶快收拾了心情，抹了脸上的泪！

“不行，我得去我三哥那一趟！”说罢，就从炕上下了地，去准备拿外套。

玉梅拦了他说：“你这会去了做甚？你这刚办完喜事，人家那边是办丧事，都伤心难过的，你这会去三、三哥知道你为人不会说个啥，但外人了？不得骂你侮辱人了么！”

“那你说咋办？人三哥今天为了咱硬是把时辰往后推了一小时，这现在你这忙活完了，不得去感谢下人家！”温建明皱着眉对玉梅说。

玉梅想了一会，然后说：“这样吧！你给三哥打个电话，问问他那边情况，就说你这忙活完了，可以去帮帮忙，再就是说下等出殡那天去给白叔烧个纸，送一下！”

还白叔呢，那是我干大呢！玉梅肯定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已经认了白有仁为干大了，他回来也没想和她说，想的后面再给她说吧！

那天晚上，白三愣答应把“开鼓”往后挪，温建明是真心的感激他呀！不然今天温家庄非要闹出来笑话不可，你想想赶正午时辰一到村南头村北头同时鸣炮，礼乐同奏，一个喜一个悲，这成了甚？还不真得成了温家庄的笑话么，要是放了古时、都可已进《村志》了！那是要传世的！

温建明想了想老伴说的话也有道理，也就不嚷嚷着出去了！等他干大出殡那天，他一定要带了儿子去送一程的！

白三愣利利索索的打了个喷嚏，他自言自语到这是谁在想我了！今天他是真的累坏了，用他自己话说：“真累，心窝子比腿肚子都累、都酸！”

他忙活了一白天，晚上又去“送灯”，走了那么远的路，这会他终于能上炕好好歇歇了。（是夜亲友各持纸灯,诸孝子排成—行,长女手拂灵位、遗像坐蓝轿。外甥扶轿杆提灯,沿途憎道其打不念,至村东大庙前,由女婿接灵位入庙,跪告后,焚香、烬表、布施,出庙回府,称“告庙”,俗称“送灯”。孝子沿途哭至家门,由女孝在门前烧纸迎人,称“接灯”。）

那天晚上他答应了温建明的事后，在他大棺材面前跪了一晚上！温建明进来烧纸时，他就跟着一起跪着，等送走了温建明他进来又接着跪！温建明在时，里屋的人们不知道情况，只是看见温建明跪在棺材前，把头磕的砰砰响！嘴里左一句“对不起干大了！”右一句“谢谢三哥了！”认识他的人就感叹着：温四子和三子不愧是从小耍大的，感情深着咧！

温建明走后，人们知道白三愣子应了的事后，就嚷闹起来了！先是他大姐，从炕头上拿了枕头就砸在了他脸上骂到：“大就生了你一个么？堂屋躺的那也是我大！你凭什么就做主了！”接着灶台边洗锅的老二放下手里的活，湿淋淋一个巴掌拍了过来，把白三愣打的一个趔趄！“二姐这是替妈打的”从小到大，子妹几个数他二姐最疼他了！白三愣抬起眼看了一下他二姐，她红肿的眼睛里带着有点心疼和懊悔，手抖着！他又看了一眼炕上，大姐抱着老太太一边哭，一边还在埋怨：“让不让人活了，把我们当什么了！”老太太没说话，就轻拍着女儿的背看着他！

白三愣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丫头，然后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扑通”一声，两人跪在了地上！

“妈、姐，是我不对！”他就嚎啕哭了起来。

“我大活着的时候没跟着我享福，临了死了还得让他受委屈，妈，你骂我、打我几下也行，您甭不说话啊！啊，妈！”

“奶奶，我陪我爸给我爷给您们认错了！”白秀哭的更是让人心疼。

白三愣看他妈还没开口，抡起巴掌在自己脸上左右扇了起来。白秀一旁哭着，但她不敢上去劝阻，此时她爸在她奶面前就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老二也哭了，“姐，你劝劝妈，妈，您就说句话”她看着弟弟左一巴掌又一巴掌的在抽自己，就像那巴掌在抽她自己个。

“行了，算他温四子欠咱白家的！先给他记上，这干儿子，我也是认过的！”老太太一本正经的说着，接着又给地上跪着的爷俩递了句话：“秀，不哭！扶你爸起来，你和你爸一样，都心善、心软。”

她叹了口气又接着说：“三子，心善是好，心软有时要害了自己啊！你别怪妈心狠，今晚上你在堂屋陪你大哇！跪了那好好和他说说话！”

后来，白秀和她二姑把白三愣扶了起来。这真是两个善良的女人啊！白三愣起身后，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对这两个女人笑了一下。然后转身出了屋子！他一到堂屋，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他抚摸着他大的棺材，自言自语说：“大，委屈您了。事搁了您，您咋办？”说着跪了下去。

今天白天，他大“开鼓”的事还算顺利！总管一来，他就和人家详细交代了情况！总管请的是本村的庞凤山。温家庄办红白事离不开总管，喜事人们请康恒泰，丧事必定请庞凤山！这两家在温家庄属于书香门第，从祖辈起，人们就喜欢把事托付给他两家。庞凤山听罢后，就说他做了这么多年总管，也是头次遇上红白事赶巧碰在一块的！他也敬佩白三愣的人品！换了别家说不定是怎么推辞呢。白三愣身上真正是有一股子豪气的！所以白天里，庞凤山是真正尽了心做事的！尤其是白有仁的那两个老兄弟，在知道这事后，要死要活的死活不同意，甚至几次拿了炮仗要亲自点，庞凤山可真是磨烂了嘴皮子才说和好的。

刚想这闭上眼眯一会，电话就响了。白三愣一看是温建明的，就赶快接了。“三哥，歇了没？”温建明在电话里问道。

“没，“送灯”刚回来！忙的也没顾得给你们打个电话，文子婚礼办的都挺顺利哇？”白三愣笑着问。

“好着呢，三哥，我也是忙活了一天，这不刚消闲，就赶紧问问你那边情况！我这算是忙完了，看看你那边有用的着我的没？”白三愣听温建明这样说，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委屈了一天的心没也就那么酸了，回复道：“不用了四子，我这人够！”

“哦！是这三哥，我和玉梅商量了下，赶我干大出殡前，我们想送我干大一程！你看怎样？对了三哥，今你把时辰改了，没闹出啥哇？我干妈挺好，让她老人家节哀，甭过难过了”白三愣听罢停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炕头上的老太太，然后说：“行呢，四子！没事，这边都好着呢！你能来就行！”

老太太看他挂了电话问了句：“是四子？他要过来！”

“妈，我大打发时过来”他大姐刚好进来听到他的话后，便瞥了他一眼说：“好你个温四子，等你来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