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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温老汉看了看墙上挂着的表再有5分钟就到8点15了。他儿子下午2点多的时候,在北京给他来过一个电话,说火车晚上8点正点到站,出了车站就给他打电话。温老汉在县城里也坐过几回火车,他清楚从站台到出站口也就十五六分钟的路,所以这会他没心事干任何的事,呆呆的坐在炕沿边看着墙上的表,心想儿子、儿媳这会应该下火车了,或者已经在过站台的地下通道了。如果到了8点15,儿子还没给他回电话,他是要准备拨过去的。老伴坐在灶台旁,往火膛内添了一把柴。秒针“曾、曾”的走着,平时根本没留意过这小小的钟表能有这么大的动静,整个屋子都跟着“曾、曾”的一起起响。温老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曾、曾”的跳着。

老伴转过身子看了看墙上的表,回过身子抬眼看了一下温老汉,“你这人,院子里的活都忙完了?坐在那和个木头疙瘩似的,文子出站后自然给你打电话呀”温老汉,最恨老伴喊他木头疙瘩了,尤其是近些年,一听到“木头疙瘩”这个词,温老汉就来气。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听到这四个字就浑身的不自在,有时感觉自己就真好像成了一根木头,在从头往下枯朽着。不过这次温老汉并没有反驳,只是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又抬头看了看了表。分针终于指到了位置,温老汉刚准备要拨号,儿子的电话便来了。

“文子”温老汉接通了电话,“哎、爸,我妈呢?我已经出车站了,这会在车站广场外面搭车呢,文丽也在呢。您放心啊。”温老汉刚想说。

“您让我妈接下电话啊”,温老汉把电话递给身旁的老伴。

“儿啊,你们到了?天冷,你和文丽穿厚点,饿不饿?饿了站台外面吃点饭,别心疼钱”

“妈,您放心,我们这么大人了,会照顾自己”

“嗯,那就好,妈妈在家给你都准备好了,你爱吃的卤鸡腿、猪头肉,就是你今天还回不来”说着老伴就有点呜咽了,温老汉嫌弃的看了她一眼,有的女人就是这样,生活中再苦再累都没过流一滴眼泪,但一听到儿女们受了委屈、哪怕是一丁点的委屈,眼泪便像止不住的阀门,花了脸。

温老汉旁边提示着老伴,“高兴点,后天就办喜事了,你这让孩子听见多不好”她看了一眼老伴,才想起来差一点忘了正事。

“文子啊,你后天结婚,妈前面和你说过,按咱们这习俗,结婚当天新娘子得从娘家往来接,你看文丽娘家在伊城,也远,你们就在城里找个好点的宾馆住下,就算是她娘家吧!后天早上车队进城去接你们,你们婚礼服明天在城里买好,顺便带你媳妇转转,看看咱们县城”

“妈,您放心吧。我让文丽和您们说两句”

“妈、爸,我是文丽”听到文丽娇嫩的声音后、温老汉瞬间眼眶湿润了起来,是啊,在他们心里,做为一个农村家庭能和城里的干部家庭的联姻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啊!当然了,更多的是,他们日夜操心的儿子也多了一个人惦念,也终于有一个安稳的家了。

老两口同时的答了声“唉”

“您们放心好了、我和温文都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们别太惦记,我们后天就回去了,到时到家了,我好好给您们做几个我们伊城的特色菜”

温老汉和老伴听罢互相对视了一下,又同声说到“好,你们赶快找地住下,爸爸妈妈就不打扰你们了”

挂了电话,温老汉和老伴长长的叹了一口口气,这口气打自心底发自肺腑。

此时的温建明,发自内心的感谢他的老伴。想想自己15岁时父母双亡,虽有姐姐哥哥的关怀、但毕竟姐姐已经嫁人,而哥哥也只是长他一岁,也需要人来关爱,所以那会起他就体会到了寄人篱下的悲凉。由于没了父母,在外面玩耍时,他和哥哥总是有一种低人一等的自卑感,也因此,每次和玩伴争吵时,别人总是用“没人要的孩子”来侮辱他。亲情的缺失让他太过的缺乏安全感,从15岁那会起直到遇见他的老伴前,他的心就像是无根的野草,飘了那是那,白天,他只能靠挥霍着自己的力气来掩饰内心的悲凉,而到了晚上,他穿着脏乎乎衣服就钻进被子,用劳累来麻痹自己的寂寞。直到,26岁时经同村人介绍认识了他的老伴苏玉梅,22岁的她楚楚大方、爱笑的性格,如阳光般给了他足够的关爱,使他的心一点一点的解冻,又重新看到了生活的希望。他感谢这个女人,是呀,没有这个女人,就没有他的现在。用他自己的话说,现在的一切对于那会孤苦伶仃他来说就像是一场梦,而这场梦他夜里都不敢做。

吃过饭后,老两口便早早的躺了炕上,因为明天还要为新人“铺床”,还有一大堆事等着要装罗。按温家庄的婚俗,明天男方的亲戚是要提前来贺喜的,一是请辈上德高望重儿女双全的好命人及那些聪明伶俐的后辈孩童帮着铺床压床,二是人多力量大提前做好明日婚礼的准备工作。

熄灯后,温老汉怎么也睡不着,老伴听着他在一旁翻来覆去的,便问“怎么了,老头子?”,温老汉“唉”的叹了口气,老伴听得出他还在想着那件事,就说:“没事,别想了,文丽不是比文子大了一岁么”,“但还是没错开百天呀!只是中间跨了个年,她月底他月初。”温老汉叹着气说,“别瞎想了,你那天不是找二瞎子算过了么,日子不也是他订的,他那会不是说娃们生辰八字都挺合适么”,玉梅接着又说“你也是,都一把岁数了,还越来越迷信了。”。温老汉不再言语,玉梅也就没再说什么,转身睡去了。

温老汉吧嗒吧嗒睁着眼,睡不着,便又开始想那天的事了。

二瞎子,姓苏,据说他祖辈是明朝镇守屯营的千总,除了边防外还负责修筑屯营北山的长城,后家道沦落,后代在三里屯蛰居。三里屯与温家庄就隔了一条河,一半以上的人都姓苏,相传是一个老祖。恰巧二瞎子又和玉梅娘家是邻居,按辈分,温老汉得喊二瞎子大。两家关系一直相处的不错,虽然自玉梅她大去世后,老太太就搬出去和儿子们住了,但两家的交情还在。二瞎子有一个儿子一女儿,女儿外嫁到了煤城,儿子因为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脑子,结果就变的有点不同于常人了,有时自言自语的说一些胡话,人们走近了想听听他在说什么,他又不说了,冲你一笑,结巴的向你问东问西,又好像无异于常人了。所以只能留在二瞎子身边,爷俩相依为命着过日子了。二瞎子,年轻的时候并不瞎,由于祖上做过官,还是传下来一些值钱的东西,家境也不是太差。后来由于儿子生病后,再加上老伴染上风寒过世,他便从此沉沦日夜与酒为伴,刚开始丫头未嫁时还能帮着执掌这个家,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后来丫头到了年龄嫁人了,这个家便没人管了,二瞎子也因为日夜酗酒,慢慢坏了眼睛,家里的地也就包给了别人种,但收的租金还不够他喝酒的,无奈他就开始将祖上传下来的宝贝一件一件倒腾出来卖,收古董的可是乐坏了,尤其是那个河南人,天天带着几瓶酒站在他家大门口吆喝他。那会人们只知道传下来的金银值钱,对于文物字画一概不懂,二瞎子先后从家里的那个暗阁里,倒腾出来过一张裹了丝绸的大弓、几副踏了红章的字画、和几个琉璃的彩瓶,都卖给了这个河南人,这个河南人也算是个有良心的人,给了他不少钱。据人们讲最后一次那个河南人来,给他带来了一马车东西,光高粱酒就有两大桶。传的最邪乎的说是那个河南人是半个仙翁,给了二瞎子一本《渊海子平》。但是不是仙翁、送没送书,人们只是猜测。但那个河南人整整在他那里住了一月之久这是真事,人们也经常在三里屯村口的那颗大树底下,看他二人有说有笑,在磨盘上推演着什么。事后好奇的人们也只是在石磨上看到一些不认识的符号图标。后来河南人走时,什么都没带,把马车也留了下来。过了段时间,二瞎子就装罗着给儿子在外乡寻了个婆娘,那婆娘倒是好模样,唯独腿有些瘸。二瞎子给儿子在三里屯村南盖了三间新房,把儿子儿媳交代了,独自一人在偌大的老院里,闭门不出。这儿媳真是个好媳妇,孝敬而且过日子也是把好手,不久便给二瞎子儿子生了一对健康的龙凤胎。据说,孩子出生后,二瞎子丫头过来通知他,他得知喜讯后,把酒坛一摔,就把酒戒了,然后把院门敞开、立下规矩,此门永不再关。

时隔几日,听闻门口路人议论,说温家庄一个老汉昨天晚上走丢了。二瞎子把路人喊住,问了一些大概情况,然后告诉路人,你回去告诉他家里人,让他们沿自家西北方向寻找,果然后来那家人在他家西北方向一里地的地方发现了走丢的老汉,不过老汉已驾鹤西去了。从此,二瞎子名声大噪,来往算卦占卜之人络绎不绝。

虽说,温建明算得上是二瞎子的半个女婿,但二瞎子这院子他还真是头一次来。他边往里走,边四处打量着。整个院落应该是当地清末老式的风格,灰砖砌成的墙,将近5米高的院门楼子,院门楼子和三间正房屋顶瓦着同样灰色的筒瓦,然后用白灰座牢,这样的院落和温家庄的康家大院有些类似,都曾是有钱的大户人家。院子东面是牲口棚,只是破败了,看的出后来曾翻修过,可能是拴过河南人送的那匹马吧!不过现在早空了。院子靠南墙是一个存放杂物的闲房,门没有了,温建明好奇的往里看了一眼,一口黑乎乎的棺材上蹲着一只黑猫,黑猫那双绿眼睛正盯着他,这情景着实把吓了他一跳。他就站在院子中间不敢再往前走了。

就喊到:“二大,二大,您在不在?我是东头玉梅女婿”

屋子的堂门上挂着一副棉门帘,棉门帘绣着不同颜色的福字,看得出出自一双巧手。西屋传来一声女人的声音,“我大在了,建明哥你进来哇!”

温建明咽了一口唾沫,缓了缓刚才受惊的心,迈了步子,推开门进去了。屋内铺的是青色的方砖,有的边角缺了,堂屋正面摆了一对一米左右高的红色木头箱子,箱子上摆着几盆花,花后面的墙上立着一面风景镜子,镜子中画着一个白胡须老翁。温老汉,不再敢多看了,就推开西屋的门进去了。

西屋内,靠北墙简单的摆着个橱柜,地上生着一个火炉,炉子上烧着一壶水,“原来是凤凤在了,给你大送饭来了?”

温建明见凤凤正瘸着腿准备给他倒水,便忙推辞说:“凤凤,别忙了,你一天照顾这个家也挺累的”说着就把带来的两瓶边城白和两条芙蓉王放在了炕上。

“我就是来看看我二大,我这当了30来年苏家女婿了,还没来看过我二大了”二瞎子坐在炕上,眼睛看来是彻底看不见了,两个眼窝都凹进去了。但人还精神,两个孙子在炕头前玩着玩具。

温建明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糖给孩子们递了过去,“这是你文哥哥的喜糖温建明笑着说。

二瞎子咳嗽了一声,说:“文子娶那的女孩了?”80来岁的人了,声音还是很洪亮。

温建明赶紧答复到:“娶西北的,叫个伊城。”

“伊城,卡远了哇!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凤凤边把茶水放在温建明旁边说到。

二瞎子嘿嘿笑了一声,说:“看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我还以为文文媳妇名字叫伊城了。挺好,文文从小是我看大的,虽说我眼睛瞎,但心不瞎。小时候皮这孩子,天天听旁边他姥姥教训他,有时我在院子里,刚好文文在我大门口耍,和那些小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听的出这孩子心善。”

二瞎子冲着温建明笑着说。“建明哥,你是不是想让我大给算算日子呀?”

凤凤真是个聪明的女人,温建明心里想着。他抬头看了看她,平时在路上见面了也就是寒暄上几句,从没好好端详过,今天细看了,这个快40的女人,皮肤保养的还算不错,只是脖颈上有几条纹路,一双丹凤眼,薄薄的嘴唇,一看就能言会道。一米六多的身高,不胖不瘦,也是凹凸有致,如果不是腿瘸,标准的美人坯子。人么,真是各自有各自的命运,谁能想瞎子的傻儿子还能娶上媳妇,还是这么好的一个媳妇。老人们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还真是概括的恰到好处。

“凤凤说的对,就是想请二大给看看”温建明一脸高兴的说,刚还不知怎么开口了,凤凤替他开了个头,他像凤凤笑了笑,表示感谢。

二瞎子听罢,就问了温建明娃门的生辰八字、年龄、然后嘴里自言自语的像背什么口诀似的念叨着。他那两个凹陷的眼睛,眼皮边缘轻微的一张一合的,白色的眼珠跟着在里面一转一转的。

过了一分钟左右吧,二瞎子就开始说了:“日子就订在腊月二十三吧!两娃生辰八字也还行,没错开百天也应该问题不大。姻缘天定,人都有命数,就像大富大贵靠命,小富靠勤。婚姻更是如此,和谁在一起那是注定的,但能不能长久,那就不知道了”

在温建明心中他二瞎子大是个神人,自从他预算准那个丢失的老汉后,他就相信他二瞎子大肯定从那个河南人手里学到了一些东西。如今,听他二瞎子大这一番话,更觉得他二瞎子大了不起了。有次他在地里干活,不知哪来的基督教徒过来给他讲过一个道理,上帝都是公平的,给你关了一扇门,但也同时为你开了一扇窗。他当时不理解,基督徒就举了个例子,说有的人他相当富有,但却没有好身体,有的人天生残疾,但他却在某一方面有这过人的本领。现在他想想他二瞎子大,真是个受过大苦大难的人了,虽他儿子傻了,但没想到娶了个那么好的儿媳,现在不也是挺好么,虽瞎了一双眼,但也衣食无忧,后继有人了。温建明听到身旁的老伴已打起了呼噜,想了想自言自语到:算求了、不想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做老子的尽力了就行了。 LLLyt4YXXM+Gwh8gXORVQU3MFYyvuxIqZrFtzaLn38hWZqZtyugOqViPqD/OiLD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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