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来这世上走一遭又图了个什么?有的人图名、有的人图利、有的人图钱,那么你又是图了个什么?这是贾有利临别时站在大门口最后对温文说的一句话。
“我图什么呢?快三十的人了,还真从没想过这些,今天听二姨夫这一席话,仿佛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但具体悟出来了什么此刻我又说不上来,有可能这只是给我提了个醒、开了个端,我不能不尽快想清楚了。”温文边开车边心里思考着这些。
文丽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眨着大眼睛杵到温文面前笑嘻嘻的问道:“唉,老头子,你再琢磨啥大事情了?”
温文把手放在她脑门上,一用力把她按回了座位,笑着说道:“琢磨着啥时候你这老婆子能给我生个娃。”
“才不呢,我都还是个小孩子了。”
温文一听然后逗趣的说道:“你倒真不怕,再不生?我怕我都成老头子了。”
文丽听罢,知道他再说反话,伸过手来就要打他。温文便往一边闪了闪,说道:“开车呢!别闹。”
这会太阳已离那天边不远了,这冬季的日头过了晌午就好像忙惦记着急回家奶孩子的母亲,这下午还没怎么开始工作呢,就急着准备要回家了。
温文看了看时间,心里盘算着:“这会三点,在大姨家虽可能要多待些时辰但怎么也得五点左右就走,刚好过“双山”时赶上那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只要过了双山,就算天再黑他也放心文丽开车了。”
也就不到十分钟路程吧,就进瓦尔口村了。瓦尔口村日子比温家庄还是要强些,这才一两年功夫,村子几乎大变样。上个世纪那些旧房子早没了影,统一盖成了那新式有点简欧风格的一层平房,个个都罩着那红屋顶,墙面也都挂了瓷砖。就连那街道也是翻修了,笔直、宽阔,两旁还搞了绿化带。温文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他想一会他大姨“讲课”恐怕是又多了个新题材。
文丽也好奇的看着外面,忽然问了句:“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房子,你分的出大姨家?”
文丽这一说,温文才想起来,他大姨家院子外有棵大柳树,那就是最好的参照物。这会他凭着记忆大致开到了位置,可怎么也不见了那棵大柳树。
正犯愁呢,看见路边蹲着两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孩子,文丽就对温文说了句她过去问问。
文丽返回来给温文讲了,温文心想,没想到他大姨夫田水生的名气还是不减当年,居然这么小的孩子也说得出他的大名,更别说他家住在哪了。
到了院门外,看那墙角堆着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酒瓶子,温文就更确定这保准是他大姨夫家了。
两人从车上把该拿的东西都拿齐了,就去敲门了。
“咚咚咚!”这厚铁皮做成的大门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声音,门上面左右对称一边镶了个铜狮子头,倒有几分威严。
等了一会,里面有人出来了,是温文的大姨。
温文大姨见是温文他们后,就说:“怎么这会才来?”
文丽先答了句:“刚路过李二口,在二姨家待了一会。”
文丽说完这句话,温文看到大姨的脸色有点不高兴了,勉强的露着微笑。
“文丽也是的嘴欠,还没等自己开口了,她就先说了。她是不知道,大姨夫一家子最爱“讲究”了,你什么时候都得把他们捧的高高的,现在她大姨肯定心里在埋怨了:你温文这孩子不懂礼貌的,李二口和瓦尔口就那么几步路,你倒是先去你二姨家了。”温文心里想着。
温文赶忙补了句,说:“大姨,本就计划好先来您这的,可不曾想路过李二口时在街上碰见我二姨夫了。”
辛亏温文这句话补的及时,温文大姨脸色转了过来,笑着说道:“先去谁家都还不是一样,就这么两个姨姨,还计较那么多干嘛!”说罢,温文大姨便上来拉住了文丽的手,带他俩进屋去了。
怎么说田水生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这屋子里的摆设就能看得出他家底的丰厚。堂屋一进门先是靠墙摆了个双开门的冰箱,然后还有那滚筒洗衣机,倒真是有点新时代农村家庭的感觉了。
进了西面的里屋,给人眼前更是一亮。这新式的户型就是好看,现代和传统格局的相互融合,炕还是保留靠着后墙,并没有完全的把一面墙都占了,而是留了块地方做了厨房,厨房和炕差不多一样的宽度,中间做了隔墙,隔墙靠炕这侧打了一面大衣柜,然后在厨房正面用铝合金做了个隔断门窗,温文往里看了看,灶台上面还装了个大功率抽油烟机,这样一来整个屋子真干净了不少,不用再天天受那烟熏味了。地上摆了一对沙发,一个茶几,墙上挂着50来寸左右的大彩电。
田水生这会坐在炕上正和一个中年男子在喝酒,见了温文和文丽进来后忙跳下了炕,赤脚小跑到温文身边了,就说:“你这娃,怎么这个点才到,你能来我和你大姨就很高兴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嘛?以后可不许再这样破费了,听懂了没?”
温文大姨边接过温文、文丽手里的东西边对田水生说:“在李二口碰见他二姨夫了,孩们就先去我妹妹那了。”
温文看他大姨夫还赤着脚,忙要让他大姨夫上炕去,田水生站在地上则非要拉他上炕去喝几杯,温文大姨也一旁说着让文丽上去吃点饭,文丽回绝了,说到自己晚上在减肥不吃饭的,温文大姨就把文丽带到沙发边两人谈心去了。
上了炕坐好后,田水生给温文介绍了刚才的的那个中年男子,原来这个人是现任的瓦尔口村支书,温文仔细的打量着对面的这个人,中等身材,一副国字脸生的眉清目秀,鼻翼饱满、鼻挺而直,留着一个标准的小平头,一看就是一个忠厚之人。
再相谈几句后,温文得知这人原是刘家窑村的副支书,后来因工作出色,调这边来当支书了。这人头脑清晰、做事很有想法,语言表达能力也很强,往后的仕途绝不止眼前这个小小的村支书。
也难怪人家这瓦尔口如今发展的这般好,俗话说火车跑的快,全靠车头带。这村子要想发展的快真离不开一个好的“领头羊”,虽说双山县整体经济不行,但还是有个别突出的,瓦尔口就是其中一个。前面有他田水生搞大棚为存在打下了基础,如今又换了这么个能干有想法的人,瓦尔口好日子还在后头了。听这个村支书说,现在准备要把盘山做为旅游项目开发出来,还要在盘山上引进风力发电、和太阳能发电项目。
听人家说了这么多,温文不禁感慨起自己村温家庄了,温家庄自打他记事起一直到现在,村支书重来没换过,村长也是近几年才换了一个人,村委会几乎是原班人马没动过,都是一群没了活力混日子的人,除了弄虚作假外就是报贫困村积极的很,所以二十来年过去了,温家庄村还是那么穷,贫困村的帽子还扣着,村里娶不上媳妇的大龄青年如今是一抓一大把。当前的这个社会是在飞速发展,你就是跑的慢了,都有可能成了最后,何况还是原地不动踏步走了。温文想到这些,头上的青筋就不由的爆了起来。
一起又聊了几句,那新任的支书也不好意思再多待了,起身就离开了。
那人走后,田水生就好好问起温文来说:“怎么半道被你二姨夫拦下了,先去他们家了?”
温文说:“嗯,碰巧在街边碰到了。”
“这个贾有利不好好在家待的,闲晃悠啥!我前面给你大舅通完电话,就吩咐你大姨把菜给你们热好了,我就抱个酒瓶子等啊等的,心痒痒的想打开喝几杯,你大姨硬是不让,赶巧村支书过来了,不然要等到现在,非把你大姨夫憋疯了不可。”边说着边给温文又满好了酒,然后看了看沙发上的文丽就说:“文媳妇,一起上来陪大姨夫喝点。”
文丽听到大姨夫再叫她,她就先和大姨把话停了朝着炕上说:“大姨夫,温文既然粘酒了,就让他陪您喝吧,回去路上我得当司机呢!”
“住下不就行了,你福哥哥去他老丈人那里了,刚好住他们屋就可以了么。”田水生说道。
温文想起母亲临走交代过,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回来,毕竟你这刚结完婚没几天,屋子不能断了人气,就接过话来说道:“大姨夫,我妈临走特意叮嘱过的,让我们当天就回去,这会时间外甥多陪您喝点。”说着温文就端起酒杯要敬田水生酒。
田水生刚拿起酒杯要喝,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眉心一皱,把酒杯又放回去了。用手在那油亮的脑门上来回摸了摸,然后放下手就说道:“咋,拿你姨姨当外人了?”
“看您说的,我妈她不是那个意思。”温文忙着解释,心里在埋怨自己干嘛那么实诚,非要说这个理由,随便胡造个其他的由头也比这好,这会真是骑虎难下,不知该怎么说了。
“大姨夫,您别多想,我婆婆是不想让我们给你添麻烦,你说大过年的,您这也是一堆事要办的,还得腾出空来照顾我们。”文丽看出温文有点为难了在那低着头,自己便找了个理由替他解围。
田水生听了文丽的话,笑了笑,虽然文丽的话挑不出毛病来,但他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这气倒不是争对温文和文丽的。而且今天不把这口气吐出来他非得憋出病来不可。
田水生看着文丽还在看着他等他回话,便说道:“看来是大姨夫想多了。”
温文听了这句话,心里想:“自己后面说话可得小心点,大姨夫是那“讲究”、要面的人,自己那句话说不对都得惹麻烦。”
温文看这事应该是过去了,就再次端起了酒杯示意要敬田水生。田水生看了他一眼,就说:“文子,先不急的喝,大姨夫这心窝窝委屈的很。”
这是那门子话,说的温文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那能明白他在说什么。就先把手里的酒杯暂且放了桌子上,用疑问的语气问道:“大姨夫,是谁给您气受了?”
“文子,你甭搭理他。越老越没出息了,自打从你们家回来后,就一直这么个样子,嘴一闲了就开始唉声叹气说他那心口疼,我刚开始还以为他得什么病了,想带他去医院看看他打死也不去,就听他自己在那叨叨说是委屈的很,也不知谁把他气下了。今天你们来了,这又犯病了。”温文大姨看田水生这矫情劲实在有点过分了就把他指责了一番。
“你个老婆子,这十里八乡的谁能敢给我气受,还不是因为你。”
“你个老东西,自己头上不长毛还怪别人薅你,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怎么因为我让你受气了。”温文大姨气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田水生说道。
“还不是你娘家那边,这都是第二次受这窝囊气了。”田水生抱怨的说道。
温文和文丽听的有些糊涂,在那里楞着。
“你倒说说看,我娘家怎么给你气受了。”温文大姨狠着脸说道。
“行,我今天就给你好好的扳扯扳扯。”说罢,他拿起那桌子上的酒,头一仰喝了。
放下酒杯后就开始叨了:“先不往远了说,就说前几天给文子“铺床”晚上吃饭那会,我三连襟他大姐家儿子咋指着我鼻子跟我说话了,本来三子结婚时他们就没出钱,咋,我说的不对?我是替三子报不平了,跟了温四子吃了多少苦。”
说着说着,田水生就流了两眼泪。他那脸是红的,这会眼睛也是血红血红的,他看了温文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对着老婆接着说:“三妹子没站出来为我说半句话,四子倒做那老好人,说我再骂他了?我是骂他了么,我是骂他那两个姐夫了。临了,还得我主动拉着脸去跟他那大外甥讨好,你说说,我是为了谁?图了个甚!”
这一说,温文头上的那两根青筋又爆了起来,他强压着心里的那团火。
温文大姨接着又问:“那还有一次了?”
““打发”你大么!”
““打发”我大,这过去那么久了,你还计较了。”温文大姨被气的说话声都有些抖了。
后面这事温文是知道的,虽然他当时没回来,但母亲给他提起过,就是说外公过世后,遗产都留给了两个舅舅,但办丧事的钱却是兄弟姐妹五家平摊的,当时二姨和自己家都没说什么,就大姨夫站出来说了几句不公平,结果被三里屯一村子人笑话说他铁公鸡一毛不拔,小心眼。这不这事到现在了,还根刺还扎在田水生心里头。
田水生见老婆生气了,也就不再和她顶着说了。他把目光转向了温文,就说:“文子,你也是大人了,你给大姨夫评评理,我说的对不?”
哪有当着儿子的面骂老子的。温文早就想说几句了,看了看桌子上杯里的酒,心想,酒壮怂人胆,自己从来还没敢和长辈顶过嘴,这心里没底啊,不管他怂不怂了,喝了再说吧!便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酒真是个好东西,给怂人壮胆,给英雄提气。这一杯酒进了肚子,便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张口就来,温文就说道:“大姨夫,讲那大道理我说不过您,您认为是理就成。要是真觉得我们家对不住您,我就在这里赔礼道歉了。我妈我爸向来是那讲理忠厚的人,生怕别人受委屈,没想到还是让大姨夫委屈了。大姨夫您说说,当外甥的该咋办?”
“你这娃娃,听谁说的我喜欢讲大道理?你妈就这样教育你和长辈说话的?”田水生有些不屑的看着温文问道,“还大学生了,书读哪去了?”他又补了一句。
本来火药味就很浓了,田水生这一句话就像是那火星子,一下子就引爆了。
温文急眼了,跳下地穿上鞋就要往外走。温文大姨给文丽使了个眼色,文丽就赶忙拽住温文。一旁,温文大姨走到炕沿边一把夺过桌子上的酒瓶子,训斥起田水生来说:“你还说他了,你个当大的就这样不饶人,你不是还当过十来年村支书了么?大小还是个官咧,你又强的了哪去?你自己想想,你当着他的面数落他父母,换了你能愿意?”
田水生一看老伴把酒瓶子夺去了,就心急了。这上了岁数的老茅台,还是别人送他的,他一直舍不得喝,这才喝了一半被老伴夺了去万一摔坏了,他还不得后悔死。这会老伴让他下去把外甥哄回来,虽然他前面不乐意,但刚才听老伴一开道也就想通了,便下了地,过来拉住温文好言好语说开了。
“是姨夫酒喝多了,姨夫不该和你瞎说那些的。是姨夫的错”
温文见他姨夫这样说了,也便不好再生脾气就随他回去了。
酒真是个好东西。酒桌子上几乎没有过不去的节,没有谈不成的事。两个人把那剩下的半瓶酒喝的差不多快要见底了,气也便全消了。
此刻温文也有点喝多了,他晕头晕脑的,脸蛋比那田水生还要红,他拿起酒瓶子晃了晃,就把空瓶子递给了田水生示意还要喝。
田水生就这么一瓶老茅台,心想:“没想到这浑小子酒量还真可以。但这不是让他犯难了么,要么拿瓶边城白?”正想呢,地下的文丽就说话了。
她说:“大姨夫,别再拿酒了,你看他那个样子,一会还得回家呢!”
田水生一下想起来,说的是呀!就对温文说:“文子,不敢再给你多喝了,喝多了回去我那三妹妹真要骂我了。”
文丽看了下时间,快要五点了。她想起了温文前面交代过的话,要差不多五点多就得往回返,再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开车也不放心。于是就把心里想的说了。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这会田水生也不能再强行说其他的了,就安排温文大姨去准备了一些当地的特产,让他们带回去。
收拾好后,一行人就出了院门。
临上车时,田水生把温文拉到一边说道:“文子,刚才咱爷俩的事回去别和你妈讲。”
温文连忙着点头,这会吹了风,酒劲一个劲往头上顶,至于后面田水生再对他说什么他完全听不进去了,就看见田水生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上下动着。
车子终于出发了,温文给文丽交代了几句自己就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