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一九四九年七月的一个夏日,我在厦门的码头随母亲登上去香港的轮船,此生就注定了半世纪之久不再见大陆。当时年少,更非先知,怎料得到这一走,早年的大陆岁月就划然终止了。怎料得到,抗战的长魇也不过八年 就还乡了,而这次流离,竟然“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怎料得到,当时回顾船尾,落到茫茫的水平线后的,不仅是一屿鼓浪,而是厚载一切的神州。更未料到,从此载我荫我,像诺亚方舟的,是一座灵山仙岛。
但是不幸中隐藏着幸运,当日那黑发少年已经二十一岁了,汉魂已深,唐命已牢,任你如何“去中国化”都摇撼不了。所以日后记忆之库藏,不,乡思之矿产,可以一凿再凿,采之不尽。丹田自有一个小千世界(microcosm),齐备于我。如果当时我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甚或更小的孩童,则耿耿乡心,积薄蕴浅,日后怎么禁得起弥天的欧风美雨?
在妈祖庇佑的蓬莱米岛上一住八年,从台大的插班生变成师大的讲师,从文艺青年变成文坛新秀,从表兄变成男友、新郎然后是父亲,那时并不很怀念大陆,反觉得那一片空阔愈来愈陌生,那陌生的社会正取代了我熟悉的童年。
旧大陆的种种像因缘未了的前世,不续不断,藏在内脏的深处像内伤隐隐,隐隐未发。这么内耗兼偏安,到我三十岁那年,母亲死了,旧大陆似乎更远了。而几乎是同时,珊珊生了,她响亮的啼声似乎是一个新时代在叩门,铜环铿铿。也几乎是同时,新大陆在西半球召我。
三去美国,第一次读书,只留一年,后两次教书,各留两年。那时有志青年的正途正是留学,所谓镀金。我一年修得硕士,就迫不及待,匆匆回到岛上,只能算是镀银。我匆匆回来,为了还没有克服丧母之痛,为了丢不下还是新娘的妻子,而新生的女婴还没有抱够,甚至看清。
第一次旅美,我目眩于花旗帝国之新奇富丽,却心怀故国与故岛。
我的乡愁真正转深,在山河的阻隔之上,更与同胞、历史、文化绸缪难解,套牢成一个情意纠结,一个不肯收口的伤口,是在第二次旅美之后。文化充军、语言易境、昼夜颠倒、寒暑悬殊,使我在失去大陆之后更失去孤岛,陷于双重的流离。唯一能依靠甚至主宰的,只剩下中文了。只剩下中文永不缴械,可仗以自卫、驱魔、召魂。
美国的经验似乎是陌生的,但是又不尽然。我出身于外文系,对西方后来居上的第一强国当然不无了解,更不无向往。那时我们读的英文其实是美语,对当代西方生活的印象也大半来自好莱坞。不过我在去美国之前早已读过不少美国文学,甚至为台北与香港的美国新闻处译过五十多首美国诗,而我最早出版的两本中译小说:《老人和大海》《梵谷传》 ,也都是美国作家所写。
第二次去美国,教书的负担不算很重,而待遇又不薄,更值壮年,体能正当巅峰,自信臻于饱满。为了认识新大陆,做一个真正的现代人,我决定学驾驶,并且用三分之一的年薪买了一辆新车。从此美国之大,高速路之长,东岸与西岸之远,都可以应召而来,绕着我的方向盘旋转。我似乎驰入了惠特曼豪放的新史诗里,一目十行,纵览美利坚魁伟的体魄,汇入了第一世界的荡荡主流。
那当然只是方向盘后最初的幻觉。从大西洋浒到太平洋岸,四轮无阻,纵然踹遍了二十四州,也不过是被吸入了美利坚抖擞的节奏,随俗流转。高速的康庄大道无远弗届,但没有一条能接到长安。时速七十英里 ,纵使将芝城旋成急转的陀螺,也无法抖落岁月的寂寞。四轮之上的逍遥游,不过是一场睁眼的梦游。那几年,尤其当家人尚未越洋去相会,这一缕郁郁的汉魂,深切体认了寂寞的意义:绝对的自由,彻底的寂寞。
第三次再去火鸡帝国,不但寂寞,而且孤高。命运把我的棋子下在西部的首都,城高一英里的丹佛,所谓Mile-High City 。不过这一次我不再逍遥梦游了,只孤悬在落矶峰群 的山影里,两年悠悠的岁月像一程延长的重九登高,但用以辟邪的不是茱萸和菊酒,而是,你再也想不到吧,西部的民谣、乡村歌曲、灵歌、蓝调、摇滚乐。
其实也不是辟邪,而是抵抗寂寞。第一次赴美,我修读的是现代艺术,但认真聆听的是古典音乐,从拉摩听到拉罗,从格希文听到拉赫曼尼诺夫, 其实大半都不算美国音乐,而现代艺术的大师也轮不到美国人。我只是站在美国的窗口,遥窥欧洲罢了。
第二次旅美那两年,正当四披头席卷西方,狄伦也崛起于美国, 我却仍奉古典音乐的正统,浑不知美国青年侧耳倾心的是另一种节奏,和众而又曲高。第三次才轮到我,一个迟到的周郎,来侧耳听赏。于是从却克·贝瑞到艾丽莎·富兰克林,从琼·拜丝到玖妮·米巧,从汉克·威廉姆斯到唐诺文到亚尔伯乐,我买了近百张的此类唱片。 至于四披头的唱片,包括那张封套对折的《花椒军曹寂寞芳心俱乐部乐队》 ,我更是搜罗齐全。美国知识青年厌弃正统的美国生活格调,有意“去美国化”,而且拔去“黄蜂”(WASP: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 )的毒刺,所发展出来的嬉皮文化甚至反文化,要在这些江湖乐手的琴音歌韵里才能领会。
这种通俗而不庸俗的江湖风格,对我颇有启发,令我认真思考,摇滚乐何以热而现代诗何以冷,并且领悟,曲高未必和寡,深入不妨浅出。一九七一年我回到台湾,一气呵成的那几首民谣风的短歌:《乡愁》《乡愁四韵》《民歌》《民歌手》,后来果然入乐成曲,汇成了民歌运动,助长了校园歌曲,都是由美国黄蜂社会的此一另类文化所触发、转化而来。
第三次旅美后回到台湾,此生的“美国时代”就结束了。后来虽然又多次访美,但内心的波动已远不如前,自知新大陆的缘分已尽。一九七四年举家迁去香港,本以为可以近窥大陆,多了解一点日渐陌生的母亲,却没有想到,从此竟开启了去欧洲之门,得以亲近另一个旧大陆,西方的大陆。原本要用香港做北望的看台,不期更进一步,竟找到了西游的跳板。
第一次去英国,是从纽约起飞,伦敦入境的。这样的行程正象征倒溯的怀古。其实当初我去新大陆,也是从西雅图入境,然后是中西部,最后才是东岸。就怀古之旅而言,那渐入渐深的心情真可谓倒啖甘蔗。
美国东岸的地名,以“新”开头的不少,大家习以为常,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原名是指何处了。纽约人里有多少说得出“约克”在哪里呢?换了是纽罕布什尔、纽泽西 ,恐怕也一样。我住惯了美国中西部,初去新英格兰,就处处觉得古旧。在那一带驾车,加油站的工人竟然对我说:Yes,governor !这“化石口语”据说在今日的英国仍然通用,当时我却受宠若惊,幻觉是走进了旧小说里,听人称我一声“官人”。
这种古腔英国人也会带来东方。香港的“收银处”,中文已经古色古香了,但其旁的shroff 就更加冷僻,连在大字典里都查不到,美国人当然更不认得。
到了伦敦,才会觉得美国有多新,多大,多嚣张。英国的计程车是端庄的方轩,司机更像稳健的老绅士,谈吐斯文。泰晤士河边的国会大厦堂皇而不失庄重,那不倒翁的大笨钟阅世太深,钟面上却看不出多少感慨。只有朱红色的双层巴士满街游行,为迟暮而矜持的帝国古都带来童话的稚气。唐宁街十号该是全世界最不起眼的首相府了,跟白金汉宫的排场怎么相比?英国官署所在的White Hall 似乎迄无定译,不知该叫白厅、白堂或白衙。没有人不知道华府有个白宫,但敢说很少人知道伦敦有个白衙。
中文把美国的总统府译成“白宫”,歪打正着,恰中洋鸡的下怀。美国人尽管标榜民主,潜意识深处仍以帝国自命,但是总不好意思在波多马克河岸建一座皇宫,也不便在落矶山上盖一座古堡。其实,他们把甘乃迪与贾桂林是当做金童玉女的帝后来移情的。
不过英国毕竟不算正宗的欧洲。直到一九七八年,我五十岁时,走在香热里榭 的街头,甚至登临凯旋门上,才真有实践欧土的感觉。如果伦敦是美国人的阁楼,藏着祖父的日记,巴黎就是欧洲人的阳台,可览邻居的花园。巴黎的成功在于包容拔萃,说它是欧洲首府也许还有争议,但是当欧洲的艺都应该同然。梵谷、毕卡索、夏高、莫地里安尼、史特拉文斯基从各国蜂拥来朝圣,肖邦、王尔德、邓肯、布朗库西殊途同归,都来此安息。 欧洲之子爱伦坡没有死在巴黎,太可惜了,幸好他终于复活在法国。
凡坐船进纽约港的人,都会仰见矗立的自由女神,一手握着法典,一手高举着火炬,欢迎前来投奔的移民。那景象太有名了,简直成了美国的店招,却是法国人送给美国人的,设计人也是法国雕塑家巴尔托地 。这是法国精神启发美国的最显赫地标,但其光芒却遮蔽了同一造型的雕塑,许多游客竟然不知道还另有一座,具体而微,竖立在塞纳河上,格禾纳尔桥 畔的一个岛上,正是美国人所回赠。
从初践欧土迄今,我去过的欧洲国家已有十七,约为我周游列国之半;加起来旅欧的时间只有六个月,但启发颇多。于此十七国中,所见当然有深有浅,浅的像卢森堡,只有一夕,他如丹麦与匈牙利,各仅两晚;至于意大利,只到了科摩与米兰,是从瑞士入境,当晚就回露加诺了。
比较深的是西欧的大国,依次是英、法、德、西。我在这四个国家都开过车,也搭过火车。在英国与德国且开过长途;尤其是在德国,从北到南,自波罗的海畔一直到波定湖 边,纵贯了日耳曼的全长,不但路况完美,秩序井然,而且高速无限,真不愧飙车的“乌托邦”(Autobahn)。德国人在我所见的欧洲人中,是最爱整洁、最守秩序、最为勤奋的民族,一大清早日耳曼人就浩浩荡荡,在街上健步来去了。西班牙人正相反,不但早上人少,而且午休很长,晚餐要拖到九点以后,生活节奏一贯的悠悠缓缓,只有斗牛和跳佛拉曼戈 时才使出劲来。
南欧与北欧之分,全凭阿尔卑斯山系,再加上比利牛斯一脉吧。瑞士恰在分水脊上,南下的火车入隧道之前,轮踩的还是德语地区,一出隧道,咦,怎么竟闯进意大利语区了呢?德国跟西班牙的对照,也正是北欧与南欧,新教与旧教,矜持与朗爽,日耳曼子音切磋与拉丁文母音圆融的互异。至于法国,则介乎其间,难以归属南北,只能视为西欧。英国更其如此,还带一点偏北。
相对于西欧,东欧从哪里开始呢?德国以东应该就算东欧了,不但由于地理方位,更因波兰、捷克、匈牙利与巴尔干各国多用斯拉夫语,对西欧说来显已非我族类了。我去欧洲二十多年间,前半期多游西欧,后半期也去了东欧,包括匈牙利与捷克,而波兰与俄罗斯甚至各游了两次,对这些国家认识更深。
九十年代初,匈牙利开而不放,观光条件仍差,服务态度生硬而冷漠,但是多瑙河中分的布达佩斯却难掩国色,临流自鉴,明艳十分动人。一条斜行的大街以阿提拉(Atilla)命名,而匈牙利人姓在名前,也令我感到惊喜。至于布拉格,早已敞向西欧甚至全世界了,没有旅客会不喜欢。年轻俊美的海关官员竟然会和旅客开玩笑,反比美国的海关可亲。
在布拉格拥挤的地铁车厢里,一位小学生竟然让座给我。这种礼貌在“自由世界”也很罕见。华沙的街头,汽车也非常有礼,常常慢下来,甚至停下来,让行人过街。莫斯科的麦当劳速食店根本不播音乐,街边确有乞丐,但那些老妪的衣衫都朴素而整洁,只静静坐着,脚边放着空盘,并不追缠游客。满街都是纤修高挑的丽人,轻灵的步态似乎踏着天鹅湖而来,至于小孩子,几乎找不到一个不好看的。
在圣彼得堡,一位俄国教授请我们去他家做客。狭窄的客厅里临时搭起一张餐桌,主客六人必须在迫挤的沙发、书架与钢琴之间绕道而过。那是二〇〇〇年初夏,俄国正苦于粮荒,许多人都被迫上山去采菇充饥了,主人却罄其所有,做了美味的肥菇与鱼汤飨客,我们嚼着、咽着,感动而又不安。想到普希金与托尔斯泰的子孙还有人正蹲在街角行乞,我几度要掉下泪来。
二次大战以后,英语与美国文化逐渐风行;所谓英语,其实是美语,这方面的全球化早已开始了。五十年来,台湾接受西方的影响,主要以美国为门户,其实美国文化只是西方文化的下游。我去欧洲,乃是溯其上源,正如爱伦坡所喟叹的:“回到希腊不再的光彩,和罗马已逝的盛况。”然而迄今我始终无缘去两地:原本计划好的亚波罗神庙 之旅,和威尼斯海上之行,先是阻于波斯湾的交兵,继又挫于南斯拉夫的内战。
另一个旧大陆,近十年来却不断召我回去,不是回希腊与罗马,而是回去汉唐。我曾戏言:“欧洲是外遇”,然则回到自己的旧大陆,该是探亲,不,省亲了。
自从一九九二年接受北京社科院的邀请初回大陆以来,我已经回去过十五次了,近三年来尤其频密。例如南京,我的出生地,也是我读过小学、中学、大学的古城,三年内我就回去了四次,最近的一次是今年五月,去参加母校南京大学的百年校庆。像我这样在两岸三校(南大、厦大、台大)都是校友的人,恐怕很少了。这样的“圣三位一体”隐喻了我身逢战乱的少年沧桑,滋味本来是苦涩的,不料老来古币忽然变成现金,竟然平添出许多温馨的缘分。在南大校庆的演讲会上,我追述这一程夙缘,把“挤挤一堂”的热切听众称为“我隔代又隔代的学弟学妹”,赢得历久不歇的掌声。
十年来我去过的省份,如吉林、辽宁、黑龙江、湖南、山东、广西,都是第一次去;而访问的名城,如北京、苏州、武汉、广州,小时候也无缘一游。听众和记者常问我回乡有什么感触,我答不出来,只觉得纷沓的记忆像快速的倒带,不知道该在哪里停格,只知道有一样东西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像苦涩的喉核,那深刻而盘踞的情结,已根深蒂固,要动大手术才铲除得掉,岂肯轻易被记者或听众挖出。若是母亲能复活,而我又回到二十一岁,那我就会滔滔不绝,向她吐一个痛快。
我的祖籍福建永春,迄今尚未能回去,每次到厦门,都为行程所限,只能向北遥念那一片连绵的铁甲山水,也是承尧叔父的画境。中学时代整整住了七年的四川小镇,江北县悦来场,是我记忆的藏宝图中一个不灭的坐标,也是我近作长文《思蜀》的焦点。我在心底珍藏着它的景象,因为它是我初识造化的样品,见证巴山蜀水原来就如此,也见证一盏桐油灯映照的母子之情。真希望晚年还有缘回去一吊。
至于常州漕桥,我的母籍兼妻乡,也是我江南记忆的依托,今年四月五日倒是回去了一趟。那天正好是清明节,我存 和我随众多表亲与更繁的后辈,去镇外的葬场扫墓。只见好多位舅舅的葬处,墓简碑新,显系“文革”期间从他处匆匆迁来,也就因简就陋了。小运河仍然在流着,水色幸而不浊,流势也还顺畅,远远看得见下游那座斑剥的石桥,小时候那句童谣“摇摇摇,摇到外婆桥”似乎还缭绕在桥栏杆上。此外,一切都随波逝去了,只留下河边的一大片菜花田,盛开着那样恣肆的黄艳,像是江南不朽的早春,对忙于加班的蜂群提醒:“有些东西永远是不会忘记的。”
乡愁真的能解吗?恐怕未必。故乡纵能回去,时光不可倒流。山河或许长在,但亲人和友人不能点穴或冷冻,五十年不变地等你回去,何况回头的你早已不是离乡的你了。何况即便是山河本身,也难保不变形变色?洞庭不是消瘦了么,湘夫人将安托呢?再迟去一步,三峡就不再是古迹的回廊了。
所以乡愁不全在地理,还有时间的因素,其间更绸缪着历史与文化。同乡会该是乡愁最低的层次;高层次的乡愁该是从小我的这头升华到大我的彼端。七年前我在吉林作协的欢迎会上,追述自己小时候从未去过东北,但老来听人唱“长城外面是故乡”,仍然会震撼肝肠,因为那歌声已深入肺腑;说着,竟忍不住流下泪来。未来如果有人被放逐去外星,回望地球该也会落泪,那便是宇宙的乡愁了。
韦庄词说:“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难道老了再还乡就不会断肠吗?李清照词却可以代我回答:“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就算春色不变,而归人已老,回乡的沧桑感比起去国的悲怅,又如何呢?
孩时的旧大陆早已消逝,只堪在吾心深处去寻找。我回到生我育我的南京,但父母和同学都已不在,也没有马车辘辘,蹄声铿铿,驶在中山路旁。秣陵树当然还荫在两侧,都是刘纪文市长开路时栽植的法国梧桐,但是树犹如此,还认得当时爱坐在马车夫旁座的少年吗?
不,旧大陆我已经回不去了,迎我的是一个新大陆,一个比美国古老得多同时比美洲更新的大陆。高速公路从上海直达南京与北京,鲜明的绿底白字,说,左转是杭州,右转是无锡。以前是我在美国,用一本中国地图来疗乡愁,现在,是我在新建的沪宁高速公路上,把那张地图摊成廿一世纪明媚的江南水乡。想不到,六十年代在北美洲大平原上的逍遥游,一转眼竟能跳接到姑苏与江宁之间,通向吴越的战场,六朝的古迹。
是啊,我回去的是这样一个新大陆:一个新兴的民族要在秦砖汉瓦、金缕玉衣、长城运河的背景上,建设一个崭新的世纪。这民族能屈能伸,只要能伸,就能够发挥其天才,抖擞其志气,创出令世界刮目的气象来。
二〇〇二年六月于高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