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在缓缓地流淌,波光粼粼,像一条闪光的围巾,围在广州的脖子上。
虽说已是腊月,这里却无寒冬之感,街头巷尾的大榕树依然翠绿,姹紫嫣红的花儿把这座五羊之城点缀成一座花城。
1923年岁末的广州,春意欲来,理着平头、留着八字胡的孙中山画像和青天白日满地红的旗帜随处可见。国民革命军战士们戴着大盖帽,背着长枪,在车站、桥头、大楼前站岗。
不过,在广州西南、珠江的一个小岛——英租界沙面——还能见到英国的巡警。自从1840年鸦片战争洋炮轰开中国的大门之后,英国人在这里建起了一幢幢欧式小洋楼。
用黑色沥青铺成的新式马路正在市内伸展,公共汽车已经出现在街头。只是那些小巷依然那般狭窄,连阳光都难以照进去。
不论是浓妆艳抹的小姐,还是脸色黝黑的女苦力,差不多都迈着一双大脚。那年月在北方农村还能见到的留长辫的男人,在这里早已绝迹。
毛泽东父母的卧室,1893年12月26日毛泽东出生在这里
一位身材颀长、穿一身灰布长袍、足蹬一双黑布鞋的湖南青年,出现在广州街头。此人头发长而密,眉毛却稀疏,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下巴左侧长着一颗醒目的痣。他手提行囊,腋下挟着一把油纸伞,那模样颇似在“文革”中印行了9亿张之多的刘春华笔下的油画《毛主席去安源》的画中之人。
子曰:“三十而立。”此时的毛泽东刚刚过了他的三十华诞。毛泽东出生于清朝光绪十九年(癸巳)十一月十九日,他向来过阴历生日。直至20世纪40年代他的名声大振之后,他的生日才被人们“译为”公历——1893年12月26日。此后,他才开始在公历12月26日过生日。也真巧,1923年的12月26日,恰恰是阴历十一月十九日。
他从长沙来。长沙小吴门外清水塘22号,住着他的妻子杨开慧、长子岸英以及出生不久的次子岸青。已成为职业革命家的他,风里来,雨里去,走南闯北,这一回难得在家中住了两个月,对任劳任怨、独力挑起家庭重担的爱妻,算是莫大的精神慰藉。
无奈,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依大陆习惯,称国民党一大,而台湾则习惯于称国民党“一全”大会。本书为叙述方便,采用后一种称谓)马上要在广州召开,作为湖南代表,他不能不前往那里。
毛泽东颇重感情,离别妻子之际,挥笔写下一首情深意长的《贺新郎》,托出一颗赤诚之心: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毛泽东的才与情,跃然纸上。毛泽东不愧为诗中高手,后来博得“诗人”美誉并不过分。这首《贺新郎》情意绵绵,已显示出他的诗词功底非同凡响。
毛泽东经衡阳,过韶关,一路风尘,一路艰辛,终于到达广州。
早年时的毛泽东
一回生,二回熟。对于毛泽东来说,广州已不是陌生之地,因为他在1923年6月,曾来过这座南国名城。他来到广州永汉路太平沙望云楼,那是中共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长陈独秀的寓所。当时,四十来位中共代表聚集那里,召开了中国共产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
会议的中心议题是国共合作。身材壮实、声若洪钟的共产国际代表、荷兰人马林,传达了共产国际《关于国共合作的决议》,要求中共党员以个人名义加入国民党,实行国共合作。张国焘表示坚决反对,毛泽东则表示积极支持。结果,在投票选举中央执行委员时,张国焘落选了,毛泽东以34票当选。会议选出的五位中央执行委员是陈独秀、毛泽东、罗章龙、谭平山和蔡和森。陈独秀仍任委员长,毛泽东任中共中央秘书,负责中央的日常工作。
根据中共三大的决议,毛泽东加入了中国国民党,成了一位“跨党分子”——既是中共党员,又是国民党员。
毛泽东在广州勾留到9月,随中共中央机关迁往上海。不久,他离沪返湘,在长沙住了两个月。
此番,毛泽东作为国民党代表,由湘入粤,出席国民党“一全”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