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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仕成汉

常璩出身于名门望族,从小读书学习,阅读了很多先世遗书。

江原常氏家族中,有不少做官的名人。譬如蜀汉设立南广郡时,就以蜀郡江原人常竺为首任太守。常竺字代文,后来升迁为侍中,回到成都在蜀汉朝中做官。常竺的儿子常伟,字公然,也走了仕途,做过阆中令。常竺的孙子常骞从小读书治学,钻研过《毛诗》《三礼》,曾以清尚知名,后来也从政了,先在州里做从事、主簿,然后郡里察孝廉,做萍乡令,选为西晋成都王司马颖的侍郎,先被派去做绵竹令,后又被召回做郎中令。在西晋“八王之乱”中,常骞因为跟随司马颖有功,被封关内侯,接着又升迁为魏郡太守,加材官将军。常骞觉得晋朝皇族内乱潜藏着很多不测之险,中原很乱不是久待之地,便“固辞去官,拜新都内史”。“八王之乱”前后延续了十六年,参战诸王相继败亡,被杀的官员与民众数量众多,是西晋历史上一场触目惊心的王室内部大屠杀。随后又出现了“永嘉之乱”,使得社会陷入动荡,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导致了西晋的衰亡。常骞回到蜀郡,使他避免了中原的纷争祸乱。后来蜀中也发生了动乱,常骞被任命为湘东太守,此时他已是六十八岁的老人了,身体也不太好,尚未赴任就病故了。

常璩的曾祖父常廓,字敬业,是常氏家族中的一位饱学之士,常璩《华阳国志》卷十一说他“以明经著称,早亡”。常廓去世得比较早,没有担任过什么官职,却奠定了“阖门广学”的家风。常廓有几个儿子,都好学多才,其中以常宽最为著名。在常氏家族中,常宽和常骞是同辈,常宽是常骞的族弟。常宽很有才学,也非常能干,在著述方面颇有成就,在仕途上也担任过多种官职,是一位有影响的人物。常璩在《华阳国志》卷十一中,对常宽的学问成绩与仕途经历就做了较为详细的记述,说常宽早年认真研读过《毛诗》《三礼》《春秋》《尚书》,特别钻研过《周易》,很有心得。常宽还博览过《史记》《汉书》,强识多闻,很有学问,被称为江原当地的大儒。常宽为人却很谦虚,不喜俗务,蜀郡命功曹察举孝廉,都被他婉拒了。后来他还是走上了仕途,接受了任命,做了益州主簿、别驾,被推举为秀才,做了侍御史、繁县令。

常璩继承了家学渊源,自幼好学不倦,少年时已经颇负才名。但那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由于战乱骤起,一下就打破了平静的生活。像常氏这样的大家族也难以苟安,使得少年时代的常璩陷入了流离失所的境地。

当时蜀地爆发了农民起义,社会被战乱与恐慌的阴云笼罩,一些大家族为了避乱,纷纷远徙他乡。离开蜀郡的人越来越多,迁徙避乱成了当时的一股风潮。常氏家族也深受影响,随即以常宽为首领,也随大流开始了迁徙行动。他们离开蜀中江原故地,迁往荆湘地区。很多常氏族人都跟随着常宽走了,当然也有一些族人留了下来。没有迁徙远走的族人只有结寨自保,夯筑了坚固的土墙,以抵挡土匪的侵扰,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常宽带领族人随同流民大潮进入荆湘地区之后,在零陵境内停留下来,从繁县迁徙来的很多百姓也跟随而至。东晋朝廷得知了这个情况,为了管理这些流民,便在零陵侨置繁县,任命常宽仍为繁县令,以治理民众。这是东晋王朝在特殊的历史阶段,采取的一种“侨治”方式。任乃强先生认为:当时“繁县民流居零陵者多,因设侨县以理之”,“江左侨立郡县,此其滥觞也”。

那个年代战乱频繁,位于长江中游的荆湘之地也并不安全。从蜀中迁徙而来的民众,在当地原住民的眼中不过是一些流民,后来相互之间逐渐产生了比较大的矛盾。当时有位叫杜弢的成都书生,早年就以才学著称,曾被州里推举为秀才,因避乱来到了南平郡,得到当地太守应詹的欣赏和礼遇,请他做醴陵令。由于杜弢的地位与声望很高,很多从蜀郡迁徙来的民众都自发地追随他,拥戴他,使他成了流民的首领。这些来自蜀郡的流民散布在荆湘境内,遭到当地大姓人家的侵凌欺侮,都心怀怨恨。有些蜀人便开始闹事,与官府发生了争战。有人向湘州刺史荀眺进言说流民都想造反,荀眺准备杀死全部流民,于是流民推举杜弢率众起事。杜弢自称梁益二州州牧、平难将军、湘州刺史,率军攻破郡县,迫使荀眺弃城逃往广州。杜弢接着又击败了前来讨伐的官军,乘胜攻破了零陵、鄂州等,杀死了长沙太守与宜都太守等地方官员。晋元帝司马睿命令征南将军王敦、荆州刺史陶侃等人讨伐杜弢。前后交战数十次,杜弢的将士多数战死,于是向司马睿请求投降。司马睿起初不同意受降,杜弢便写信给应詹,自述被逼起事的原因,表示愿意为东晋朝廷效忠,投诚以后可以为朝廷北伐中原,或为朝廷西征李雄收复失土,以此救赎前罪将功补过。应詹将信呈交给了司马睿,并进言说:“杜弢是益州的秀才,一直享有很好的名望,被同乡人逼迫才聚众叛乱。现在悔恶归善,理应派使者去安抚,接受他投降,以使江、湘地区的百姓安定。”司马睿从当时的局势考虑,便派前南海太守王运去接受了杜弢的投降,并宣读诏书,赦免了杜弢与流民的反逆叛乱之罪,任命杜弢为巴东监军。杜弢接受任命之后,驻扎在附近的东晋将领们仍然不停地攻打他,这使得他非常愤怒,觉得朝廷是在欺骗他,于是杀死了前来受降招抚他的王运,再次率流民反叛。杜弢派部将攻打临川,接着攻陷了豫章;又派部将率领精兵向武陵进军,切断官军的运输路线。晋元帝对杜弢的反叛也很愤怒,下令调集各路官军,对杜弢进行围剿。经过几次激烈的厮杀,杜弢的部众被击败,全部溃散,杜弢见大势已去,于是趁乱“逃遁,不知所在”。

在这种连续不断的战乱情形下,从蜀地迁徙到荆湘的民众自然是深受其害,吃尽了动荡不安的苦头。常宽为了避乱,只得率领族人再次往南迁徙,进入交州暂时栖居。据《华阳国志》记述:“湘州叛乱,乃南入交州。交州刺史陶咸表为长史,固辞不之职。虽流离交城,衣敝(褞)〔缊〕袍,冠皮冠,乘牛往来,独鸠合经籍,研精著述。”常宽在交州的时候,生活比较清贫,仍不忘读书写作,一些重要著述如《蜀后志》《后贤传》等,都是在这个时候撰写完成的。到了晋元帝的时候,“嘉其德行洁白,拜武平太守,民悦其政。以荣贵非志,在官三年,去职”。武平属于交州,在现在的越南河内以北,常宽做武平太守的时间很短,又遭遇交州内乱,幸免于难。常宽岁数已大,后来就在交州去世了。 当时跟随常宽迁徙到交州的蜀人比较多,到李雄派兵收取宁州、招辑流民的时候,蜀人流落在交州、南中、荆湘等地的,才又陆续回归蜀地。天下之大,五湖四海皆可安家,但眷恋家乡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蜀地物产富庶,乃天府之国,对避乱远走的蜀人来说,盼望回归家乡,具有不可阻挡的吸引力。很多蜀人经历了这番折腾,又从交州、南中、荆湘等处辗转回到了蜀地。常氏家族的一些人,也有回来的,这些都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当流民潮引发大规模迁徙的时候,常璩还是少年,又由于家中的一些原因,所以没有跟着迁徙队伍远走他乡。按照任乃强先生的推测,这是由于“璩时尚幼,家较贫,未能远徙,随族结坞,附青城范长生以自存。后受李雄绥抚”。

西蜀是道教的发祥地,当时范长生是青城山天师道首领,所以常璩要依靠范长生获得保护,这是乱世情形下一个比较明智的选择。众所周知,东汉时期的早期道教有两大派别,即五斗米道和太平道。五斗米道又称天师道或正一道,是沛国丰县人张道陵于东汉顺帝时,在西蜀鹤鸣山所创,奉老子为教主,以老子《道德经》为主要经典,因入教者要缴纳五斗米而得名。太平道是巨鹿人张角于东汉灵帝时所创,因奉《太平经》为主要经典而得名,用为人疗病的方式传教。由于当时疫病流行,广大民众纷纷求治而信奉太平道,信众发展到了数十万,后来发动了黄巾起义,遭到了东汉王朝的残酷镇压。五斗米道在巴蜀地区也做了呼应,张道陵之孙张鲁在汉中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地方政权,“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统治了将近三十年。张鲁后来投降了曹操,被迁至邺城,不久便病故了。天师道失去了统一领导,内部开始分化,但道教的巨大影响依然存在,蜀汉时期,蜀地的道教信徒就比较多。西晋“八王之乱”中的几位重要谋士都是天师道信徒。

据史籍记载,范长生是涪陵郡人,蜀汉后主的时候才迁居成都的。蜀汉后主延熙十一年(248年),涪陵发生了夷民造反事件,《三国志·蜀书·后主传》记载:“秋,涪陵属国民夷反,车骑将军邓芝往讨,皆破平之。”《三国志·蜀书·邓芝传》也记载:“十一年,涪陵国人杀都尉反叛,芝率军征讨,即枭其渠帅,百姓安堵。” 常璩《华阳国志·巴志》也记载了这件事,说涪陵郡“土地山险水滩,人多戆勇……延熙十三年,大姓徐巨反,车骑将军邓芝讨平之……乃移其豪徐、蔺、谢、范五千家于蜀,为猎射官。分羸弱配督将韩、蒋,名为助郡军,遂世掌部曲”。关于时间,延熙十三年可能是抄写之误,应该是延熙十一年。刘琳先生认为:“范氏,李雄丞相范长生,涪陵丹兴人,当即诸葛亮此次迁于蜀者。范氏当亦为板楯蛮,与李雄为同族。”又说:“蜀汉延熙十一年,车骑将军邓芝征涪陵,‘移其豪徐、蔺、谢、范五千家于蜀’。故蜀郡多涪陵人,范贤家亦当为此时移入。”范贤为“青城山道士,涪陵丹兴人,本名长生。李雄称王,迎为丞相,尊称为范贤。世又称之为蜀才,《经典释文序录》有蜀才《易注》十卷,即长生也。自唐以来青城山有长生观,据说即其故宅所在”。《华阳国志》卷九也有关于范长生的记载:“贤名长生,一名延久,又名九重,一曰支,字元,涪陵丹兴人也。” 从这些记载可知,范氏本是涪陵大族,蜀汉时期被迫迁徙,范长生一家就是这个时候离开故乡涪陵,迁居成都的。当时西蜀信奉道教的人很多,范长生也加入了天师道,长期住在青城山修炼道术,后来成为天师道首领。

青城山山门

按照道家的说法,青城乃昆仑下都、岷山南首,黄帝曾在此问道于宁封子、容成公。张道陵创立天师道,设立了二十四治,作为传教活动的根据地,以加强对道众的管理,沿岷江流域分布的有青城治、鹤鸣神山太上治等。青城治不在后来的二十四治之中,可能属于别治或游治。为了便于修道和传教,道治大都设立在群山环抱的山间小平原,南方民族称此为“峒”,附会传说有神仙石室,可上通于天,后世道教因此称之为“洞天”。“这些地方多为汉夷互市之处,是西南各民族经济、文化交流的孔道”,而且“山清水秀,云遮雾绕,其自然生态既优美迷人而又充满神秘的气氛”。道教设治在这些易守难攻、进退自如的山水之间,也就有了较大的安全性。 青城山是天师道的洞天福地,是道教十大洞天中的“第五洞天”,有“神仙都会”之称,相传张道陵曾于此修真创教。 范长生选择在青城山隐居,当然是很有眼光的,也是生逢乱世的一种深思熟虑的行为。因他本是大族,有部曲跟随,又注重信义,博学多才,所以深得天师道教徒的敬服和拥戴,成了天师道的重要首领。《晋书·载记》说“涪陵人范长生率千余家依青城山” ,可见当时追随他的民众是很多的,也说明他成为天师道首领后拥有很强的宗教号召力。范长生不仅有家族部曲和道教信徒,而且有自保的武装力量,既有威望又有实力,是西蜀地区众望所归的大人物。

范长生在青城山除了隐居修炼,还办了私塾,教育子弟,跟随他学习和拜他为师的人很多。到了西晋时期,巴蜀地区爆发流民起义的时候,范长生年事已高。崔鸿《十六国春秋·蜀录》说范长生在青城山“岩居穴处,求道养志”。《资治通鉴》卷九十说:“长生博学,多艺能,年近百岁,蜀人奉之如神。” 关于范长生的年龄,有多种说法,有的似有夸大的成分。常璩前往青城山求学,拜范长生为师的时候,范长生已是古稀之年了。相传,范长生开办私塾教学的地方,是在青城山的清风洞。也有说范长生是住在青城山下的,后来在原址修建了道教宫观长生宫,唐代的唐求、宋代的陆游与范成大等人都游览过,还留有诗文记录其事。

常璩青少年时代跟随范长生读书学习应该有好几年时间,这对他的人生影响比较大。首先是在当时兵荒马乱的情形下有了依靠,常璩不用再害怕遭到匪徒的袭扰,可以安心读书。其次是常璩在此期间又阅读了很多书籍,增进了学问,也磨炼了性格,开阔了胸襟,为他今后著书立说奠定了扎实的基础。再者是为他成年之后的仕途提供了机会。大约在常璩十九岁的时候,范长生接受了李雄的邀请,担任大成国的丞相之职。由于范长生备受成汉政权尊崇,而常璩是范长生的学生,后来常璩入仕,也很受信任,做了大成国的史官,在李势即位后被任命为成汉政权的散骑常侍。

常璩大约在二十岁时娶妻成家。这时蜀地的社会秩序相对稳定,常氏家族在江原的产业也逐渐得到恢复,重新过上了比较安定的生活。关于常璩妻室的情况,有传说是娶了入蜀的流民之女,因缺少史料记载而不得其详。常璩年轻的时候,曾外出游览,去过江州(今重庆)。江州在先秦时期曾是巴国的都邑,一直是巴人的重要聚居地,常璩在这里了解到了很多关于巴人的传说故事。常璩还出游过其他一些地方,对巴蜀各地的民俗风情都非常熟悉。据传,他很可能还到过南中等地,对司马迁《史记》与班固《汉书》等史籍所记载的西南夷的历史地理人文做过一些实地考察。出游增长了见识,也开阔了眼界,对常璩后来撰写《华阳国志》大有好处。因为缺少史料记载,常璩的早年经历似乎相对简单,他究竟还游历过哪些地方,经历过什么曲折的故事,我们都不得而知。此处不便推测,当然也不能虚构。常璩出游归来之后,便走上了仕途。

常璩受其恩师、大成国丞相范长生的举荐,进入李雄建立的李氏朝廷,担任了大成国的史官一职。史官是中国历史上较为特殊的官职,大约从夏朝就有了,其职责主要是负责记录和编撰史书。后来演化为两种职务:一是负责皇帝的起居注,二是负责整理史料和撰写史书。前者随侍皇帝左右,专门记录皇帝的言行与政务得失;后者在史馆整理史料,专门将前代王朝的历史编撰成史书。《吕氏春秋·先识》就记载了夏桀荒淫无道,太史令终古劝谏无效“乃出奔如商”的故事。 殷商时期的甲骨文中已有“作册”“史”“尹”等字,《说文解字》说:“史,记事者也。” 史的初义,就是指古代记事之官吏,即史官。据《周礼·春官》记载,周王朝设有五史:一、大史,新王登基,大史要参加册命典礼;二、小史,辅佐大史,掌其小事;三、内史,掌管册命诸侯,传达王命;四、外史,掌管四方之志与三皇五帝之书;五、御史,又名柱下史,掌管图书。春秋时期,设置有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左史、右史等,《礼记·玉藻》说:“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 刘知几《史通·史官建置》说:“太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内史掌书王命,外史掌书使乎四方,左史记言,右史记事。” 到了汉朝,汉武帝设置了太史令,以司马谈任其职,司马谈死后,由司马迁继其任。司马迁是汉代著名史官,撰写的《史记》被誉为“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除了太史令,西汉王朝在宫中还设置有女史,专门记录皇帝起居,故而有《禁中起居注》,东汉王朝也延续了这个制度。到了三国时期,魏明帝设置史官,称为著作郎。常璩担任的史官,其职责也就是整理史料和记录大成国朝廷的政务等。

大成国是李雄建立的流民王朝,实质上也就是一个地方割据政权。其由来,是从流民大量进入蜀地开始的。西晋时期,由于政局动荡战乱频繁,加之天灾人祸,一些地区发生了严重的饥荒。《晋书·食货志》说:“至于永嘉,丧乱弥甚。雍州以东,人多饥乏,更相鬻卖,奔迸流移,不可胜数。幽、并、司、冀、秦、雍六州大蝗,草木及牛马毛皆尽。又大疾疫,兼以饥馑,百姓又为寇贼所杀,流尸满河,白骨蔽野。” 可见情况是非常严重的。常璩《华阳国志》卷八记述,当时“略阳、天水六郡民李特及弟庠、阎式、赵肃、何巨、李远等,及氐叟、青叟数万家,以郡土连年军荒,就谷入汉川”,因汉中粮食有限,于是大量流民经剑阁入蜀,“布散梁州及三蜀界”。常璩说“益州以蜀郡、广汉、犍为为‘三蜀’。土地沃美”,流民为了就食,所以散布到了“三蜀”各处。

当时流民中间有很大一部分为賨人,或称为板楯蛮。据《华阳国志》卷九记载,这些賨人“祖世本巴西宕渠賨民。种党劲勇,俗好鬼巫”,东汉末年才移居汉中和略阳。流民首领李特便是賨人的后裔,兄弟五人“皆锐骁有武干”,“人多归之”。 流民入蜀后,同地方官府发生了矛盾。李特兄弟于是联合“六郡豪右”,率领流民,以对抗官府的压迫。《华阳国志》卷八与《晋书·载记》说,益州刺史赵廞曾利用流民武装,企图割据巴蜀,却心怀疑忌,杀死了最有才干的李庠和一些李氏族人,导致李特率部攻入成都,赵廞战败被杀。新任益州刺史罗尚到任后,准备强行遣返流民,并部署军队,“欲杀流人首领,取其资货”,矛盾进一步激化,由此而爆发了长达数年的流民抗晋之战,战火蔓延到了整个巴蜀地区。

李特率领六郡流民起兵抗晋,应是时势所迫和官逼民反的结果,也可以说是西晋末年规模最大的一次流民大起义。晋朝大为恐慌,急忙从荆州调集了数万军队前来镇压。李特不懂兵法,虽然多次打胜仗,却疏于防范,遭到官兵掩袭,在退却途中败死。其弟李流、子李雄率部继续战斗,打败了荆州兵,先后攻占了郫城和成都,后李雄建立了大成国。后来李寿称帝改国号为汉,历史上称之为成汉政权。

李雄称帝后,仿照汉、晋制度设立百官,并不断对外用兵开拓疆土,逐渐占领了梓潼、巴西、巴东、涪陵、汉嘉、越嶲等郡,控制了梁、益、宁三州的大部分地区与南中之地。《晋书·载记》说李雄“虚己爱人,授用皆得其才”,而且“性宽厚,简刑约法”,即使对待仇家也能厚待之,“由是夷夏安之,威震西土”。 常璩《华阳国志》卷一也说“李雄,宕渠之厮伍、略阳之黔首耳,起自流隶,(君获)〔获君〕士民,其长人之魄,良有以也”。 可见李雄确实很有才干,绝非一般等闲人物。为了巩固政权,李雄将天师道首领范长生拜为丞相尊为国师,以充分利用民间道教的影响来增强凝聚力。李雄还采取了轻徭薄赋、鼓励农耕的政策,并兴文教、立学官,《晋书·载记》说“时海内大乱,而蜀独无事,故归之者相寻”。但成汉政权始终未能改变流民集团性质,“为国无威仪,官无禄秩”,“行军无号令,用兵无部队”。 成汉政权内部的争权夺利也一直没有停止过,李雄在位三十年,死后,李班、李期、李寿、李势相继登位,十余年内曾发生多次政变,后来为东晋所灭。

常璩在大成国做史官,这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闲职,却使常璩有机会接触了更多的书籍和史料,对他来说可谓适得其所。蜀地自从西汉文翁办学以来,就有了重视书籍的风气,州郡都比较重视藏书。大成国在成都建立政权,也收集了很多书籍,都交给史官来管理。这对于嗜书好学的常璩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了。常璩幼承家学,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读书与写文章。在治学方面,常璩尤其对史学情有独钟,对西南地区的人文地理、风土人情特别关注。常璩的从祖常宽在史学方面很有造诣,曾撰有《典言》《蜀后志》《后贤传》,续陈寿《耆旧》作《梁益篇》等著述,对常璩的影响比较大。常璩很早就产生了著书立说的念头,与这些都是大有关系的。李雄建立的大成国,虽然疆域有限,并存在着错综复杂的各种矛盾和问题,但蜀地人民逐渐恢复了相对安定的生活。到李雄派遣李寿夺取宁州,招还流民的时候,蜀人在交州、南中、荆湘避乱的,都陆续返回蜀地。此时常璩四十岁左右,刚回归蜀地的常氏族人都来依附他。常璩通过回归的蜀地流民,了解到许多外地的情况,包括南中、交州等地的人文地理故事。常璩博闻强记,长期负责管理大成国的图书史料,搜集了很多关于蜀地的历史、人文、地理、民俗等方面的资料,加上访谈记录和早年实地考察所见,这使他有了相当丰富的资料积累。常璩于是开始写作,撰写了不少著述。任乃强先生经过考证,为常璩列出了生平年表,推测认为常璩在四十岁左右已经撰写了梁、益二州地记及《南中志》,不久改写《梁州记》为《巴汉志》,改写《益州记》为《蜀志》,接着又撰写了《蜀汉书》;五十岁左右改写《三州志》为《华阳国记》。 任乃强先生的考证与推测,当然是很有见地的。

常璩撰写的这些著述,记述了巴蜀和南中等地的故事,展现了人文地理的丰富多彩与蜀中文化的厚重。因为常璩是成汉的史官,他的著述自然得到了成汉统治者的重视和赞赏。当时成汉政权为了抗衡东晋,与北方的割据政权常有交流往来,李氏王朝向石虎赠送的礼物有蜀地出产的丝绸,还有蜀地的著述典籍。常璩撰写的书也被抄写传到了北方,开始流传于黄河流域。中原和北方的很多学者都读到了常璩的著述,增加了对巴蜀与南中等地的了解,后来崔鸿撰《十六国春秋》、郦道元注《水经》、刘昭注《后汉书》等,都依据和采用了常璩著述中的记述。

李势继位后,常璩官至散骑常侍。散骑常侍是随侍皇帝左右的显职,掌规谏奏事,能参与朝政。这说明常璩获得了提拔与重用,能够经常向皇帝建言献策了。但常璩的主要职责,仍是致力于著书立说。桓温的参军孙盛,就称常璩为“蜀史”。 孙盛是和常璩同时代的史学家,曾与桓温一起伐蜀,接受了李势君臣降晋,对常璩应该是比较了解的。

简而言之,常璩在成汉做史官的时候,撰写了《巴汉志》《蜀志》《南中志》等的初稿。常璩后来被桓温任以官职,迁居江左的时候,自然也将这些初稿与旧作都带去了,这为他潜心著书立说打下了扎实的基础。 27KcAmEoqNqAkcj6Qh+B63qn1uOcMrArjbMozzc3NaQNpOQ+mcfXnJHX3eFlTn6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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