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夏夜苦热，秋芙约游理安。甫出门，雷声殷殷，狂飙疾作。仆夫请回车，余以游兴方炽，强趣之行。未及南屏，而黑云四垂，山川暝合。俄见白光如练，出独秀峰顶，经天丈余，雨下如注，乃止大松树下。雨霁更行，觉竹风骚骚，万翠浓滴，两山如残妆美人，蹙黛垂眉，秀色可餐。余与秋芙且观且行，不知衣袂之既湿也。时月楂开士主讲理安寺席，留饭伊蒲，并以所绘白莲画帧见贻。秋芙题诗其上，有“空到色香何有相，若离文字岂能禅？”之句。茶话既洽，复由杨梅坞至石屋洞。洞中乱石排拱，几案俨然。秋芙安琴磐磴，鼓《平沙落雁》之操，归云滃然，涧水互答，此时相对，几忘我两人犹生尘世间也。俄而残暑渐收，暝烟四起，回车里许，已月上苏堤杨柳梢矣。是日，屋漏床前，窗户皆湿，童仆以重门锁扃，未获入视。俟归，已蝶帐蚊㡡，半为泽国，呼小婢以筠笼熨之，五鼓始睡。

解读

苦于夏夜的炎热，秋芙约我一起到理安寺游玩。刚一出门，雷声滚滚，狂风大作。仆人请求驾车往回走，此时的我却游兴正浓，催促他驱车前进。还没有到南屏山的时候，天空就已经黑云密布，山川晦暗一片。不一会儿，只见一道丈余如练的闪电从独秀峰顶划过，随之下起倾盆大雨，我们就到大松树下停车躲雨。

等雨停了之后再次出发，只觉竹林中清风飒飒，植物翠色欲滴，两边的山峰如同带着残妆的美人，眉头微皱，眼目低垂，姿容秀美。我和秋芙一边走一边观赏沿途美景，竟不知道衣袖已经湿了。当时月楂开士主理安寺讲席，他留我们在寺中吃斋饭，并把他自己画的白莲图送给了我们。秋芙在画上面题了几句诗，其中有“空到色香何有相，若离文字岂能禅？”之句。

我们喝茶聊天，非常融洽。后来，我们从杨梅坞到了石屋洞。洞里很多乱石堆砌成拱形，很像几案。秋芙把琴放在巨石上，弹起了《平沙落雁》的琴曲。洞中云气滃然，琴音与涧水之声相合互答，此时此刻我们二人相对，几乎忘记了还置身于尘世间。

不一会儿，残留的暑气散去，烟霭从四方笼罩过来。我们驾车往回走了一里多路时，月亮已经升到了苏堤上的杨柳梢头。这天，屋里漏了雨，雨漏到了床前，窗户也都湿了。童仆们因为几扇门都上了锁，没能到里面查看。等我们回来，雨水已经浸湿了帷帐，屋里差不多成了汪洋。我招呼小婢女们用烘炉烘烤床帐和被单，一直忙到五更才得以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