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你觉得疾病离你有多远？

是一篇小说与读者的距离？是电视屏幕内外的距离？亦或者是医院病房内外的距离？

曾经我觉得疾病离我很远，唯一打过交道的医生是口腔科医生，那是因为龋齿而痛苦地去就医。

除此之外，我从小身体就不错。

八百米的测试经常满分，有时吃坏东西也不会拉肚子，即使在咳嗽不断的高三，我还精神抖擞、每天都去跑跑步。甚至在高考前崴了脚，高考前一晚吃了火锅外加冰镇西瓜，最后还顺利拿到了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周围的同学问我为什么要学医？当时自己只是骄傲地昂着头，心里想着这门专业的分数线最高，而我要选择最好的，所以就应该去学医。当然也因为我父亲是医生，从小受了白大褂文化的熏陶。十余年枯燥的学医生涯也没有打败骄傲的我，哪怕学医的日子比高三还要辛苦、还要复杂。

我意识到医学上的有心无力是在做了医生之后，那时我刚完成规培、轮转和住院总训练，成功地做了一名脑肿瘤医生，正在天坛医院神一样存在的一批知名教授的带领下，开始专攻脑瘤方向。

在所有的疾病中，肿瘤毫无疑问是最恐怖的一种，而脑瘤，就像地狱中的三头犬，面目最为狰狞。

我愿意把我接触到的所有负面词汇来形容它，来时毫无征兆、气势汹汹，大多数时候，我们甚至不知道怎样去预防。可能某一天，你的左眼或者右眼忽然看东西不适应了，你一脸淡定以为是最近工作太累，可到医院检查，居然是肿瘤。

有的朋友甚至比我之前的身体还要好，保持着定期运动的习惯，饮食规律，从小就知道控制体重——但没用，没用，脑瘤说来就来了。

这种没有规律的、如影随形的恐怖让我内心不安了许久。

我明白对于医生来说，救死扶伤是天职，不该对患者有太多超出医患之间的感情，可每每看到患者离世后，那些痛哭流涕或是默默垂泪的亲属，我都会内心一紧。我非常恐惧有一天在走廊无助等待的人变成自己，不知道这样的噩梦什么时候会结束。

在疾病面前，人类实在是太过弱小。

前段时间受到好友的邀请，一起去看了《流浪地球》，看后不由感慨：许多大事，反而开始变得琐碎。有几个人会意识到一场小小的山火、一些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传染病会引发地球的危机呢？人们平时很难意识到那些细微改变所带来的巨大影响。

从医多年，我曾经见过把癫痫的征兆当成酒后发疯的大学生，也曾经见过明明已经浑身不舒服却只是觉得原因在于自己加班过度的程序员，还有明明人生前途光明却早早失去生命的小朋友，或是把小病拖成大病的家庭主妇……

但是没有人，包括我自己，在面对诊断书和住院通知之前，会想到某种疾病会找上门来。

一切来得总是太快，太意外。

我时常会问自己，我能做什么呢？当我感觉到手术刀无力的时候，我想到了文字。虽然属于自己的时间很有限，我还是会抽周末的时间将这周遇见的疾病故事写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我性格的一部分也在慢慢改变。我尝试与一些患者及其家属保持联系，我不再认为聆听患者的倾诉是一件与工作无关的浪费时间的事情，倾听使我走进了患者，理解了疾病，对疾病所带来的痛苦有了共情，使患者感受到了来自医生的关怀和爱，使他们有了战胜疾病的勇气。

甚至在做完手术的深夜，我也会打开微信，看到他们身体康复的消息或者关心我的话语，我的心情会轻松好多，能获得很多患者、家属的信赖与尊敬，让我感觉到了医生的价值，为医生这个特殊职业感到骄傲，这也促使我希望为他们做更多。

如果本书里的故事能给大家留下深刻的印象，为脑瘤的科普做出了一点点传播贡献，那就是我小小的心愿了。

追寻生命的意义是我前进的动力，尽管前途荆棘，但愿你我协力同行，向着阳光、向着希望、砥砺前行！

郝淑煜
2020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