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玄府学说是金元医学大师刘完素首创，经后世医家不断补充、发挥而逐渐完善的独特中医理论。玄府理论是刘完素创新精神的集中体现，实现了中医学对人体认识层次的一次深化，堪称中医学的原创微观理论。但相关论述简略，内容零散，刘完素玄府之说提出八百多年来，一直缺乏系统的整理研究，除了眼科等个别领域外，长期不为中医界所知晓。王明杰教授通过多年的潜心探索，首次对玄府学说进行了深入全面的整理研究，初步构建起系统的玄府学术体系。下面作一简介。
“玄府”之名首见于《内经》，原指汗孔而言。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借用“玄府”旧名，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结构概念：“皮肤之汗孔者，谓泄气液之孔窍也。一名气门，谓泄气之门也；一名腠理者，谓气液出行之腠道纹理也；一名鬼门者，谓幽冥之门也；一名玄府者，谓玄微府也。然玄府者，无物不有，人之脏腑、皮毛、肌肉、筋膜、骨髓、爪牙，至于世之万物，尽皆有之，乃气出入升降之道路门户也。”这里，刘氏将《内经》的“玄府”一词含义加以引申，拓展为无物不有的一种新结构名称，用以作为气液血脉、营卫精神升降出入的通道。从此，“玄府”便有了广狭两层含义：狭义即本义为汗孔，广义即引申义指“玄微府”。本文以下所论，均指后者而言。据刘氏所述，“玄微府”应是与汗孔相类似的孔窍，故以“门户”为喻；同时，这种“玄府”又是道路，故书中又以“腠理”作解，“谓气液出行之腠道纹理也”。“腠道”，亦作“隧道”，似更为形象。由此看来，玄府不仅泛指普遍存在于机体中的无数微细孔窍，还包括各个孔窍之间纵横交错的联系渠道。
归纳刘氏的有关论述，玄府具有如下特性：①分布广泛，无物不有。玄府数量众多，遍布人体内外各处，不仅分布于皮毛、肌肉、筋膜，而且存在于脏腑、骨髓、爪牙等，乃至世之万物（应指生物）中。②形态微细，肉眼难见。玄府作为构成气机通道的基本结构单位，应是比汗孔更为细小的孔窍。所谓“玄微府”，即言其形态之玄冥幽微，殆非肉眼所能窥见，故又称“鬼神门”。③性能独特，贵开忌阖。玄府以通为用，具有“门户”的开阖属性及“隧道”的通塞属性，贵在开张通畅，最忌郁结闭塞。④功能至全，作用至大。玄府不仅是气机运动和气化活动的基本场所，而且是精血津液与神机运行通达的共同结构基础。气、血、津、液、精、神六者，既同源异流，又殊途同归，最终均须通过“玄府”而发挥作用。故玄府关系着人体生命活动所有基本物质的顺利运行以及生命活动的正常进行，作用至关重要。
河间玄府说是中医学对人体认识上的一次深化。《素问·六微旨大论》说：“升降出入，无器不有。”升降出入是物质运动的形式，“器”是有形象的具体事物。气机通过何种途径在人体实现升降出入，《内经》中缺乏明确论述，后世亦罕有道及者。刘完素以无物不有的玄府作为无处不到的升降出入活动的结构基础，正好填补了这一理论空白。可以认为，这是迄今为止中医学有关人体结构认识最为深入的一个层次。限于历史条件，玄府只能是推理得来的一种假说，不可能真正揭示人体微观结构的本质。但用现代科学的眼光来看，这一假说显然是有其合理内核的，值得进一步研究。
玄府理论的提出为中医深入认识疾病，分析病变机理建立了一个新的平台。玄府作为遍布机体至微至小的基本结构，举凡外邪的侵袭，七情的失调，饮食劳倦所伤，气血津液失养，都会影响到它的正常通利功能；而玄府一旦失其通畅，又必然导致气、血、津、液、精、神的升降出入障碍。《内经》曰：“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玄府闭塞就是以气血津液阻滞、神机运转不灵为特点的各种病理变化的总称。
刘完素从火热论出发，认为热气怫郁致玄府闭密，是多种疾病的基本病机。《素问玄机原病式》云：“人之眼、耳、鼻、舌、身、意、神识能为用者，皆由升降出入之通利也；有所闭塞者，不能为用也。若目无所见，耳无所闻，鼻不闻臭，舌不知味，筋痿骨痹，齿腐，毛发堕落，皮肤不仁，肠不能渗泄者，悉由热气怫郁，玄府闭密而致气液、血脉、营卫、精神不能升降出入故也。各随郁结微甚，而察病之轻重也。”书中列举了由玄府闭密导致的病症二十余种，几乎涉及临床各科。进一步分析，可以认为不论外感内伤，虚实寒热，均不能脱离玄府闭塞的问题。以外感病而论，外邪伤人，是否发病，即与玄府之通塞密切相关。如玄府不病，则营卫流行，气血畅通，邪气自无容身之处而随即排出体外，反之，则邪气乃得留着为患而导致各种病变。正如《通俗伤寒论》所说：“病变不同，一气之通塞耳。塞则病，通则安。”可见玄府闭塞是各种外邪致病的共同病理基础。至于内伤杂病，虽然以阴阳偏盛偏衰、气血津液耗伤为主，但也与玄府受病密不可分。即以虚证而言，实际上也存在玄府郁闭的病理改变。因为玄府有赖于气血津液的温煦濡养，如某种原因引起气血津液亏损，势必导致玄府失养而衰竭自闭；玄府闭塞则气血运行阻滞，又会进一步加重失养衰弱状况，形成愈虚愈郁、愈郁愈虚的恶性循环。因此，玄府闭塞是多种疾病共同的发病环节，也是恶性病理循环的中介，堪称百病之根，应当列为中医学的基本病机。
玄府闭塞所产生的病变甚多，归纳起来，可分为气病（气失宣通）、水病（津液不布）、血病（血行瘀阻）、精病（精失渗灌）、神病（神无所用）及浊毒（酿生内毒）六类。其中，气机郁遏而生怫热，是玄府闭塞所致的最基本病变，也是刘氏论病力主火热的依据之一；神无所用而不遂其机，则是玄府理论阐发中医病机最有创意的内容所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云：“夫血随气运，气血宣行，则其中神自清利，而应机能为用矣……闭壅之则气血行微，而其道不得通利，故劣弱也。若病热极甚则郁结，而气血不能宣通，神无所用，而不遂其机，随其郁结之微甚，有不用之大小焉。是故目郁则不能视色，耳郁则不能听声，鼻郁则不能闻香臭，舌郁则不能知味，至如筋痿骨痹，诸所出不能为用，皆热甚郁结之所致也。”可谓发前人之所未发，对临床治疗富有指导意义。
玄府学说为中医临床治疗开创了一种新的思路和方法——开通玄府（简称开玄）。基于玄府闭塞在各种病变中的普遍意义，如何开通郁闭之玄府，畅达阻滞之气血津液精神，自然成为临床治疗的一个主要目标和基本原则。从玄府学说的角度来看，中医的各种治疗方法，尽管有内外之分，针药之别，手段不同，然而最终目标都应该是开通玄府郁闭，畅达气血津液运行。正如唐笠三所说：“古人用针通其外，由外及内，以和气血；用药通其里，由内及外，以和气血。其理一而已矣。”医门八法，或解除导致玄府闭塞的病因，或消除玄府闭塞形成的病理产物，对恢复玄府的畅通都有一定的作用，可以看作是间接开通玄府的治疗方法。但是如果玄府郁结甚，闭塞无法开通，则难以取得效果。这就是所谓的疑难病症。此时，直接针对郁闭的玄府施治就格外重要了。开通玄府的治疗思路为我们攻克疑难病症提供了新的突破口和切入点。
刘完素的卓越贡献不仅在于提出了“玄微府”理论，更在于创立了直接开通玄府的治法。《河间六书》中记载了辛热发散、芳香开窍、辛苦寒药攻下及辛苦寒药微加辛热宣通等开通方法，并列举了附子、干蝎、硫黄、醇酒等开通药物，是对中医治疗学的丰富发展，也是其善治火热病的得力之处。如刘氏创制的防风通圣散，可看作开通玄府的代表方之一。方中既用辛温发散的防风、麻黄、荆芥等，又用辛凉、苦寒宣泄的薄荷、黄芩、滑石等，还配合通降除积的大黄、芒硝，佐以调和气血之味。该方通过解表泻里、清热除湿、散结导滞共达宣通玄府、通行气血之效，而被广泛用于临床多种病证，所谓“有病无病，防风通圣”，即言其用途之广。以一方防治百病，似乎有违辨证论治原则，仔细分析，其实是着眼于开通玄府。能使郁闭的玄府开通，阻滞的气血津液精神通畅，则诸疾自可随之而解。王好古《此事难知》评价说：“刘氏用药，务在推陈致新，不使少有怫郁，正造化新新不停之义，医而不知，是无术也。”
河间学术思想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从张子和的汗吐下三法攻邪赅治百病，朱丹溪的“人身诸病多生于郁”，到叶天士“久病入络”与通络法，我们都不难看到“玄府”的影子。但全面继承玄府学说并在理论上与实际运用上不断探索，有所发展的，却仅有眼科领域。历代眼科医家通过长期努力，在实践中总结出了多种开通玄府明目的治法方药，卓有成效地提高了眼病的治疗水平。近30年来，有关玄府学说的理论研究与探讨日渐增多，不论是认识的深度，还是涉及的领域俱有相当进展，还形成了某些新的学术见解，显示出这一古老理论的生命力。这种针对玄府郁闭病变的治疗措施谓之开通玄府。
王明杰教授指出，开通玄府首先是一种治疗理念与原则，可称为治病之纲领。开通郁闭的治疗思想，中医经典著作中曾有过不少论述。如《素问·至真要大论》提出“疏其血气，令其调达，而致和平”的治疗总则，《金匮要略》中亦强调“导引、吐纳、针灸、膏摩，勿令九窍闭塞”的方法在治疗上的重要性，以期最后达到“五脏元真通畅，人即安和”的目的。刘完素继承并发挥上述经典论述精神，在玄府理论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了开通玄府的治疗法则，丰富发展了中医治疗学的内容。
开通玄府又是一种具有很大包容性的治疗大法，可以概括传统的多种治法。它既高出于八法之上，又蕴含于八法之中。开通方法多种多样，临床运用时需要针对玄府郁闭的不同情况，选用不同的开通手段或药物，从而衍生出发散开玄、通下开玄、针刺开玄、艾灸开玄等多种具体治法。开通玄府的药物历来缺乏明确记载。王老通过对《河间六书》及后世医家相关论述，尤其是眼科临床应用实践，首次对开通玄府药物进行了初步整理。按其作用方式，可分为直接开通与间接开通两大类。直接开玄药大多具有走窜发泄宣通之性，包括麝香、冰片、石菖蒲等芳香开窍药，全蝎、蜈蚣、地龙等虫类药，麻黄、细辛、白芷等风药，还有大黄、芒硝、巴豆等泻下药及常山、瓜蒂等涌吐药。间接开玄药主要是通过疏肝理气、活血化瘀、清热泻火、利水渗湿、化痰除湿等药宣通气血津液的运行而间接起到开通玄府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