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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精神(一)
The spirit of the Chinese people I

一篇在北京东方学会上宣读的论文

承蒙允许,首先我要阐明今天下午将论述的内容。本篇论文的主题叫作“中国人的精神”,并不仅仅意味着谈论中国人的性格特征。此前关于中国人的性格特征已多有论述,但我想各位应有同感,那就是这些论述,不足以描摹出一幅呈现中国人内在精神本质的图画。此外,我们谈及中国人的性格特征,不能一概而论。如各位所知,中国北方人的性格与南方人的性格就有很大差异,正如德国人的性格与意大利人的性格也完全不同。

我所说的中国人的精神,根植于中国人的思想、脾性和情绪当中,是中国人赖以生存的根本性精神。它使得中国人有别于所有其他民族,尤其是现代欧美人。也许,我把论述的主题称为“中国式人性”更符合我的本意,或者,再简洁明了些,叫作“真正的中国人”。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中国人呢?我敢肯定,诸位也会认为,这是一个很有趣的话题。今日中国,我们身边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表明,中国式人性、真正的中国人正在消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式人性,所谓进步的或现代的中国人。在真正的中国人、中国式人性完全消失于世界之前,我们不妨对他做最后一番考察,看看究竟是什么天性与特质,使得他卓然不同于世界其他民族,也区别于今日的新式中国人。

我以为,古老的中国式人性首先触动你的,是一种完全祛除了野蛮、蒙昧或暴戾的性格。套用形容动物的话来说,真正的中国人是一种驯化动物。即使以一个中国社会最底层的人为例,你们也会同意我的观点,就是说,比起欧洲社会同阶层的人,他身上的动物性、野蛮性(即德国人所说的动物野性)都会更弱一些。依我之见,英文中的“Gentle”一词恰好概括了人们对中国式人性的总体印象,即“温文尔雅”。我所讲的温文尔雅,并非是天性软弱或懦弱顺从。已故的麦高恩博士对此早有灼见:“中国人的温顺,并非万念俱灰、任由宰割的那种温顺。”我口中的温文尔雅,是指没有强硬、残酷、粗野或狂暴,没有任何让人感到不安的东西。可以说,在真正的中国式人性中有一种恬静、理智、节制的醇厚气质,如同你在一块历经锤炼的金属身上看到的那样。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即便他有什么无法弥补的身体或道德上的缺陷,也会因其本性的温文尔雅而得以淡化。真正的中国人或许粗糙,但粗糙中并无卑劣;真正的中国人或许丑陋,但丑陋中并无凶恶;真正的中国人或许粗俗,但粗俗中并无蛮横和嚣张;真正的中国人或许愚蠢,但愚蠢中并无荒唐;真正的中国人或许狡猾,但狡猾中并无恶意。简而言之,真正的中国人,即便在身体、头脑和性格方面有着种种弱点与缺陷,也并无令人特别反感之处。哪怕是个最底层的传统中国人,也极少令人深恶痛绝。

前面说过,中国式人性给人的整体印象就是温文尔雅,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温顺。当你对真正的中国人这种无以言表的温顺品质深入分析时,你会发现这是同情和智慧相结合的产物。我曾把真正的中国人比作驯化动物。驯化动物与野生动物区别在哪里呢?主要在于前者更通人性。那人与动物的区别又在哪里呢?是智慧。不过,驯化动物的智慧不是指思维能力,既非出于逻辑推理,也并非出于本能——狐狸总知道去哪里找小鸡吃的那种动物本能。狐狸这种出于动物本能的智慧是所有动物都必备的,何况是野生动物。但驯化动物身上那种“人性智慧”,与狐狸那种“动物性智慧”截然不同,前者的智慧不是源于思考,亦非出于本能,而是源自同情,源自一种爱与依恋的情感。纯种的阿拉伯马能懂得它的英国主人的话,不是因为它学过英语语法或者天赋异禀,而是因为它爱主人,对主人有依恋。这就是我所说的“人性智慧”,而不是狐狸那种“动物性智慧”。正是这种“人性智慧”,使得驯化动物与野生动物区分开来。同样的,正是这种饱含同情心的、真正的“人性智慧”,将那份无以言表的温顺赋予了真正的中国人及中国式的人性。

我曾在某处读到一位在中日两国都住过的外国人的话,他说,外国人在日本住得越久就越反感日本人,而在中国住得越久就越喜欢中国人。我不知道关于日本的这种评价是否真实,但我想,各位但凡在中国居住过,就都会像我一样,赞同他对中国的评价。众所周知,外国人在中国住得愈久,他对中国人的喜欢——毋宁说是对中国人的欣赏——就愈盛。尽管缺乏卫生习惯和礼貌教养,尽管在智识和品格上存在许多缺陷,但中国人依旧凭借着自身难以言表的特质,赢得了外国人的偏爱。这种难以言表的特质,我称作“温顺”,它能在外国人的心目中淡化和减轻——如果不能彻底改观的话——中国人身体和道德上的缺陷。正如我已经强调过的,这种温顺,是我所谓的同情或真正的人性智慧的产物。这种智慧,既非出于逻辑推理,亦非出于本能,而是源自同情——源自同情心的力量。那么,中国人的同情心为何如此强大呢?

针对这个问题,我冒昧给出一个解释,当然,你们也可以称为一种假设。中国人能够拥有如此强大的同情心,是因为他们完全地或者说几乎完全地过着一种心灵生活。中国人的整个生命,是一种感性生命,这种感性不是感官方面的感觉,也不是来自神经系统的激情涌动,而是来自我们的天性深处——心灵或灵魂——的情感,或者说“人性的情感”。事实上,真正的中国人过着如此感性的生活、如此灵性的生活,以至于有时可以说,他忽视了生活中很多该做的事,甚至忽略了一个生活在人世间、身心俱全的人必要的感官需求。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中国人对脏乱环境并无不适,对精致生活的追求也不是很在意。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中国人的同情心这么强,是因为他们完全过着一种心灵生活,一种情感丰盈的生活。首先,请允许我用两个例子来阐释这种心灵生活。第一个例子,各位之中或许有人认识我在武昌的一个老朋友兼同事梁敦彦 先生,他曾在北京担任过外务部尚书。当梁先生第一次接到汉口海关道台的任命时,他非常高兴。这种高兴不是因为他即将拥有的顶戴花翎,也不是因为他从此就能获得荣华富贵——我们在武昌时都很穷——而是因为他的提拔和升迁会让远在广东的老母亲感到欣慰。这就是我所说的,中国人所过的心灵生活——一种充满人性情感的生活。

另一个例子是这样的。我的一位在海关工作的苏格兰朋友告诉我,他曾经的中国仆人是一个地道的流氓:撒谎成性、敲诈、嗜赌。然而,当我的朋友因为伤寒发作,病倒在一个荒僻的港口、没有同胞施以援手时,恰恰是这个可恶的中国仆人给予他悉心照料,其周到远胜于他能想到的最亲近的朋友和亲属。我想到《圣经》里描述关于一个女人的一句话:“多宽恕他们一些吧,因为他们爱得更多。”这句话也可以用来形容那个仆人,甚至大多数中国人。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他们的眼睛会看到、脑袋会记住中国人性格和习惯方面的缺点与瑕疵,但他们的心却仍不免被中国人打动,因为中国人有一颗仁爱之心,或者如我所言,过着一种感性的心灵生活,一种充满人性情感的生活。

我想,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一条线索,由此可以追溯中国人富有同情心的奥秘——正是同情的力量,赋予了真正的中国人以真正的人性智慧和难以言表的温顺。接下来,让我们验证这条线索或假设,让我们看看,“中国人过着心灵生活”这条线索除了解释上述两个单独的事例之外,是否还能解释我们在中国人的现实生活中所见到的普遍现象。

首先,我们以汉语为例。由于中国人过着一种心灵生活,那么汉语也理应是种心灵语言。众所周知,在中国生活的外国人里,儿童和文盲学习汉语相对容易,比成人和受过教育者轻松得多。这是为何?在我看来,是因为儿童和文盲借助心灵语言来思考与交流;而受过教育者,尤其是接受过欧洲现代教育的知识分子,习惯运用头脑或智力的语言来思考和交流。事实上,受过教育的外国人之所以学习汉语会比较困难,就是因为他们受教育的程度太高,接受过的智力训练和科学教育也太多了。《圣经》里有一句描述天国的话,用来形容汉语也正合适:“除非你变成小孩,否则你学不会。”

接下来,我们援引中国人生活中另一个广为人知的事例。众所周知,中国人的记忆力很好,其中的奥秘是什么呢?秘诀就在于:中国人是用心灵而不是用头脑来记事的。心灵所拥有的同情力,如同胶水般具有黏附性,令其比干硬的头脑或智力都更容易记住东西。出于同样原因,我们所有人在童年时期的记忆力都要远胜于成年后。因为所有孩子就像所有中国人一样,是用心灵而不是头脑来记事的。

再举一例被广泛认可的事例——中国人的礼貌。人们常说中国是礼仪之邦,那这种真正的礼貌,其本质又是什么呢?是考虑别人的感受。中国人有礼貌,其原因在于,他们过着心灵生活,他们知道自己的感受,因此很容易便能考虑到他人的感受。中国人的礼貌虽然不比日本人的礼貌那样面面俱到,却令人倍感愉悦,恰如法语中那句美妙的表达:la politesse du Coeur(发自内心的礼貌)。相反,日本人的礼貌虽然很周全,但却令人略感不适,我曾听过一些外国人对此表示厌烦,因为那是一种排练过的礼貌——类似于戏剧中经过揣摩后所表演出来的那种礼貌,而不是从内心自然流露出来的。日本人的礼貌就像没有香气的花朵,而真正礼貌的中国人,其礼节发自内心,馨香浓郁有如名贵的香膏。

最后,我们来看看中国人的另一个性格特征——缺乏严谨。正因为揭示了这一特征,亚瑟·史密斯才得以声名鹊起。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中国人缺乏严谨呢?我还是要说,缘于中国人所过的那种心灵生活。心灵是纤巧和敏感的,总是有所起伏和波动,它不像大脑或智力那样,是一种僵硬、精密、死板的器具。当你用心灵去思考的时候,就不可能做到像用头脑或智力去思考时的那么稳定和严密。至少,要做到这一点是非常困难的。事实上,我们可以用中国毛笔来比喻中国人的头脑。毛笔这种柔软的刷子,用于书写和作画都十分困难,可一旦你掌握它的用法,就能创作出非常美丽和优雅的书画作品,这是西方的钢笔难以企及的。

以上,都是同中国人生活相关的一些简单事实。任何人,即便是对中国人一无所知的人,也能在生活中观察和理解到这些事实。经由这些事实的验证,我想,我已经证明了我的假设,即,中国人过着一种心灵生活。

正是因为中国人过着一种心灵生活,一种孩童般的生活,所以他们在生活的诸多方面都呈现出原始的状态。中国以如此悠久的历史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其国民的生活迄今仍在许多方面保留着一种原始的朴素,这的确是个令人诧异的事实。这一点令很多浅薄的外国留学生误以为中国文明停滞不前、毫无进步。不过,确实应当承认,就纯粹的智识生活而言,在某种程度上,中国人的确发展迟滞。各位也都清楚,无论是在物理学还是在纯理论科学,例如数学、逻辑学、形而上学等方面,中国人的进展都很有限。就连欧洲语言中的“科学”和“逻辑”这两个词,在汉语中都没有精准的对应词语。如同过着心灵生活的孩童那样,中国人对这些理论科学毫无兴趣,因为这些领域都无须心灵和情感的介入。实际上,任何与心灵和情感无关的事物,例如统计报表之类的,都令中国人反感乃至厌恶。但是,如果说统计报表和纯理论科学都让中国人厌恶不已,那么如今欧洲的自然科学,为验证某个理论而去解剖活体动物之类的事,则更会令中国人感到恶心与恐惧。

我承认,就纯粹的智识生活而言,中国人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发展迟滞的。今日的中国人依旧过着一种孩童式生活,一种心灵生活。从这个角度来看,中华民族尽管源远流长,如今却还是一个孩童式的民族。但有很重要的一点,诸位须牢记,那就是,这个过着心灵生活的、孩童式生活的民族,在许多方面呈现出原始状态的民族,却依然拥有一种思想或理性的力量,是在所有原始民族身上都找不到的。这种思想和理性的力量,使得中国人能顺利地处理社会生活、政府事务和文明发展中最复杂、最艰巨的问题。我敢说,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的欧洲民族都不曾实现如此成就。这一成就的非凡之处就在于,它切切实实地让亚洲大陆上的绝大多数人口,在一个庞大帝国内实现了和平共处。

我必须指出一点,中国人最奇妙的特质并不在于他们过着一种心灵生活。如各位所知,所有原始民族都过着心灵生活,欧洲中世纪的基督徒也过着心灵生活。马修·阿诺德 有言:“中世纪信仰基督教的诗人靠心灵和想象生活。”在我看来,中国人最奇妙的特质在于,过着心灵生活、孩童式生活的同时,他们还拥有一种思想和理性的力量。这种力量,任你在欧洲中世纪的基督徒或其他原始人身上都不可能找到。换句话说,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成熟民族,一个理性发展、思想成熟的民族,却仍然过着孩童式的生活、心灵的生活,这才是中国人的奇妙所在。

因此,与其说中国是一个发展迟滞的民族,不如说中国是一个永不衰老的民族。简而言之,中国人最奇妙的特质,就是他们掌握了永葆青春的秘诀。

现在,我们可以回答刚开始提出的那个问题:什么是真正的中国人?我们能够看到,真正的中国人以成人的理性过着孩童式的心灵生活。简言之,真正的中国人兼具成人的头脑和孩子的心灵。因此,中国人的精神是一种永葆青春的精神,一种民族不朽的精神。那么,中华民族不朽的奥秘是什么?各位应该记得论述开始时,我提出,正是那富于同情心的、真正的人性智慧,使得中国式人性及真正的中国人拥有了那种无以言表的温顺。真正的人性智慧是同情与智慧相结合的产物,是心灵和头脑和谐共生的成果。一言以蔽之,就是灵魂和智慧的绝妙融合。如果说中国人的精神是一种永葆青春、民族不朽的精神,那么不朽的奥秘就是这种灵魂和智慧的绝妙融合。

你们也许想问我,中国人从哪里、又是如何获得这种民族不朽的秘密?如何获得这种灵魂和智慧绝美融合的奥秘,从而使得一个国家、整个民族都青春永驻?答案当然是:取自他们的文明。不过,各位肯定不希望我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就中国文明再行演讲,但我会就中华文明中的相关主题加以诠释。

首先,在我看来,中国文明和欧洲现代文明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根本上的差异。请允许我引用著名艺术评论家伯纳德·贝伦森 先生的一个绝妙见解:“我们欧洲的艺术总是倾向于科学化,几乎每一部杰作都会留下学科分界的痕迹。”贝伦森先生对欧洲艺术的看法,恰好验证了我的观点:欧洲文明本质上是学科分界的战场。一方面是科学和艺术之间的分界斗争,另一方面是宗教和哲学的战争,实际上这就是头脑与心灵——智慧与灵魂——不断冲突的残酷战场。而在中国文明中,至少是过去的两千四百年里从未有过这种冲突。我认为,这就是中国文明与欧洲现代文明之间根本性差异。

换句话说,在现代欧洲,宗教能满足心灵却不能满足头脑,哲学能满足头脑却无法满足心灵。回到中国来看,有人说中国没有宗教。确实,中国大多数人都不具虔诚的宗教(我指的是欧洲语境下的宗教)信仰。中国虽然有道教和佛教,但无论何种庙宇、典礼或仪式都偏向娱乐意义,而不是教化意义。可以说,它们引发更多的是中国人的美感,而非道德或宗教的情感;它们更有赖于想象力,而非心灵或灵魂。但是,与其说中国人没有宗教,毋宁说中国人不需要宗教、没有对宗教的情感需求,才更为准确。

中国人乃至中国的普罗大众缺乏对宗教的情感需求,如何解释这一特殊现象?曾有一个英国人试图给出答案,伦敦大学的汉学教授罗伯特·K.道格拉斯先生在他的儒学研究中提到:“有超过四十代的中国人都绝对听从同一个人的教导。作为一个纯正的中国人,孔子的教导十分符合受教者的天性。中国人属于蒙古人种,其头脑十分冷静踏实,对于那些超出自身经验的事物有本能的抵触,也没有来生转世的观念。因此,孔子那套朴素的、实事求是的道德体系,就足以满足中国人的所有需求。”

这位英国教授说,中国人不需要宗教的原因在于他们有孔子的教导,这点是正确的。但他又说另一个原因在于蒙古人种拥有冷静踏实的头脑,这就完全错了。首先,宗教属于情感领域,与人的灵魂有关,与思辨无关。即使是非洲原始部落的野蛮人,一旦他们脱离纯粹的动物生活、灵魂被唤醒之后,对宗教的情感需求也会应运而生。因此,虽然蒙古人种的头脑冷静踏实,但属于蒙古人种的中国人,显然是比非洲野蛮人更高级的人,当然也拥有灵魂。而拥有灵魂就意味着有对宗教的需求,除非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取代宗教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事实上,中国人缺乏宗教需求是因为儒教已经建成了一套哲学伦理体系,一套关于人类社会与文明的理论体系,足以取代宗教。有人说,儒教不是宗教,确实,儒教并不属于欧洲语境中的宗教。依我之见,这正是儒教的伟大之处。不是宗教却能取代宗教,还能令人们不需要宗教,儒教的伟大恰在于此。

为了理解儒教如何能取代宗教,我们必须找出人类需要宗教的原因。在我看来,人类对宗教的需求,和对科学、艺术及哲学的需求如出一辙,都基于同一原因:人是有灵魂的。以科学为例,我指的是自然科学,人类为什么要从事科学研究?现在很多人认为,是因为人们想要铁路和飞机。但激发科学家开展科学研究的动力显然不在于此。像如今中国的这些改良派,他们为了铁路和飞机才从事科学研究,那永远也不可能拥有科学。过去欧洲的科学家,那些为了科学进步不懈努力,让铁路和飞机成为现实的科学家,他们所考虑的从来都不是铁路和飞机。促使他们推动科学发展、建成铁路和飞机的,是他们灵魂深处对探索宇宙无穷奥秘的渴求。所以,我才认为,人类对宗教的需求,和对科学、艺术及哲学的需求是出自同一原因,即人类拥有灵魂。拥有了灵魂,人类便不像动物那样只关注眼前,灵魂指引他探索过去和未来,并渴望了解他们置身其中的、奥妙无穷的宇宙。除非人类了解自然界,了解宇宙万物的规律、用途和目的,否则他们会像被关在小黑屋里的孩子,对周围的一切感到危险、不安和不确定。正如一位英国诗人所言,神秘的宇宙,是压迫人类的重负。因此,如同需要科学、艺术及哲学,人类也需要宗教,为了减轻他们——

人生之谜的重负……

幽晦难明的尘世的如磐重压

艺术和诗歌让艺术家和诗人看到宇宙的美和秩序,从而减轻了宇宙奥秘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因此,像歌德这样的诗人就不需要宗教,他说:“拥有艺术,就拥有宗教。”哲学让哲学家看清了宇宙的法则和秩序,从而也减轻了宇宙奥秘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因此,像斯宾诺莎这样的哲学家同样不需要宗教,他说:“戴上智慧之冠能让智者圆满,如同戴上宗教之冠能让圣人圆满。”最后,科学也让科学家看清宇宙的规律和秩序,从而减轻宇宙奥秘给他们带来的压力。所以,诸如达尔文和海克尔教授这样的科学家也不需要宗教。

可对于普罗大众呢,既非诗人、艺术家,也不是哲学家或科学家,他们生活艰辛,时时刻刻面临着自然灾害的威胁,面临他人残酷无情的欺压,什么才能减轻他们身上那“幽晦难明的尘世的如磐重压”呢?是宗教。宗教如何减轻这幽晦难明的重压呢?通过给人类一种安全感和永恒感。当面对自然灾害的威胁、他人残酷无情的欺压而感到迷茫和畏惧时,宗教给了人类一个庇护所。在这个庇护所中,人们能找到安全感。这种庇护是一种信仰,相信有一种超自然的存在,能够对威胁人类的力量有绝对控制的能力。当人类面对生活无常、世事沧桑,面对出生、童年、青年、老年和死亡,并由此感到迷茫和不安时,宗教也给了人类一个庇护所。在这个庇护所中,人们能找到永恒感。这种庇护是一种对来生的信念。因而,我认为,宗教为人类提供了安全感和永恒感,使那些既非诗人或艺术家,也非哲学家或科学家的劳苦大众,得以减轻理解宇宙之神秘的压力。基督曾说:“我赐予你们的安宁,既非世界所赋予,亦非世界可夺取。”这就是我所说的宗教给人类带来的安全感和永恒感。因此,除非你找到一种东西能完全代替宗教给人带来的这种安宁,这种安全感和永恒感,否则,人类将永远需要宗教。

我曾说过,儒教虽然不是宗教却能取代宗教。那么,它一定是有某种东西,可以像宗教一样给大众带来安全感和永恒感。现在我们就要把这种东西找出来。 KgbTelG/TFSHSWon8+ej8gFXe+7hhONNqqusKBkdCrjnuKtceS2rUvUEEG+nk0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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