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第1章中给出的例子相比,日常生活中的论证通常都更为复杂,有更多杂乱和不清晰之处。这些论证的前提可能数量繁多并且顺序杂乱无章;这些前提也可能很累赘,或者通过使用不同的词被重复;甚至前提的意义也可能是不清晰的。为了澄清前提和结论之间的关系以公正地评价论证,我们需要一些分析技法。
最常用也许是最有用的分析技法是重塑(paraphrase),即用清楚的语言和逻辑顺序表明论证中的命题。这可能需要重新构造语句,因此,在重塑一个论证的过程中,需要非常注意确保所提出的重塑正确并完全地表达了被分析的论证。
2003年,美国最高法院做出了一项多数判决,一条将同性之间的亲密性行为视为犯罪的得州法案因为违宪而被撤销了。法官安东尼·肯尼迪(Anthony Kennedy)在为多数法官写意见的时候说了如下一段话,该论证的前提就是错综复杂的:
这个案例涉及两个成年人,他们完全得到了对方同意之后而参与了同性性行为,同性性行为对同性恋生活方式而言再普通不过。原告有权要求私生活得到尊重。本州不能通过将其私人性行为视为犯法来贬低申诉人的存在或控制他们的命运。根据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中的正当程序条款,公民的自由权利保证了他们不受政府干涉而行为的绝对权利。存在政府无法干涉的私人自由领域是宪法的前提之一。得州没有合法的利益为其对个人私生活的干预辩护。
该决定的要义是清楚的,但该论证事实上由不同论证复合而成,其结构不甚清楚。我们可以通过重塑法院的决定来梳理整个论证:
1.美国宪法保证了一定领域的私人自由,其中包括成人的得到互相同意之私下性行为。
2.申诉人的行为在上述自由的领域之中,因此根据宪法,他们有绝对的权利行使上述行为而不受到政府的干涉。
3.得州在没有辩护的情况下,干涉了这些申诉人的私生活,并且通过将他们受到保护的私人性行为判定为违法而贬低这些申诉人。
4.因此将这种行为判为违法的得州就错误地否认了申诉人的权利,该项得州法令因违宪必须被撤销。
在这个例子中,重塑只是清楚地列举出了前提明确断言了的东西。但是,有的时候,重塑方法还能使那些前提中假设了却没有被完全或清楚陈述出来的东西呈现出来。例如,伟大的英国数学家哈代(G.H.Hardy)在《一个数学家的辩白》中这样说:
阿基米德将被永记而埃斯库罗斯会被遗忘,因为一种语言会消亡而数学理念不会消亡。
我们可以通过清楚地说明其如下断言来重塑该论证:
1.语言会消亡。
2.埃斯库罗斯的伟大剧作使用一种语言。
3.故埃斯库罗斯的成果终究会消亡。
4.数学理念不会消亡。
5.阿基米德的伟大工作使用数学理念。
6.故阿基米德的成果不会消亡。
7.所以,阿基米德将被永记而埃斯库罗斯将被遗忘。
上述分析使我们能区别和考察哈代这一句话所浓缩的前提与推理。
重塑下列每段话,注意其中可能包含多个论证。
1.底特律活塞队并非因为能力不足而失败。他们是一支各方面都比对方更强的队伍。他们失败是因为平均法则。每三场比赛中,活塞队都能击败圣安东尼奥马刺队两场。2005年的NBA总决赛中,活塞队在第七场也是最后一场被打败。如果这场胜利的话,活塞队在三场比赛中就连胜了三场。每三场比赛中马刺队能胜活塞队一场。而在这次比赛中,恰好活塞队已经赢得了前面两场,而马刺队获胜的是最后一场。
——Maurice Williams,“Law of Averages Worked Against Detroit Pistons,”The Ann Arbor(MI.)News,8 July 2005
2.最近毕业的大学生中有成千上万的人无法用书面语言表达自己,这是为什么?因为大学在写作课程的名义下提供给他们的是奇怪的文学理论、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解构主义和其他怪异的理论。大学欺骗了这些学生。
——Stanley Ridgeley,“College Students Can’t Write?”National Review Online,19 February 2003
3.种族多元的政府常常比单一种族的政府拥有更低的社会支持,当人们因为种族而被划分的时候,他们就不会觉得是和其他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也就不太会相信互助程序。要么拥有多样性,要么拥有巨大的福利,想要在同一个政府中享受这两者却很难。
——David Brooks(presenting the views of Seymour Lipset),“The American Way of Equality,”The New York Times,14 January 2007
4.奥兰多·帕特森(Orlando Patterson)认为:“自由是人类处境的一个自然组成部分”,事实却并非如此。如果奥兰多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们就有望发现遍布于整个人类历史的自由社会。但我们没有找到,反而,我们发现的是自古以来形色各样的专制政府。
——John Taylor,“Can Freedom Be Exported,”The New York Times,22 December 2006
5.2000年5月30日,《纽约时报》报道说有科学家在试图向过去发送信号。一位有批判精神的读者对此做了如下回复:
显然,未来科学家永远无法在时间中回溯地发送信号。试想,如果他们能这么做到的话,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已经接收到他们的信息了吗?
——Ken Grunstra,“Reaching Back in Time,”The New York Times,6 June 2000
6.尼古拉斯·克里斯托夫(Nicholas Kristof)将因纽特人猎杀鲸鱼的行为和日本人、挪威人、冰岛人捕杀鲸鱼的习惯等而视之。因纽特人所面临的恶劣生存环境决定了他们的日常饮食,所以无论如何偏执的反捕鲸活动家也无法剥夺他们的生存权利。日本以及欧洲捕鲸国家的人们可以选择所摄取的食物,他们不是非吃鲸不可。相对原始的因纽特人社会的捕鲸行为得到了允许,这是他们生存的需要;现代社会中没有充足理由就继续猎杀这种珍贵哺乳动物的行为会遭到严惩,这是因为鲸的数量非常有限,而非伪善的表现。
——Joseph Turner,“Their Whale Meat,and Our Piety,”The New York Times,18 September 2003
7.太空中所包含的原子是不可数的,促使它们散向各处的力如同驱使它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力一样也是不可数的。所以我们必须认识到在宇宙的某处存在另外的世界,那里有不同的人类和动物。
——Lucretius,De Rerum Natura,First Century B.C.
8.如果你没有爱情而结婚,这并不意味着你以后不会爱上与你结婚的人。如果你与你所爱的人结了婚,这也不意味着你将永远爱这个人而有一个成功的婚姻。在许多由父母预先指定婚姻的国家,离婚率非常低。而在人们根据爱情决定婚姻的国家,离婚率却非常高。
——Alex Hammoud,“I Take This Man,For Richer Only,”The New York Times,18 February 2000
9.我们整个税收体系,依赖于绝大多数纳税人对于他们会受到公正的对待抱有信心,对于他们的竞争者和邻居也会支付其应付的税款抱有信心。如果公众得出结论:IRS(美国国税局)不能满足人们的这些基本期望,那么税收体系的风险将会变得很高,而这样的局面将很难逆转。
——David Cay Johnston,“Adding Auditors to Help IRS Catch Tax Cheaters,”The New York Times,13 February 2000
10.人们和政府一直就种族主义及其他褊狭的东西争论不休。我们总是被民族和种族问题困扰。但是面临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往往闭目塞听,摆出完全将自己置身事外的架势。这样,错误的总是对方。
——Bob Herbert,“Doomed to Irrelevance,”The New York Times,6 November 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