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啊，唱起来吧！再唱一遍“爱奥-拜盎” ！我曾狂热追求过的对象已经落入我的罗网。让快活的恋人们把月桂花冠戴到我的头上，然后把我抬到比阿斯科拉的赫西俄德或梅奥尼亚的目盲诗人 更高的地位上吧！正是像我那样，普里阿摩斯的儿子带着他那令人心荡神驰的新娘 ，张满所有船帆，胜利逃离了好战的阿米克莱伊城 。同样是像我那样，迷人的希波达弥亚啊，珀罗普斯驾驶着他的凯旋车，把你载到了远离你的生身故土的异国他乡 。

年轻人啊，为什么这样性急？你的船儿才刚刚驶到辽阔的大海上，距离我要引导你去的港口还很遥远。我曾吟出的诗篇尚未达到把你的情人直接放到你的怀抱里的程度。前面，我向你传授了怎样去赢得她的艺术；现在，我还有必要向你讲解怎样去留住她的艺术。征服一个女人当然是光荣的，但是长久地留住一个女人更加光荣。前者，有些时候是机遇的功劳；但后者，则完全依靠恋爱的艺术。

哦，库忒瑞亚女神 和你那聪明的孩子 ，要是你们一直十分善意地看顾我，那么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快来帮助我吧！另外，我还要祈请你，厄剌托 ，也来帮助我吧，因为你的名字正是从爱情中取得的。在我的心里，有一个宏伟的计划，那就是：我要向人们宣讲，怎样才能控制爱神，怎样才能把这个反复无常的孩子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他在我们这个广阔的世界上肆意地来往。他来无踪，去无影，因为他长着一对用来飞逃的翅膀。那么，怎样才能拦住他呢？

传说克里特的国王米诺斯为了防止他的陌生宾客戴达罗斯 逃走，在所有道路上都设下障碍。但是，戴达罗斯勇敢地用翅膀为自己开辟了一条道路。当他建好迷宫，把那个犯罪的母亲 所生的半人半牛的怪物囚禁起来之后，他对米诺斯说道：“最最公正的国王啊，请恩准我回家吧！请让我的骨灰能够埋葬在我的生身故土吧！如果我命中注定不能在我自己的故土上生活，那么至少请容许我死在那里吧！如果我这个老人向你提出的恳求全属白白费力，那么请恩准我的儿子返回他的家乡吧！要么，如果你不肯赦免这个孩子，那就请让你仁慈的光辉照耀在我这个老人身上吧！”戴达罗斯就是这样苦苦哀求的。可是，尽管他把这样的话说了千遍万遍，一心想感动米诺斯，但终属枉然。冷酷无情的米诺斯对他的恳求无动于衷，坚决不放他回去。戴达罗斯一看恳求无济于事，便暗自说：“戴达罗斯啊，真正让你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了。米诺斯控制着陆地和海洋，所以，从这两条路，你是无法逃走的。剩下的只有天空，所以，你必须设法从天空中开辟一条生路。伟大的朱庇特啊，请宽恕我的鲁莽行为吧！我绝没有把自己升到诸神们居住的天庭里去的妄想。对我来说，现在除了这条路，我没有第二条生路可以逃脱那个暴君了。要是斯堤克斯 愿意给我一条路的话，我是绝不会畏惧穿过她的河水的。可是，既然我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就请准许我改变那支配我的本能的大法则吧！”

逆境可以创造奇迹。谁曾想得到人还可以在空中旅行呢？然而，戴达罗斯就想到了。他用羽毛制成像船桨一样精巧的翅膀，用麻绳缝扎起来，最后又拿在火上熔化了的蜂蜡把翅膀的根部固定住。啊，这项新奇的工作完成了！戴达罗斯的儿子快活地用手旋转着用羽毛和蜂蜡做成的翅膀，不知道这东西正是为他的肩膀准备的。“瞧！”他的父亲对他说，“这是送咱们返回故土的飞船。乘上它，咱们就可以逃脱米诺斯的控制啦。虽然米诺斯可以封锁咱们的一切归途，他却无法把空中的道路也断绝。所以，咱们要用自己的发明来冲破那空间。但是，你要当心不能飞得太高，不能与忒革亚的处女 和佩着宝剑、跟博沃忒斯做伴的俄里翁 距离太近。你要跟着我飞，我知道怎么带路，所以你要跟在我后面。有我领着路，你会平安无事的。在飞行的时候，咱们不能升得太高、离太阳太近，因为咱们翅膀上的蜂蜡禁不住太阳的炽热。咱们也不能飞得太低，那样的话，海浪就会打湿咱们的翅膀，让它重得无法飞升。所以，飞的时候，要在太阳和大海之间飞行。另外，孩子啊，还要留心风向，不管它朝哪个方向刮，你都得顺着它的劲儿去飞。”就这样，戴达罗斯一边教导他的儿子，一边把翅膀绑在儿子稚嫩的肩膀上，并且指导他怎样拍动，简直和雌鸟教导刚出窝的雏鸟如何飞翔没有两样。接着，他把自己的翅膀也绑在肩膀上。随后，他们就又急又慌地在完全生疏的航道上飘荡起来了。在起飞之前，戴达罗斯把儿子吻了一遍又一遍，抑制不住的泪水顺着老人的面颊簌簌地流下。

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岗，虽然比不上高山雄伟，却也俯视着那片平原。戴达罗斯和他的儿子便是从那儿开始他们充满危险的空中大逃亡的。戴达罗斯一边拍动自己的翅膀，一边回头望着儿子的翅膀，同时他又没有让自己的空中飞行受到耽搁。然而从一开始，飞翔的新奇就已使他们受到蛊惑。没过多久，伊卡洛斯就把恐慌忘到了九霄云外—他的胆量越来越大，越飞越上劲了。一个正在用柔软的渔竿钓鱼的渔夫望见了他们，立时丢下了手中的渔竿。左边，他们已经把萨摩斯、纳克索斯、帕罗斯，以及受阿波罗偏爱的得洛斯诸岛 抛在了身后；右边，他们已经掠过了莱滨托斯、为丛林掩荫着的伽利姆拿和被多鱼的水泊环绕的阿斯堤帕莱亚 。这时，年轻的伊卡洛斯变得孩子气地鲁莽起来。只见他离开他的父亲，向更高处飞升而去。他的翅膀上的扣带松散了，蜂蜡因为离太阳越来越近而开始熔化。他徒劳地摆动着双臂，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稀薄的空气中把持住他的身体。他恐惧万分地从高空中向下望着大海，由于惊恐而引起的黑暗遮住了他的双眼。终于，蜂蜡彻底熔化了，他摇摆着两条光秃秃的胳膊，惊骇万分地颤抖着，因为在空中他抓不到任何可以依托的东西。他直往下坠呀，坠呀。在坠落的同时，他哭叫着：“父亲啊！父亲啊！我完蛋啦！”正当他如此喊叫的时候，绿幽幽的海波把他的嘴永久地掩住了。而这时，那可怜的父亲—哦，从此他再也不算是父亲了—仍在喊叫：“伊卡洛斯，你在哪儿呀？你在天空的哪一个方位飞着呢？伊卡洛斯，伊卡洛斯呀。”当他在汪洋大海上望见他儿子的翅膀时，他仍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哦，陆地接受了伊卡洛斯的尸身，而大海保留了他的名字 。

既然威权在握的米诺斯连一个凡人的飞翔都不能阻止，我如何能够缚住一位会飞翔的神祇呢？如果你认为借助魔法或媚药可以有所成效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无论是美狄亚的药草，还是玛尔西亚人 的妖术，都无法使爱情天长地久。假使魔法在爱情方面能够发挥有益的效力，那么美狄亚就永远不会失去埃宋的儿子 ，喀耳刻 也就可以留住尤利西斯 了。同样，即使把使人脸色苍白的春药拿给女人喝下，也于事无补。这些东西的唯一效验是搅昏头脑，导致疯狂。所以，让这些罪恶的手段都见鬼去吧！如果你值得别人爱恋，别人会自然而然地爱恋你的。但是，仅凭漂亮的容貌和优美的身段是不够的。即使你是老荷马赞扬过的尼柔斯 ，或是被水泽仙女们劫走的许拉斯 ，也一样不足以让爱情常驻不逝。要想长久留住你的情人，要想不发生有朝一日受骗上当、被她抛弃之类的事情，你应当在身体的长处之外再加上智慧。美丽只是一种容易消逝的上天的恩赐，随着时光的流失，它会渐渐地消残—时间愈长久，它就愈接近消亡。紫罗兰和盛开的百合花不会永远绽放枝头；蔷薇花一旦凋谢，它的空枝上就只剩棘刺儿。同样，俊美的年轻人，不久之后，你的头发会变得灰白，你的脸上也会留下道道皱纹。所以，请培养你的智慧，用智慧来衬托你的美丽吧！智慧是嘲弄时间的。那唯一能够伴随你终生，直至坟墓的瑰宝就是智慧。

因此，来认真研究那使人生完美的艺术吧！用希腊语和拉丁语的宝藏充实你的内在世界吧！尤利西斯算不上是美男子，但是他善于辞令，这就足以让两位女神 为了他而遭受相思之苦。曾经多少次，卡吕普索 看见他准备离去便痛声悲泣，并且坚决地对他说海浪汹涌不宜起航！她没完没了地请求他讲述特洛伊陷落的故事，而他则已经把这个故事变换着说法讲了不知有多少遍。有一天，他们站在海滩上，美丽的卡吕普索恳求他讲述色雷斯国王 遭遇惨死的故事。尤利西斯便用他偶然捡在手中的一根小木棍，为她在沙滩上画起图来。“瞧，这是特洛伊城，”他一边绘出城墙的线条，一边解释，“这儿是西摩伊斯河 。假设我的军营在那儿，连过去的是一片平原（一边说着，他在沙地上画出一片平原），那是我们用多隆 的鲜血染过的地方，他企图乘着夜色偷走阿喀琉斯的战马，结果被我们在那儿干掉了。再往那边，驻扎着色雷斯国王瑞索斯的营帐，我就是从那儿把他的那些神马盗回来的。”正当他要这样继续边画边讲下去的时候，一股海浪突然席卷过来，把“特洛伊城”“瑞索斯”以及“他的营帐”全都冲走了。于是，美丽的卡吕普索便说：“你瞧，连如此的伟名都让海浪冲走了，难道你还执迷不悟，相信在你起航之后海浪会对你仁慈吗？”

总而言之，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人，对那不太可靠的美貌的魅力，千万不要寄托过多的信赖。要切记，在形体的漂亮之外，你应该再拥有一些更加靠得住的东西。

最能讨取女人欢心的方法是懂得献殷勤。粗野的举止和苛刻的言辞，只会激起别人的厌恶。我们人类憎恶鹰隼，就是因为它终其一生都在恶斗。我们人类也憎恶豺狼，原因在于它们总是欺凌孱弱的绵羊。然而，对于温柔善良的燕子，是绝对不会有人布置罗网去残害的。同样，对于温良的鸽子，即使它在我们新建的塔楼上搭窝筑巢，我们也心情欢畅。因此，让诸如吵斗和尖刻的言谈之类的行为见鬼去吧！温柔的话语是爱情的食粮。女人疏远丈夫，丈夫离开妻子，通常都是因为争吵而导致的。他们自以为这样做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合情合理的。但是，让这种行为滚远点儿吧！争吵是结了婚的男女双方互相馈赠的嫁妆。可是对于一个情人，你却只能让她听到悦耳中听的事情。把你和你的情人弄到一张床上去同枕共眠的可不是法律。你们的法律，也就是属于你和你的情人的法律，是爱情。所以，在接近你的情人时，你一定要用温柔的抚爱和悦耳的情话，让她只要见到你就觉得快活。

我不是为了有钱人而传授爱的艺术的。那些富有钱财、送得起礼物的人根本不需要我为他们开坛授课。他们用不着什么智慧—在他们喜欢的时候，只需说一声：“请收下这件礼物！”便足可达到目的。对于这样的人，我甘拜下风。他们讨取女人欢心的手段比我高明。我的这部诗作是为穷苦人谱写的，因为我自己也是穷苦之人，我也尝过穷人恋爱的滋味。因为我送不起礼物，所以才把诗歌献给我的情人。穷人恋爱的时候一定要谨慎细心，说话绝不可使用强硬的言辞。对于有钱的恋人永远不堪忍受的事情，你必须学会去忍受。我记得，有一次我在坏脾气发作的时候，居然把情人的头发撕扯得乱七八糟。那次发怒使我损失了多少欢乐的日子啊！我不记得曾经撕破了她的衣衫，而且也绝不相信我曾那么做过，可是我那个情人却一口咬定有那么一回事儿。唉！迫不得已，我只好花钱赔了她一件崭新的衣衫。好朋友们，学得比你们的老师更聪明些吧！不要像他那样去犯错误。然而，假如你们真的步了你们老师的后尘，那就只好等着去承受痛苦的折磨啦！你可以去随意向帕提亚人展开战斗。但是对你的情人，你必须跟她和睦相处。你要充分利用诙谐、幽默和其他一切能够激发爱情的方法。

如果你的情人难以服侍，而且对你傲慢无礼，你要耐着性子忍受—不用多久，她会柔和下来的。要是你既小心又轻缓地去拗一根树枝，树枝是不会折断的；然而，要是你用足力气，猛然一弯，你肯定会将它折断。同样，只要你让自己顺着水性，你就可以毫不拖延地渡过河去；然而，要是你想逆潮泅渡，你会总是难以达到目的。人们靠着耐性可以驯服猛虎和诺米底盎 的雄狮，也可以渐渐而稳当地使公牛顺服于耕田使用的犁轭。在女人当中，可曾有哪一个比诺拿科里斯的阿塔兰塔 更暴烈难驯的吗？然而，任凭她如何的狂妄自大，最终她还是向一位男子充满柔情的殷勤屈服了。据说，弥拉尼翁曾经好多次躲在树林里，为自己的不幸和所爱恋对象的冷酷而悲伤地垂泪。受那苛刻美人儿的命令，他时常把那随时都会招致危险的罗网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时常挥着他的长矛去刺那凶蛮的野猪。为此，他甚至还中过希拉乌斯 的利箭呢。然而，他十分熟悉的其他箭刺 所造成的创痛可是比希拉乌斯的那支厉害多啦。

当然，我绝对不会命令你手持弓箭去攀缘丛林覆蔽着的梅拿鲁斯山峰；我也绝不会指使你把沉重的罗网掮在你的背上；更不会命令你袒露着胸膛去承受敌人的箭雨。只要你能顾虑周全，你就会发现我教给你的方法施行起来并不算太难。

假如你爱恋的女人十分固执，那你就让步，由着她的心意。这样，最终你一定能将她征服。只是，无论她要求你做什么事，你务必要把事情做好。她责备什么，你就责备什么；她喜欢什么，你也跟着去喜欢；讲她愿意讲的话，否定她执意要否定的事；她欢笑的时候，你就陪着她欢笑；她悲伤垂泪的时候，你也让泪水潸然而下。总而言之，你要依照她的情绪来设计你自己的情绪。在她与你对弈的时候，你要故意走不出好招儿，以使她最后赢棋。要是你们掷骰子赌博，为了不让她因为赌输而气恼，你要想方设法做出自己一直运气不济的模样，以使她欢心。如果棋盘成了你们二人相互搏杀的战场，你务必要让你的玻璃士卒被对方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在户外，你一定要替她撑着遮阳伞；如果她被挤在了人群当中，你要为她闯开一条通道。当她准备上床时，你要拿一把凳子给她，并扶她上去；你要眼疾手快地给她将鞋儿脱下或穿到她的纤足上。另外，即使你自己冻得发僵，你也要把恋人冰冷的手暖在你的怀里。你要像奴隶似的用手举起她的镜子供她使用，虽然这样做确实显得有失尊严，但你千万别去介意。伟大的赫耳枯勒斯 ，他曾以自己的勇气和力量完成过那么多的伟功大业，而且还在他曾经肩负过的奥林匹亚神国里为自己赢得了一席座位。但是，据说他曾经在俄卡利亚的少女们中间生活过，而且还像她们当中的一员一样，用过针线筐，纺过粗糙的羊毛。啊，连蒂伦西亚的英雄都对他的情人唯命是从呢，那么去忍受他曾忍受过的一切，还有什么好去顾虑的呢？

要是你爱恋着的女人约你到大广场相会，你应当在约定的时间之前赶到，耐着性子一直等到最后一刻。要是她让你到别的地方与她幽会，你就把一切手边的事情全部抛下，赶快去赴约，千万不能让人群耽搁了你的时间。在夜间，当她从华筵上出来，想唤一个奴隶送她回家时，你要立刻上前自荐去代劳。要是你正居留乡间，而她给你写信说：“请快快惠临！”你要一刻不停地赶紧上路，因为爱神是憎恨迟缓的。如果没有马车，你就抓紧步行前往。总之，不能让任何事物将你阻遏，哪怕是雷霆、酷热、大雪，都不能成为你赴约的障碍。

恋爱犹如在军中服役。“怯懦的心灵永远不会赢来漂亮的女人”，胆小怕事的人永远不配参与爱神的劳役。黑夜，寒冬，长途跋涉，艰苦辛酸，烦心焦虑，所有这一切，啊，那些在爱神的战场上拼搏厮杀的人都必须去忍受。在这个战场上，你必须时常去忍受乌云把滂沱大雨浇在你身上，又必须时常去忍受在凛冽的天气里席地而卧。相传，阿波罗为阿德墨托斯放牧牛群的时候 ，他所赖以栖身的只有一间小茅屋。既然阿波罗都能忍受这样的事情，那么谁还会羞愧难当，以此为耻呢？所以，要想使爱情牢固久长，你就必须抛弃一切傲慢。假如你找不到一条简便而又安全的途径去与你的情人相会，假如你无法打开她的房门走进去，那么也罢，你可以爬上房顶，顺着烟囱或天窗溜进去—你的情人要是知道了你为了她所冒的一切危险，她一定会不知怎么高兴才好呢。因为，这就是爱情的明证！勒安得耳原本可以不用那么经常去与他的情人相会，但是他为了向情人证明自己的勇气，便常常在夜里乘风破浪泅渡海峡 。

你毫无必要把讨好情人的侍女和仆人看作有失尊严。即便是他们当中最卑贱的家伙，你若能将他笼络住，于你也是有益而无害的。无论他们当中的哪一个，只要你遇上了，你都应该致以问候，都应该热情地握住他那卑微的手。你可以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赠送他们一些礼物。当然，你应当去买那些不太浪费钱的礼物。当朱诺·卡普洛蒂娜庙 举行庆典的节日到来时，你要给你情人的侍女送上一份漂亮的礼物。相信我，要跟住在下人房里的那些仆人、侍女搞好关系。当然，守门人和夜间睡在你情人房门旁边的奴隶，你也不能忽视不理。

我不会建议你向自己的情人赠送贵重的礼物。你可以向她送一些不太破费的礼物，只是在买的时候要精心挑选，送的时候也要把握好时机。当田野展示出它的丰饶物产时，当累累果实压弯树枝时，你就派一名少年奴隶把装满土特产的篮子给她送上门。尽管这些水果是你在罗马城里购买的，你也可以告诉她你是从自己的乡下农庄里采摘的。你可以给她送葡萄，也可以给她送阿玛瑞丽 喜爱的栗子，尽管今天的阿玛瑞丽们对栗子不太感兴趣了。另外，送她一只画眉或是送她一只鸽子，也可以向她表明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当然，据我所知，有一些人利用这些办法给孤寡的有钱老人赠送礼物，以期日后能够继承老人的遗产。我要说，让这些净为自己打算的卑鄙的慷慨之徒都见鬼去吧！

我当然可以建议你向情人赠送诗歌。但是，哦！诗歌的价值是无足轻重的。女人们自然赞美诗歌，可是她们真正喜欢的却是比诗歌更为实惠的礼物。一个人只要有钱，那么即便他毫无教养，也必定能取得女人的欢心。我们生活在一个名副其实的金钱时代啊！在这个时代，金钱可以换取最高的荣誉，可以买到最美的爱情。荷马老人啊，在这个时代，即使有九位缪斯女神陪伴着你，如果你想登门求爱却又无钱开路，那么人家准会立刻将你驱逐出门。当然，有学识的女子并不是没有，但毕竟是凤毛麟角。另外，有一些女子尽管没有多少学问，可是偏要故作知识渊博。对于这两类女人，你作诗的时候必须一视同仁，全都加以赞美。你的诗歌，无论质量高低，必须把它写得悦耳动听，让别人觉得有意思。事实上，只要你的诗行组织得漂亮，表达得巧妙，女人们往往就会把它们当作一份薄礼，一份极其微薄的礼物而勉强接受。

现在，我要传授你另外一条极为有益的策略。当你决定去做你认为很有价值的事情时，你就想方设法诱使你的情人请求你去做。譬如说，你决定把自由赐给你的某个奴隶，你便叫这个奴隶去恳求你的情人替他向你求情；你若打算饶恕一个因玩忽职守而应受罚的奴隶，你也要让她知道你这仁慈的决定是看在她的面上做出的。用这种办法，你可以获得实惠，而她则会赢得荣誉。对你而言，这样做毫无损失；对她来说，她则会以为能够随意指使你。要想维系住你的情人的爱情，你必须使她相信她的美貌让你神魂颠倒。假如她披着一件紫红色的礼服，你就对她盛赞世上最美的颜色莫过于紫红。假如她穿的是用科恩 呢绒裁制的长衫，你就告诉她无论什么衣服都比不上这件长衫更能使她光彩照人。她戴着光灿灿的金首饰吗？你就告诉她，在你心目中，金首饰固然很美，但终究比不上她的姿韵令人陶醉。在冬日，她若披着御寒的裘装，你就竭力称颂她的裘衣是多么的雍容华贵；要是她仅穿着一件薄衫，你就告诉她你正为她那迷人的身姿而燃烧，同时又要关切地请她当心身体，不要得了感冒。她前额上的秀发很优雅地分在两边吗？那么，你就说你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发式。她要是把头发烫得像绒毛一样曲鬈呢？你就对她说：“啊，我真是太喜欢你的鬈发啦！”在她跳舞的时候，你要赞美她的玉臂；在她唱歌的时候，你要称颂她的歌喉；而当她停止跳舞或唱歌时，你要告诉她这么快就结束了，让你觉得实在可惜。要是她准许你去和她共享床笫之欢，你一定要仔细地欣赏那给你无上快乐的部位，而且要用快活得发颤的声音向她表示：她就是让你得到无上幸福的天堂乐园。真的，即使她比可怖的美杜莎 还要冷酷，在爱情面前，她也会变得很温柔、很顺服。所以，你一定要善于矫饰，永远不要让你的脸色泄露你的真实意图。矫饰只有不被识破才是美妙的；倘若矫饰被识破了，随之而来的便只有羞耻，而别人对你的信任也会彻底丧失。在秋天将要来临的时节，大地通常会展露出她所有的风光魅力。那时，熟透的葡萄饱胀着紫红色的甜汁儿。人们会时而感到一阵透骨的新寒，时而感到一股炙肤的炎热，这种天气的变化无常极易把人们搞得既倦怠又郁闷。那时，你要衷心祝愿你的情人身体健康。但是，假如有些微恙使得她卧床不起，假如乖戾无常的时令搞得她病魔缠身，那么这正是你表现你对她多么关心、多么爱恋的机会，正是你撒下良种以求日后收获的机会。你要毫不犹豫、不怕烦琐地去侍候病中的她。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她愿意接受，你都要非常愉快地去为她做到。你要让她看见你为她洒下的同情之泪，要让她觉得你每时每刻都愿意亲吻她，特别是要让她枯干的嘴唇不时得到你的眼泪的湿润。你可以对她说你是多么希望她能早日恢复健康—在这样说的时候，要让她听清你说的每个字。你还可以经常告诉她你做了一些吉祥的梦，梦见她身体特别康健。在她患病期间，你应当请一些老妇人用她们颤巍巍的手来清洁她的床褥，再用一些硫黄和蛋清来洁净她的房间。对你的这番好意，她会永生永世铭记不忘的。哦，想一想，有多少人就是凭这些微不足道的殷勤取得了遗产继承权啊。但是，你要当心，千万不能表现得过于焦急、过于忙碌。你的多情和殷勤应当保持一定限度。禁止她吃零食，或是告诉她可以吃这个、不能吃那个之类的事情，千万不能亲自去做，那可不是你分内的工作。至于请她吃苦药之类的事情，你尤其不要去做—这种事情，最好是让你的情敌去干。

年轻人啊，你要切记，那送你驶离港口的风绝对不会再是你在大海上前进时所需要的风。处于萌芽阶段的爱情是脆弱的，它需要随着习惯来增强。因此，你要精心培育它，使它逐渐牢固起来。那如今让你觉得吃惊的大公牛，在它年幼的时候你曾抚摩过它的脖颈。如今让你能躲在树荫里高卧乘凉的大树，当初也不过是一株脆弱的树苗。气势磅礴的江河在其发源之地不过是一条小小的溪流，然而，随着它向前奔流，一点一点地扩大，最后就变成汇聚了无数支流的大江大河。因此，对你的情人，你要想方设法让她逐渐了解你—只有习惯才是最有力量的。要想赢得她的心，无论面对何种困难，都不能退却。你要设法让她经常看见你，让她总是听到你的声音。无论白天或夜间，你都要设法出现在她眼前。但是，当你可以确信她十分渴念你的时候，你却要暂时不去理会她，让她独自一人去思念你好了。这样，你迟迟不现身反倒会让她产生一些牵挂和顾虑。你应当让她有短暂时间去休息。休耕过的农田，播种起来会越加丰收；干燥的土地，吸收起天上的雨水会更加贪婪。当得摩福翁滞留在费丽丝身旁时，费丽丝对他的爱情并不炽热 ；可是，一旦他航海而去后，费丽丝的情火就猛烧起来，甚至为此走向了毁灭。足智多谋的俄底修斯曾以其多年的离别让珀涅罗珀遭受折磨 ；而拉俄达弥亚，她为了唤回普洛忒西拉俄斯 ，不是也曾痛苦得泪流满面吗？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你离别的时间千万不能太久，因为时间能够减弱渴念之苦。长时间看不到某个东西，这个东西就会从你的心中消失。同样，长久看不到的恋人容易被自己的情人遗忘，而他的位置就会被别人所取代。当墨涅拉俄斯外出远行的时候，海伦耐不住孤守空房的郁闷，便投身到她的宾客的怀抱中去寻求温存和慰藉 。哦！墨涅拉俄斯，你怎么如此愚蠢啊！你独自远行去了，却把自己的妻子和一个陌生客人留在同一幢房子里。太蠢啦！这简直是把温柔的鸽子交给贪婪的秃鹰，把孱弱的绵羊交给饥馁的恶狼啊！不，海伦是无可指责的，她的情郎也是无罪的。她的情郎所做的是随便哪个男人在那种情形下都会做的事情。墨涅拉俄斯啊，他们的私通完全是你自己迫使的。是你为他们提供了时间和地点。最终导致那样的后果，简直就是你自己请你的年轻妻子去做的呀。想想吧，别的她还能做什么呢？她的丈夫撇下她远行去了，跟她住在同一幢房子里的又不是一个粗俗、愚蠢的宾客，再加上她并不心甘情愿长时间独守空床。墨涅拉俄斯，请你去想想她还能做什么吧！依我看，海伦是无罪的，我们应当宽恕她，因为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利用了她那与人方便的丈夫的殷勤罢了。

但是，那无路可逃的在狂怒中把追赶而来的猎犬一次次撞翻在地的凶残野猪，那用自己的乳汁哺育幼崽的母狮，那被旅人的脚不小心踩到的蝰蛇，所有这些动物都比不上那在丈夫的卧床下面抓到自己的情敌的女人更为可怕。那时，她的脸庞因为狂怒而扭曲。刀剑、火把，任何可以抓到手的东西，她都会抓起来。她不会再记得任何节制，她会像被阿俄尼亚的神祇 激得狂怒不已的巴克坎忒斯 一样，疯狂地扑向她的情敌。譬如残忍的美狄亚，她为了惩罚伊阿宋的罪过和他对结发妻子的背誓，竟然在她的亲生儿子们身上展开了报复。另一位精神失常的母亲 ，就是那边的那种燕子—瞧，它的胸口还在染着鲜血呢。哦，那些最幸福、最坚固的爱情关系，就是这样破裂的。所以，聪明的恋人啊，你务必要当心，千万不要激起你的情人这类因妒而生的暴怒。

喔！请不要以为我是在扮演严厉的道德家。我并不是认为你只能去爱一个情人。愿天上的诸神宽恕我！甚至连那些结了婚的女人都明白，要恪守只爱一人的誓言该是多么困难。所以，尽情享乐吧！只是在如此行事的同时，要用谨慎的面纱遮住你这些微不足道的罪过。永远不要炫耀自己的好运。赠送礼物的时候，永远不要赠送你的其他情人会认出来的礼物。幽会的时候，要时常变换时间和地点，免得其他情人在她熟悉的约会地点将你们逮个正着。写情书的时候，你要在未寄出之前把你所写的内容仔细审读，因为有很多女人能从信上读出弦外之音。

如果有谁伤害了维纳斯，这位女神同样会以牙还牙，以箭还箭，让那冒犯者也尝到他所引起的痛苦。假如阿伽门农对他的妻子 永远满意，他的妻子定会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然而，正是她的丈夫的薄幸将她逼上了邪途。她知道，手持权杖、额缠圣带的克律塞斯曾经哀求阿伽门农把女儿克律塞伊斯归还 ，但阿伽门农拒绝了；她也知道，勃丽赛伊丝呀，那将痛苦刺入你心中的掠夺者是什么人，那致使战争延长的可耻原因又是为何而引起的 。所有这一切，阿伽门农的妻子还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可是，对普里阿摩斯的女儿 ，她却是亲眼所见。哦，真是可耻！她亲眼看到那个胜利者 变成了他的俘虏的奴隶。于是，从那一天起，廷达瑞俄斯的这个女儿 就让埃癸斯托斯 占有了她的心，溜上了她的卧床，而且用罪恶的手段报复了她丈夫的罪过。由此可见，纸里是包不住火的。不过，要是你的秘密无论隐藏得多巧妙，最终还是暴露了，那么你一定要斩钉截铁地否认你的过错。既不能局促不安，也不要显得比平时更卑屈、更谄媚，因为这样行事会成为你做贼心虚的最好证据。在爱情的这种战斗中，你一定要全力以赴，使出浑身解数。只有这样才能赢得和平，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的怀疑全都无根无据。

或许有人会向你建议，用一些有害的药草 来刺激你的生理机能。我要说，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毒药。对于此类被人们滥用的极端方法，那位栖居在林荫遮掩的厄律克斯山上的女神 是绝对不会赞成你用它们来获取快活的享受的。尽管这样，你却可以把产自麦伽拉的白洋葱和长在花园里的有提神效果的植物，另外加上鸡蛋和来自海默图斯的蜂蜜，还有从最高的树枝上采摘的苹果，掺和在一起食用。

可是，神圣的厄剌托 ，我们何必在阿斯克勒庇俄斯 的这些医学细节上胡乱摸索呢？让我的车马回到它们的正途上吧！年轻人，前面我曾劝诫你要把自己的不忠行为掩藏起来；然而现在，我要反其道而行，劝说你把自己的不忠行为及其成果全都宣扬出去。唔，请不要责骂我前后矛盾，出尔反尔！那曲形的船只在海上航行时，控制它的风不会总是只来自同一个方向。它穿波破浪，有时被北风推着，有时被东风吹着，而且西风和南风有时也会轮流鼓荡它的风帆。请想想那驾车的驭手吧！有时他把缰绳放得很松，有时他却技艺娴熟地将暴烈的骏马紧紧勒住。有些女人并不喜欢懦怯、顺从的恋人，如果没有对情敌的提心吊胆作为激励，她的爱情就会减弱，以致最后消失。幸福时常使我们沉醉，可我们却很难恒久地将它掌握。那微弱的火，如果不给它增添燃料，它就会逐渐暗熄，直至最后消失在苍白的灰烬里。然而，假如在这即将熄灭的火里撒入硫黄，它就会重新跳起火焰，重新迸发光芒。情同此理，如果你爱恋着的女子的心儿变得厌倦、麻木了，要想重新唤起她的热情，你应当使用嫉妒的针刺来折磨她。你要做到：使她因为某些事情而坐卧不宁，使她在你轻浮、薄情的铁证面前气得脸色发青，从而在她冷却的心中注入崭新的热量。请想一想，如果哪位的情人因为他的不忠行为而烦恼不堪，那么这对他来说，该是多么幸福、多么无可名状的快活啊！当他犯错的消息迅速传入她的耳中时，她还在妄费神思地期望消息是假的呢！她再也挺不住了。哦，不幸的女人！她的脸蛋儿霎时变成死一般的惨白，她的嘴唇哆嗦得吐不出一个字来。我真愿意去做那个男人啊！我仿佛看见：我的头发被她暴怒地撕来扯去；我的脸颊被她的手指凶猛地又抓又划；我呆傻地看着她无法克制的泪水在她的脸蛋上流淌—若是失去了我，她就不想，也不能再活下去了。不过，你也许要问我，应该让她在绝望中承受多久呢？听着：绝对不能让她绝望得太久，要立刻把她哄得高兴起来，否则她的愤怒会进一步硬化为冷酷。你要赶紧用手臂搂住她那雪白的脖子，将她涕泪纵横的脸蛋贴紧在你的胸前。你要用嘴唇吻干她的眼泪，将爱情的甜蜜欢乐融入她的泪水。如此一来，她很快就会恢复平静。这是平息她的怒火的最佳方法。至于说她正处在愤怒的极点，对你不肯罢休时，你就恳求到她的床榻上去签订和约。在床上，她会很快变得温柔，与你重修旧好。因为，床榻是无须武力的甘美和谐的栖居地，是宽恕赖以产生的摇篮。刚刚搏斗过的鸽子亲起嘴来会格外含情脉脉，它们喃喃的细语仿佛是在宣布它们的爱情是多么的真诚和温柔。

最初，宇宙只是一团混沌。那时，天和地不分，海和陆无别。然而，不久天空就升到了陆地之上，而海洋又用流体的带子将陆地围绕。于是，从无形的混沌中产生出各式各样的元素。树林成了野兽的居所，天空成了飞鸟的巢窝，而游鱼则潜藏在深深的水底。那时，人类孤寂地漫游在大地上，唯一的凭靠是他们的一身蛮力。他们以森林为屋，以野草为食，以树叶为床。在长久的时间里，他们互不相识地生活在一起。据说，后来爱的甘美欢乐诞生了，他们粗蛮的心灵被柔化了，男人和女人也开始在同一张卧床上融合了。他们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情，根本不需要请教任何老师。那时，维纳斯无须任何艺术的帮助，就完成了她那温柔的公干。鸟儿自有它所爱恋的配偶；鱼儿在水里也有伙伴来分享欢乐；雌鹿追随着雄鹿；蛇与蛇交配；公狗与母狗交媾；母羊和母牛陶醉于公羊和公牛的爱抚。那公山羊，虽然肮脏不堪，却从不让它那淫荡的配偶感到扫兴；那欲火中烧的母马，为了与公马相会，即使翻山越岭以至跨越江河也在所不辞。所以，要振作起来！用这些强有力的爱药去平息你的情人的怒火吧！这是祛除她深切痛苦的灵丹妙药。这剂药比玛卡翁 的任何一剂药汁都更灵验。假如你犯了类似的过失，这剂药准保能让你获得宽恕。

正当我的歌如此进行的时候，阿波罗突然现身于我面前。他用一只手弹拨着金色里拉琴的琴弦，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枝月桂，头上戴着一顶月桂花冠。他用先知的态度和口气吩咐我，要我把弟子们领到他的神殿里。“在那儿，”他对我说，“你们将看到那句闻名世界的铭文：‘凡人，认识你自己。’一个人，只有认识了自己，才能在爱情中遵循智慧的箴言；只有认识了自己，才能量力而行。假如上天让他拥有一副俊俏的面貌和一身诱人的皮肤，那么当他躺在床上时就应该袒露着肩膀。假如他讲话富有魅力，他就不应该总是默不作声。如果他会唱歌呢，那就该唱唱歌；如果饮酒能使他讨人喜欢，他就要经常去饮酒。不过，倘若他是个喜欢雄辩的人，或是喋喋不休的人，或是性情怪僻的诗人，那么他就永远不该为朗诵他的散文或诗歌而打断了谈话。”这些就是阿波罗给我们的教诲。正在恋爱的年轻人啊，听从这位神祇的教诲会让你爱得更加成功，因为从他口中发出的言语没有一句不是真理！

啊，我的主旨又在呼唤我了。不管是谁，只要他谨慎地去爱并且遵从我所传授的艺术的教导，他就一定能征服并得到他内心所渴望的佳人。但是，农田并不会总有好收成，风也并非总是帮助航海者。欢乐极少而痛苦很多是多情男子的共同命运。他们注定要遭受的磨难是苛刻而残酷的。正如阿笃斯山 上的野兔、希伯拉山 上的蜜蜂、葩拉丝树 上的果实以及海滩上的贝壳，恋爱过程中需要忍受的痛苦也是难以计数的。爱神射向我们的利箭全都饱蘸着苦胆的液汁。有时候，你非常确切地知道你的情人就在家里，因为你亲眼看见过她，可是她的家人却偏偏告诉你她不在家。哦！千万不要介意。你就权当她是真的出了门，而且你自己看花了眼好啦。要是她曾经许诺要在夜里与你相会，而到了夜间她又对你大门紧闭，那你就躺在她门前潮湿而冰凉的地上，默默去忍耐。也许会有一个撒谎的仆人走出来，蛮横无理地盯着你叫嚷：“这家伙到底想干啥？怎么老是堵在俺们的门口啊？”那时，你应当换一副面孔来面对这个冷酷的管家。你要和他彬彬有礼地讲话；你不仅要向他恳求，而且还要向那道门恳求；你要把头上戴着的玫瑰花冠摘下来，安放在那道门槛上。如果你的情人愿意见你，你就快步跑到她身边；如果她拒绝见你，你就应该赶紧回避。一个有教养的人应当永远避免成为他人的累赘。难道你愿意逼得你的情人叫喊：“真的没有办法避开这个讨厌鬼吗？”女人的头脑总是塞满了荒诞不经的怪念头。所以，千万不要计较。你得忍受她的辱骂，甚至她踢你，也不要介意，你只管把热吻印到她的纤足上好了。

可是，我们干吗在这些琐细的地方徘徊不前呢？让我们回到更重要的问题上吧！我要歌咏那些十分重要的事情。你们所有恋爱的人，请竖耳倾听吧！我的工作是充满危险的。但是，如果没有危险，哪里会来勇气？我所追求的目标是不容易实现的。要是你有一个情敌，你必须默默地忍受，这样你的胜利才会有把握，你作为一名得胜者才可以觐见朱庇特的巍峨神殿。相信我！我所说的绝非庸人之见，它们是神的启示，和道道娜 的预言一样灵验。我要传授的艺术中最为要紧的内容便在于此。假如你的情人与你的情敌相互挤眉弄眼，点头招手，舒颜堆笑，你一定要忍受。要是她给对方写情书，你切莫去碰她的信纸簿，你应当听凭她与你的对手随意来往。有许多男人就是用这种放任不管的态度来对待他们的合法妻子的。当一觉柔梦帮助欺蒙他们时，尤其如此。尽管这样，我却必须承认，就我本人而言，我是永远也达不到这种尽善尽美的境界。我能怎么办呢？我根本够不到我的艺术所要求的高度。要是我发现一个情敌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与我的情人眉来眼去，你认为我会老老实实地忍受而不去不顾一切地发泄愤怒吗？！我记得，有一天，我情人的丈夫吻了她一下，当时我就无法控制地暴跳如雷，恶毒地咒骂起来。什么叫爱情？爱情就是由这些无理的强求组成的。在女人身边，我已经不知多少次遭受过这种毛病的伤害了。那些允许其他男人享用自己情人的男子是非常明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你要容忍她隐藏她的不忠行为，否则，如果你非得逼着她坦白罪行，只会促使她变得越来越厚颜无耻。因此，年轻人，请务必记住，永远不要在你的情人偷欢的时候去当场捉奸。让她们欺骗你吧！让她们在欺骗你的时候自以为她们的花言巧语把你蒙住了吧！正在偷欢的情侣，要是被当场擒获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只会愈加热烈，愈加强固。当命运把他们系在一起时，他们会孤注一掷，把这种使他们身败名裂的偷情坚持到底。

有一个故事，奥林匹斯山的所有神祇全都知道。那就是武尔坎努斯 用狡猾的诡计当场擒获了偷情的玛尔斯和维纳斯。玛尔斯疯狂地爱上了维纳斯，从此，这位凶猛的斗士变成了柔顺的情人。维纳斯，从来没有哪个女神的心肠像她那样温柔多情。她对玛尔斯表现得既不忸怩不安，也不冷酷无情。传说，这位轻浮的女神不知多少次肆意嘲弄她丈夫的跛足和被锻炉里的火焰与辛苦的劳作弄得生满硬茧的双手。不仅如此，她还时常在玛尔斯面前模仿那个老锻造匠的跛行模样。每当她模仿自己的丈夫时，在玛尔斯的眼里，她是多么娇媚多姿啊！她那绰约的姿色更是把她的魅力衬托得无以复加。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小心翼翼地掩藏着他们的私通，他们的负罪感中混合着羞愧和收敛。但是，明察秋毫的“太阳”向武尔坎努斯告了密。哦，“太阳”呀，你树立了一个多么可恶的榜样啊！你还不如去向维纳斯求赏呢！你应该让她明白你保持缄默的价值，这样，她必定会以某种方式来报答你的。狡猾的武尔坎努斯得知妻子的不忠后，在他的床榻周围布置了一张隐形的罗网。然后，他假装动身去了莱姆诺斯 。那对私通的恋人便抓住机会，到这块熟悉的地方来幽会。结果，他们像赤身裸体的丘比特一样，双双赤条条地被捆在那张专门坑害人的罗网中。接着，武尔坎努斯把神祇们召集到一起，请他们都来观看这对被当场擒获的情人。据说，维纳斯控制不住，哭泣起来。他们被紧紧地捆在一起，既不能用手遮掩自己的脸，又无法用手挡住他们的私部。那时，一位旁观的神祇戏弄地对玛尔斯说：“喔，勇敢的玛尔斯，要是那根铁链子弄得你不舒服，就把它让给我吧！”后来，经过涅普顿 再三求情，武尔坎努斯才给这两个囚犯松了绑。从此，玛尔斯逃到忒拉刻 躲了起来，维纳斯则到帕福斯 过起了隐居生活。武尔坎努斯啊，请说说看，这样做让你得到了什么好处？不久以前，他们还知道掩藏他们的关系；而现在，他们却可以随心所欲、无所顾忌地沉溺于偷欢的激情之中了。你很快就会为自己竟是这样一个爱窥视的傻瓜而后悔的。事实上，人们说你直到今日还在为曾经放纵你的怒火而懊悔呢！

所以，永远不要布置陷阱去坑害别人！要严格禁止自己使用这种方法，就连在偷情的时候被丈夫当场擒获过的维纳斯，也是一万个不同意你布置陷阱，因为她自己吃过这种陷阱的苦头。永远不要这样行事，永远不要截取他们的书信。你应该把这些事留给你的情人的丈夫去做，假如他认为有必要这样做的话。至于我，我要再次重申，我只歌咏法律准许的偷香窃玉，而不想把贵妇淑女们也拉扯到我的游戏里来。

哦，谁敢把刻瑞斯 在尘世的秘密和她在萨摩忒拉刻 创立的以敬神为幌子的世俗仪式公之于众呢？当我们被要求保守秘密时，我们按照要求去做对我们的荣誉虽然无甚增加，可也算得上是一件小小的功德。然而，要是我们知道某些事情应该严守秘密，却把它们泄露出来，那就是一件莫大的罪过了。说话不谨慎的坦塔路斯 活该遭到惩罚：他永远无法够到他头顶上方的水果是他罪有应得；他置身在水中又遭受焦渴的折磨是他咎由自取。库忒瑞亚的女神 最憎恶的事情就是有人揭露她的隐私。因此，我要警告你们：谁若喜欢多嘴多舌，谁就永远不准走近这位女神的圣坛。如果敬奉这位女神的供物不被藏在隐秘的篮子里，如果在她的节日中没有铜钟敲响，如果她的庙宇的大门向所有的人都敞开，那么大家就必须信守一个条约，即谁也不许泄露她的秘密。即便是维纳斯自己，也从不脱光她的衣衫。当然，一旦她卸下了所有衣衫，她必定会用她那忸怩的手去羞怯地遮住身体上最销魂的部位。原野上的牲畜交媾的时候，从来不选择地点，也不避人嫌。可是，一位年轻女子若是看见这种情景，她一般都会立刻转过脸去，避而不看。所以，幽会的时候，最好是找一间隐蔽的房屋，把门窗关严，用布单把身体隐秘的部位遮住。即便我们不去寻求黑暗，最起码也应该来几分朦胧，抑或无论如何也要比大白天幽暗一些。在还没有砖瓦遮蔽太阳和雨水的时代，在以橡树荫做隐避所、以橡树子做食物的时代，多情的男人和女人不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是在山洞或树林深处去品尝他们爱情欢愉的美味。虽然当时尚处于野蛮的时代，可人们已经十分重视羞耻了。然而在今天，我们却经常炫耀自己在夜间取得的成绩。俨然只要这样做，人们就会给予我们很大的奖赏似的。是的，在今天，人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停下来去跟一位女子搭讪，目的就是为了可以对别人说：“你瞧那个女人，她是我搞到手的又一位呀！”这种做法在今天已经成为时髦的行为。人们之所以这样做，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想有个女人可以指点给别人看，从而使他们想染指的每个女子都成为街谈巷议的对象。不仅如此，比这更为严重的是有些人甚至会编造一些故事—要说这些故事是真的，他们肯定矢口否认。听了他们编造的故事，你会不由得相信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拒绝过他们呢。对这些人来说，即使他们接触不到这些女人的身体，起码也要毁坏她们的名声。这样，这些女人虽然在肉体上没有被玷污，可在声誉上却被败坏了。哦，可憎的看守人，快去将你的女主人的房门牢牢地关紧吧！快去用上百根门闩把她关在屋子里面吧！可是，对于那些自欺欺人地夸耀说已经得到女人的欢心而其实并未得逞的诽谤者，这些防范措施能起什么作用？所以啊，千万不要学习这些家伙的做法。跟他们相反，我们应当克制自己，尽量少向他人讲述自己真实的艳遇，我们要把自己偷香窃玉的秘密隐藏在不可戳穿的帷幕背后。

对你的情人，你尤其不能向她指出她有什么缺陷。有许多恋人真该为他们对自己情人的缺陷保持有益的缄默而庆幸！那位脚上戴着翅膀的英雄，珀耳修斯，从来没有对安德洛墨达 黝黑的皮肤吹毛求疵。按照一般人的看法，安德洛玛刻 的身材真是太高太高了，但是有一个人却认为她的身材正好是修长悦目，此人就是赫克托耳。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物，应当努力去习惯，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忍受它。习惯的好处在于它能使很多难以忍受的事物变得容易忍受。在开始的时候，连最琐细的事情都有可能成为爱情的障碍。刚刚嫁接好的树枝，正是开始吸收绿色树皮里的液汁的时候。这时，如果有微风吹来与它为敌，它就会容易被折断。然而，如果这根树枝拥有足够的时间长得牢固，那么它不仅很快能与风对抗，还会长成粗壮的树枝，用新品种的果实来装点那棵大树。时间可以湮没任何事物，形体上的缺陷也不例外。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曾经认为有瑕疵的事物，终有一日会改变原来的面貌。在尚未习惯的时候，我们的鼻子往往难以忍受公牛皮的气味。但是久而久之，闻惯了公牛皮的气味，也就不会再觉着它恶心了。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拥有的词汇足够丰富，可以用来掩饰女人形体上的缺陷。譬如，要是她的皮肤比伊里利亚 的松脂还要乌黑，你就说她的皮肤是浅棕色的。要是她的眼睛有点斜视，你就跟她说她长得像维纳斯。她满头红发吗？那你就说她像弥涅瓦。假如她瘦得皮包骨，让人情不自禁地会以为她日薄西山、危在旦夕了，你就跟她说她的体态轻盈飘逸。她若是生得矮小呢？那你最好说她生得娇小玲珑。她若是长得肥胖臃肿呢？你就说那是盛态丰肌。简而言之，你应当用最贴切的丽质之名来遮掩她形体上的每种缺陷。

千万不要询问女人的年龄，更不要探问她的出身情况。把这些讨厌的问题留给监察官 去问吧！尤其是当一个女人已经度过了青春花季，生命中的全盛时期也已结束，如今唯有靠拔除灰白的头发来挽留往昔美好的时光，在这种时候，更不应该去问她这些讨厌的问题。年轻的朋友啊，到了这个年纪，甚至比这再老一点的年纪，绝非一点乐趣也不存在。这是一片值得你去耕耘的土地，终有一天，你会从这片土地上得到丰厚的回报。乘着你的精力和青春允许的时候，赶快劳作吧！过不了多久，使你步履蹒跚的衰老就会悄无声息地前来拥抱你了。人生在世，只争朝夕！用你的船桨去辟开海水，用你的铁犁去翻耕土地，用你孔武强壮的双手去挥舞致人死命的武器，或是把你的精力和殷勤去奉献给女人吧！后面这种行动堪称是在军服役，同样可以让你获得大量的战利品。

此外，我们不要忘了，中年女性在爱情的操作方面经验非常丰富，而唯有经验能使大自然赐予我们的本领得到完善，臻于完美。经验丰富的女人知道怎样用化妆来弥补时光对她们的蚀损，知道怎样小心谨慎地掩饰她们的年龄。她们熟悉爱神所有互不相同的面孔，能够体贴你的心情，做出让你欢心的多种姿态。可以肯定，在调情幽欢方面，还没有一部秘戏图会比她们更富于变化。对她们来说，真正的欢乐并非由人为的刺激而产生，而是自然而然地生发出来的。这种爱情的欢乐是全世界最甜蜜的欢乐，是幽欢的男女双方可以共同分享的欢乐。我特别厌恶那些不是男女双方都非常欢悦和热烈的拥抱，我之所以觉得天真无知的少女滋味寡淡，原因也正在于此。我憎恨那些只是因为应当委身于你而委身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又冷漠又干瘪，因为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女人对我尽什么义务。我特别爱看她沉醉在欢娱之中、神魂迷离地望着我时的模样。我也特别爱看她因为爱情的激荡而倦怠、长时间不让我碰她时的模样。但是，这些本领，老天是不会赐给青春烂漫的少女的，只有那些过了三十五岁的妇人才会有幸获得这些本领。让性急的人们去喝尚未酿醇的新酒吧！我要喝的是在年老的前任执政官时代就已酿制好的醇美芳香的陈酒。只有生长了许多年之后，梧桐树才会给人们提供遮蔽炎阳的阴凉。刚刚刈割过的草地很容易划破我们赤裸的脚板。怎么！你的意思是说在赫耳弥俄涅 和海伦之间你宁愿选择前者吗？难道你认为阿耳泰娅 比不过她自己的女儿吗？如果你想品尝成熟爱情的果实，那么只要你不再如此固执，你一定能如愿以偿。

现在，那帮助男子幽欢的“侍从”—床榻已经接受了我们的一对情人。缪斯呀，请在那紧闭的房门前留步吧！即使没有你的帮助，他们也非常清楚互相该说些什么话。在床榻上，他们的手是绝不会闲着的。他们的手指必定会在爱神喜欢将他的箭射过去的隐秘部位找到要做的事情。从前，勇猛的赫克托耳就是这样爱抚安德洛玛刻的，因为他精通的并不仅仅是征战沙场。那伟大的阿喀琉斯，当他战乏时，他也是这样躺在柔软的床榻上，热情地爱抚躺在他身边的漂亮女俘勃丽赛伊丝的；而她，漂亮的勃丽赛伊丝，则毫无畏惧地承受着那双仍然沾着特洛伊人鲜血的手的爱抚。陶醉其中的美人，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欢乐能比得胜者双手的紧紧搂抱给予你的欢乐更令你喜爱的吗？

我的任务就要完成了。年轻人，献上你们的谢忱吧！献给我棕榈，献给我芬芳的石榴花冠吧！在希腊人当中，波达利里俄斯 以其高明的医术、皮洛斯 以其无畏的勇猛、涅斯托耳 以其精明的雄辩，闻名遐迩；卡尔卡斯 因为精通占卜、忒拉蒙 因为擅长统兵、奥托墨冬 因为擅于驾车，驰名世界；和他们一样，我奥维德会因为精通恋爱的艺术而名扬后世。多情的男子们，赞美你们的诗人吧！颂扬我的荣耀！让全世界都歌唱我的鸿名吧！我已经把战斗的武器教给了你们。武尔坎努斯也曾向阿喀琉斯提供过武器 —有了那件武器，阿喀琉斯在战场上无往而不胜。所以，愿你们也像阿喀琉斯一样，用我教给你们的武器去征服所有被你们爱恋上的女人。我希望，凡是用我所赠予他的刀剑战胜了勇猛的阿玛宗人 的多情男子，请在他们的战利品上写下：“奥维德是我的恩师！”

不过，瞧啊！那些多情的少女如今也来向我求教恋爱的艺术了。亲爱的美人儿啊，我马上就来为你们效劳。 Fba8T0tHDZalKjSYTR4JECkp46BYBSuL5uXV8zdskOSX+aL74KyZ5rpoo8z+eJ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