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降临的灾难,会刺激有大志者,奋扬精神,整顿内部,积聚力量,争取胜利。努尔哈赤正是这样一位满洲青年中的有大志者。
努尔哈赤要报祖、父之仇,杀尼堪外兰,需要组成一支队伍。他巧妙地把对尼堪外兰不满的人拉到自己一边。如苏克素浒河部萨尔浒寨主卦喇 ,曾因尼堪外兰诬陷,受到明朝抚顺边关的责治。卦喇之弟诺米纳、嘉木湖寨主噶哈善、沾河寨主常书及其弟扬书等,俱愤恨尼堪外兰。他们投归努尔哈赤后说:“念吾等先众来归,毋视为编氓 ,望待之如骨肉手足。” 努尔哈赤同四位寨主对天盟誓,共同反抗尼堪外兰。
万历十一年(1583)五月,努尔哈赤借报祖、父之仇为名,以塔克世“遗甲十三副”,率兵百余人,向尼堪外兰的驻地图伦 城发动进攻。图伦城,其满文体为turun hoton,turun(图伦)意为纛,hoton意为城。是役,打败尼堪外兰,攻克图伦城 。但是,努尔哈赤原约诺米纳率兵会攻图伦城,而诺米纳背约不赴。先是,索长阿(努尔哈赤之三伯祖父)子龙敦言于诺米纳兄弟:“尼堪外兰筑甲版城,得到明朝的支持和哈达的帮助,你们为何附和努尔哈赤而去攻打尼堪外兰呢?”所以,诺米纳背盟而不以兵来会,尼堪外兰又预知消息,携带妻子离开图伦城,逃至甲版城。努尔哈赤攻克图伦城后胜利而归,时年 25 岁。
从此,崭露头角的努尔哈赤,采取“顺者以德服,逆者以兵临” 的策略,揭开了吞并和统一建州女真各部战争的帷幕。
努尔哈赤起兵之初,势单力薄,需团聚宗族,共同对敌。其祖父兄弟 6 人、共有子 22 人,其父兄弟 5 人,所以其父祖、伯叔、兄弟、宗侄多至数十人。努尔哈赤起兵初始,宗族之内,多人不从。如努尔哈赤伯祖德世库、刘阐、索长阿,叔祖宝实等子孙,忌其才能,“誓于堂子,同谋害上” 。又如努尔哈赤六叔祖宝实之子康嘉等三人同谋,纠合外部“劫上所属瑚济寨而去” 。努尔哈赤采取宽宏态度,嘉善斥恶,团聚本族,发展实力。《满文老档》后来载述:
聪睿恭敬汗自幼生活贫苦,心存公正,沉默寡言,善于劝阻族人殴斗。劝而不从,则责其用壮逞强者,并科以重罪。其知错、听从劝告者,则嘉之。重罪从轻,从容完结。其见善者,纵是仇敌,论功擢之。其犯罪者,即为亲戚,亦必杀之。因一贯公正善良,故本族伯叔、兄弟等无论何事,俱委聪睿恭敬汗予以了结。
在努尔哈赤起兵之时,既团结宗族,又知人善任。他的身边有两个重要人物,如同左膀右臂,即额亦都和安费扬古:
额亦都 ,“世居长白山地方,幼时父母为仇家所害” ,藏匿邻村得以免死。额亦都十三岁,拔刀杀死仇人后,逃往建州苏克素浒河部嘉木湖寨,依姑母度日。后遇努尔哈赤,言语投契,要跟从努尔哈赤,他的姑母不许。额亦都说:“大丈夫生世间,能碌碌终乎?” 翌日,额亦都不告而别,遂从努尔哈赤行。额亦都之所以断然跟从努尔哈赤,史载:“额亦都识为真主,请事太祖。” 这显然有所渲染,但额亦都当时确已认识到,跟随努尔哈赤能够做出一番事业。努尔哈赤攻图伦城,额亦都奋勇先登。额亦都对努尔哈赤,忠心效力,患难与共,曾小心护卫努尔哈赤,甚至夜间和努尔哈赤互换睡处,以防努尔哈赤遭暗算 。后努尔哈赤以第四女穆库什嫁给额亦都。额亦都跟随努尔哈赤四十余年,骁勇百战,“屡被重创,遍体疮痍” ,深受信任,为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
安费扬古 ,世居瑚济寨。他的父亲完布禄,跟从努尔哈赤,有章甲、尼麻喇人诱其背叛,不从;又劫其孙以相要挟,但终无贰。努尔哈赤起兵后,安费扬古即跟从努尔哈赤。努尔哈赤率兵克图伦,攻甲版,安费扬古皆临阵,奋勇向前,不畏矢石。安费扬古跟随努尔哈赤四十余年,每遇强敌,挺身突入,冲锋陷阵,尤为杰出,为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
这一年,努尔哈赤以带领额亦都、安费扬古等不到百人的队伍,打败尼堪外兰、夺取图伦城为起点,开始统一苏克素浒河部。努尔哈赤家族所在的苏克素浒河部,分布于苏克素浒河(苏子河)下游到该河注入浑河处的一带地方。苏克素浒河部萨尔浒城主卦喇之弟诺米纳,曾同努尔哈赤歃盟,但因见尼堪外兰依恃明朝而势力较强,便背弃盟誓,“阴助尼堪外兰,漏师期,尼堪外兰得遁去” ,努尔哈赤对诺米纳虽怀恨在心,但他不用力攻,而用计取。他暗自定下破诺米纳、取萨尔浒之计。
时值诺米纳、鼐喀达派人来约,会攻浑河部巴尔达城。努尔哈赤佯同诺米纳等约盟,合兵攻巴尔达城。临战时,他要诺米纳先攻,诺米纳不从。这时,努尔哈赤便使用预设之计,轻而易举地除掉了诺米纳。据记载:
太祖曰:“尔既不攻,可将盔甲、器械与我兵攻之。”诺密(米)纳不识其计,将器械尽付之。兵器既得,太祖执诺米纳、鼐喀达杀之,遂取萨尔浒城而回。
努尔哈赤虽杀了诺米纳、鼐喀达,但对他的部民不加伤害,让他们照旧住在萨尔浒城,并修整城栅。在统一女真各部战争中,努尔哈赤用兵的一个特点是,不仅用步骑强攻,而且以计谋智取。他很快统一苏克素浒河部,势力渐强,威信日增。
万历十二年(1584),努尔哈赤起兵一年后,对附近城寨主动出击。
正月,努尔哈赤伐李岱,攻兆佳。其时,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岭高路险,城在山上。努尔哈赤督众凿山为蹬,鱼贯攀登。但李岱已预知有备,严守以待。兵士中有人畏难,要姑且回兵。努尔哈赤不允,曰:“吾固知其有备而来,何遽回耶?” 遂督兵猛攻,攻克之,获李岱。
六月,努尔哈赤又伐萨木占,攻马尔墩。先是,努尔哈赤的妹夫噶哈善,被其继母之弟萨木占等邀杀于路。努尔哈赤闻讯后,披甲跃马,引弓疾驰,抢回其遗体殓葬之。努尔哈赤为给噶哈善复仇,率兵四百,往攻马尔墩寨 。寨踞山顶,势险备严。努尔哈赤设木牌、蔽矢石,分三组、并列进。寨上飞石檑木齐下,兵士难以仰攻。努尔哈赤冒着矢石,弯弓发矢,射中寨上一头目纳申,穿面贯耳,又射倒四人,守兵遂怯。努尔哈赤连攻四日,夜间乘敌疏防,率兵跣足缘崖,崎岖而上,攻取马尔墩。这是努尔哈赤起兵一年来,继图伦、兆佳之后夺取的第三座城寨——马尔墩寨。
努尔哈赤既要攻取外部的敌人城寨,又要应付内部的逆境。他在内部的不利条件下,也能善机变,少树敌,逐渐由弱变强。
如在四月初一日半夜,努尔哈赤听到窗外有脚步声,便起身佩刀执弓,将子女藏在僻静处,让他的妻子装作上厕所的样子,他紧跟在后面,用妻子的身体荫蔽自己,潜伏在烟囱的侧后。努尔哈赤借闪电见一人逼近,以刀背击仆,喝令近侍洛汉把他捆起来。洛汉要把那人杀掉。努尔哈赤暗想:要是杀了他,其主人会以我杀人为名,派兵攻我,而我兵少难敌,于是佯言道:“尔必来偷牛!”那人回答道:“偷牛是实,并无他意。”近侍洛汉插话道:“此贼实害我主,诈言偷牛,可杀之,以戒后人!”努尔哈赤断然道:“此贼实系偷牛,谅无别意!” 于是将那人释放。
又如在五月一个阴云密布的黑夜,有一个叫义苏的人排栅潜入。努尔哈赤发觉后,着短甲,持弓矢,假装外出如厕的样子,藏在烟囱的后面。闪电一烛,他看见贼人逼近,扣弦一箭,被贼人躲过;再发一箭,射中其足,后把义苏捆缚鞭挞。族中兄弟要把义苏杀死,努尔哈赤道:
我若杀之,其主假杀人为名,必来加兵,掠我粮石。粮石被掠,部属缺食,必至叛散。部落散,则孤立矣。彼必乘虚来攻,我等弓箭、器械不足,何以御敌?又恐别部议我杀人启衅,不如释之为便。
说完便把义苏释放。努尔哈赤释义苏、少树敌,临事机变、深沉大度,是为着积蓄力量,准备条件,继统一苏克素浒部之后,将董鄂等部吞并。
董鄂部 位置在董鄂河(今浑江)流域,与苏克素浒河部为邻。九月,努尔哈赤得知董鄂部“自相扰乱”的消息后,要乘时往攻。诸将谏阻说:“兵不可轻入他人之境,胜则可,倘有疏失,奈何?”努尔哈赤力排众议,说:“我不先发,倘彼重相和睦,必加兵于我矣!” 他说服诸将后,率兵五百人,携带蟒血毒箭,往征董鄂部主阿海巴颜驻地齐吉答城。阿海巴颜聚兵四百,闭门守城。努尔哈赤统兵围攻城栅,并纵火焚毁城上悬楼和城外庐舍。城将陷,天降大雪,还师。
在还师途中,又进攻翁科洛城。翁科洛人得知消息,敛兵城里,紧闭城门。努尔哈赤兵临城下后,下令放火焚烧城上悬楼和环城房屋。他登房跨脊,往城里弯射。城中有一人叫鄂尔果尼,引弓发矢,射中努尔哈赤,穿胄伤肉,深有指许。他拔下箭镞,血流至脚,即用所拔之箭,反射城下,一人应弦而倒,受伤不顾,乘机反攻,表现了顽强的战斗精神。努尔哈赤虽已负箭伤,仍弯射不止。城中另一人名洛科,乘浓烟潜近,暗发一箭,正中努尔哈赤颈部,砉然一响,箭镞穿透锁子甲围领,镞卷如双钩,伤创寸余。他拔下矢镞,带出两块血肉,血涌如注。别人见努尔哈赤负重伤,要登房把他搀扶下来。努尔哈赤说:“尔等勿得近前,恐敌知觉,待我从容自下。” 他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拄弓下房。努尔哈赤从容下来后,因箭镞创伤颈静脉,血流不止,几次昏迷,只得弃城而回。
努尔哈赤伤创愈合后,又率兵去攻打翁科洛城。城陷后,俘获鄂尔果尼和洛科。众将把鄂尔果尼和洛科绑缚,让他们跪在努尔哈赤面前,请求对其施以乱箭穿胸的酷刑,以雪翁科洛城箭伤之恨。但是,努尔哈赤说:
两敌交锋,志在取胜。彼为其主,乃射我,今为我用,不又为我射敌耶!如此勇敢之人,若临阵死于锋镝,犹将惜之,奈何以射我故而杀之乎!
努尔哈赤没有杀掉鄂尔果尼和洛科,亲自给他们解绑,并分别授他们为牛录额真 ,不计前仇,加以厚养,且封官职,充分信用。努尔哈赤不计私怨、宽宏大度的襟怀,深深地感动了诸将——对敌勇士,虽犯大罪,尚且重用,何况我等!于是,努尔哈赤的胸怀与心智,既加强了其部伍官兵的心齐力一,也加快了其统一建州女真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