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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许我向你看
——1997年

桔年回屋子里搬出了一把旧梯子,将它靠在枇杷树旁。韩述想说:“我来吧。”她已经摇摇晃晃地蹬了上去。作为一个绅士,韩述想当然地伸手去扶梯子脚,谁知桔年并不领情,她颤颤巍巍地踩在第四级阶梯上,好像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说道:“能不能拜托你把手松开,你手抖得厉害,我还不想死。”

韩述当下有些恼羞成怒,本以为她成心跟自己作对,可是她紧紧攀住梯子时的恐惧是如此认真,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好像是帮了倒忙,只得讪讪地松手。当他收回他的好心后,桔年还非常不识时务地说了句谢谢。韩述听着她由衷的感谢,差点没把这些年积攒起来对她的歉疚抛到九霄云外,心里恨恨地想,最好摔死你。可是事与愿违,谢桔年在梯子上虽然摇摇欲坠,但是奇迹般地屹立不倒。她给韩述摘了满满的一捧枇杷叶,别说用来煎水治疗咳嗽,就是用来熬水洗澡也足够了。

韩述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她的行径,她不想留给他下一次再来讨树叶的机会。可是他心里说,如果这件事情得不到解决,就算她把树根给刨了,也一样没完。

韩述离开的时候,桔年说了再见。他再一次深深鄙视她的口不对心,因为他走到停车的地方再回头,明明看到她偷偷摸摸地在铁门上加了一把锁。什么再见,她肯定希望永远不见。

这一边,桔年关上了门,正好听见有人迅速跳回床上的声音。她顺手推开一道虚掩着的房门,只见床上的小人儿摆出了一个极度标准的熟睡姿势。

桔年不以为然地对床上的人说了一句:“别装了。”

过了一会儿,女孩果然下了床,跟着桔年走进厨房。

“我看到了,他是谁?”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十岁出头,已经到了对一切表示怀疑的年纪,而且开始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异常好奇。桔年想,跟他们相比,自己真是落后了许多,她上小学的时候,还坚信自己是妈妈上厕所的时候拉出来的。

“嗯?”桔年回头看了女孩一眼,“哦,他是一个人。”

她的回答大致上就是一句废话,显然无法满足一个即将进入青春期孩子的好奇心。

“我知道他是个人!你们拉拉扯扯的,很奇怪。姑,我们没惹什么麻烦吧。”

“哪有那么多麻烦可以让我们惹上。”桔年笑笑,这孩子究竟遗传了谁,当她说到“麻烦”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并无害怕,反倒有几分兴奋。她其实根本就不懂,真正的麻烦不是生活的调味料。

女孩显然对姑姑敷衍的态度相当不满意,“姑姑,你别骗我,我不是八岁小孩,我十岁了。”

虽然桔年并不知道八岁的小孩跟十岁的小孩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但是她决定回答完问题让这个女孩重新上床去睡觉,“一个以前认识的人而已,他看到我们家的枇杷叶,有些激动。要知道,他已经咳嗽很久了。”

“可是我觉得你怪怪的。”

“为什么这么说?”

女孩撇了撇嘴,“你笑得很假。”

“如果你写作文的时候观察力这么强,我猜你的语文成绩会提高得更快。”

“你恨他?”

桔年终于忍不住笑了,她最怕小孩子装大人样。

“你懂什么是恨?”

“张丽在班里其他同学那里说我坏话我就恨她,想把她揉成一团。要不,你就是恨你的抹布。”

桔年下意识地低头,炉灶上空空如也,她根本没有烧水,原本打算用来擦桌子的抹布几乎被她揉烂了。她把抹布扔回案板上,洗了洗手,“不错,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喏,你的牛奶。”

“姑姑,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吧!”女孩接过牛奶坐在了厨房的小板凳上,小孩子的八卦精神也是很强大的。

“你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兴趣那么大?”桔年坐到她的身边。

“因为他很帅。”

问题的关键词终于浮出水面,这孩子不依不饶,不是因为什么怕惹麻烦、爱啊恨啊、真还是假,其实就是因为她觉得别人很帅。

“呵呵。”桔年干笑两声,看着对面那双几乎幻成了心形的眼睛说,“大人和小孩的审美观真的差很多。”

“要是我以前认识他,我肯定不会忘记。姑,他还会不会来?你有没有跟他说,我们家的枇杷树还会结果。”

“这个啊,大概不会了吧。”——但愿不会。

孩子有些失望地单手支着下巴,不知怎么,就走了神。过了一会儿,才忽然冒出一句:“姑姑,你说我爸爸会不会比他还帅?”

桔年已经习惯了不管讨论什么事,最终话题都跟她爸爸联系起来。

“你爸爸当然比他更有魅力。这话说得好像你没见过爸爸一样。”

“不是!”孩子把奶瓶一放,激动之下,嘴角还带着白色的牛奶沫子。“我不是说斯年爸爸,我是说我的亲爸爸,生我的人!”

这个时候,桔年宁可她继续纠缠在“恨不恨”的问题里,至少那样的问题对于孩子而言足够抽象,她的回答也可以很抽象。她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不该在去年试图带着这个孩子到父母面前让她见见“公公和婆婆”。她觉得这么多年了,父母应该可以谅解她,孩子也需要一个更正常的家庭氛围。结果,自己和父母多年的僵局不但没有改变,年老话多没有分寸的母亲甚至当着孩子的面,说出堂兄谢斯年也不过是孩子的养父这个事实。

孩子当时已经九岁了,因为从小父母不在身边,对于自己的身世有种特殊的敏感。她当时还在看着动画片,居然也听懂了大人争吵中夹杂着的一句话的含义。

让桔年更意外的是,孩子当时没有哭,反而有种暗暗而诡异的兴奋。也许在这女孩的心里,她一直盼望着自己的生活出现转机——她的父亲不是神秘而从不在身边的斯年爸爸,母亲也不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她没有必要再跟着一个平凡的姑姑一起孤寂地生活。总有一天,她年轻鲜活恩爱无比的父母会踩着七彩祥云来到身边,把她接走,让她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桔年母亲的话恰好证实了她这个朦胧的幻想,让她觉得这一切是有可能的,她的生活或许会出现转机。

从那时开始,这孩子就没有中止过对于寻亲的高度热情,她不断地向桔年打听询问自己亲生父母的下落和情况。在桔年一再地告诉她自己也不知情的时候,又开始反复幻想自己父母的样子。任何一个她喜欢的人,她喜欢的明星,甚至是卡通片的主角,都有可能跟她的身世联系起来。回答她的这些层出不穷、花样百变的提问让桔年焦头烂额,要不是孩子上的是寄宿小学,她迟早要在这些问题面前白了头发。

最可怕的是,不知是电视剧还是少女漫画惹的祸,有一天,孩子甚至一本正经地质问她:“姑姑,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你生的?你小的时候生下了我,不敢承认,所以说我是斯年爸爸领养的。你就是我的妈妈是吗?”

桔年当时目瞪口呆,手忙脚乱地用了许多照片、许多言辞才好不容易地说服这个孩子,自己从来就没有生育过,虽然她很渴望自己有一个这么大的宝贝。

孩子当时多么失望啊,泪眼婆娑了许久许久,桔年装作不知道她缩在被窝里哭泣,因为面对这种失望她完全无能为力。在很多种坏的答案面前,桔年宁愿给她一个坏得没有那么严重的。谁没有幻想,小的时候,桔年不也幻想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一个公主。她把一颗豌豆放在自己的床垫底下,拼命地去感觉它,结果一夜好梦。她根本就不知道那颗豌豆滚去了哪里,一个真正的公主怎么可能这样神经粗线条?

幻想不就是拿来破灭的吗?

幸运的是从那以后,关于亲生父母这个问题出现的频率明显降低了很多。桔年刚舒了口气,没想到今天韩述的出现又扰乱了这种平静,使得她最头疼的一个问号再度出现在面前。

“你长得那么可爱,你亲生父母当然丑不到哪儿去。你在心里想着他们,他们也在心里想着你,说不定有一天你们真的可以团圆。”桔年现在已经不再试图说服孩子,她就是自己的堂兄谢斯年生的。也许让孩子在心中编造一个永远不会出现的完美父母,要比让她接受自己的斯年爸爸三年都没有出现这个事实要好。

女孩看来对这个恭维很受用,她的注意力终于成功地转移,“可是张丽说我没有她漂亮!”

“张丽那是嫉妒。”桔年用很公平公正的语气说道。这种时候,当然要委屈张丽了。

“我也觉得张丽不漂亮,她妈妈也很胖。对了,姑姑,有件事我差点忘记了,明天中午我可以把李小萌她们几个邀请到家里来玩吗?”

“当然。”桔年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哇,李小萌是你的新朋友?”

“是啊,以前她们都不跟我玩的,很多人想跟她们玩,她们都看不上。现在她们同意让我加入到四姐妹里。李小萌说从来没有来过我们家,很想来看看。”

“太好了,明天我该准备什么?”桔年真心地高兴,这孩子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孤独并不是她的本意。

“你给我们买薯片吧,记住不要番茄味的,李小萌不喜欢番茄味。我还想要巧克力和苹果……不要在财叔的店里买,财叔店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还有,姑姑,你能不告诉李小萌她们我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谁这件事吗?”

桔年笑道:“什么都听你的,公主。哎呀,我应该写一个清单,下午给你采购去。明天我会早点回来做饭的。”

“你给我买比萨饼吧,你做的她们肯定不喜欢。”

“比萨呀,没问题没问题。对了,家里我得收拾收拾。”桔年摆开了要大忙一场的架势。

“姑姑,我……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吧。”

“我到底是不是你跟刚才那个叔叔生的孩子?”孩子仍旧抓着有一个帅爸爸的希望垂死挣扎。

桔年的笑容顿时在脸上凝固。她重新抓起抹布,飞快地擦着灶台,大概是意识到孩子还伫立在原地等待她的答复,转过身指着表情怯怯的孩子,斩钉截铁地说:“谢非明,我再告诉你一次,他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日的黄昏,女孩握着她的羽毛球拍,欲哭无泪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一天天气很好,连夕阳都是红艳艳的,但对于她来说,显然并不是个美丽的日子。

早上非明就应该有所预感,她怎么都梳不好自己的头发,桔年姑姑新买的一个发卡夹住了几根发丝,扯得她很疼。旧衣柜里的裙子翻来拣去,没有一件可以让她看上去好看一些。她虽没有李小萌那么多的漂亮衣服,但是同学到她家里做客,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一只灰老鼠。

李小萌她们三个比约好的时间晚到了一会儿,非明伸长脖子在财叔的小商店门口等了很久,才盼来了她的“贵客”。正打算有模有样地像个主人似的把小同学往家里领,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她还来不及出言提醒,李小萌就一脚踩在了财叔门口的一堆流浪狗的排泄物上,漂亮的粉红色娃娃鞋上沾满了褐色的秽物。尽管财叔一脸歉意,并且深表同情,但这并不能让李小萌同学的心里好受一些。李小萌接过非明急急忙忙递上的纸巾,忍着作呕的欲望仓促地将鞋子擦拭干净,用叹为观止的语气对她的同学说:“谢非明,你住的是什么鬼地方?”同行的两个小伙伴想笑又不敢笑,非明一脸化不去的尴尬。

接下来,不愉快的事情一再发生,同学们很快就对非明家空无一物的小院子失去了兴趣,不管非明怎么强调,她们也不觉得那棵其貌不扬的枇杷树有什么意思。然后,她们几个挤在非明小小的房间里,没有电脑,没有新奇的玩具,一切都那么淡然乏味。非明努力地想说一些笑话逗她的朋友们高兴,结果她发现自己束手无策的样子本身就已经很好笑。

说好了要在她家吃午饭的,几个小女孩数着时间等待中午的到来。因为非明说了,很快,她的姑姑就会给她们带回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尽管如此,在班上女生中最有影响力的李小萌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克制的不耐烦,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那百无聊赖的神情让非明深刻感觉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她的家的确没有什么好玩的,反而浪费了同学们宝贵的一个周末上午。为了让大家看起来没有那么无聊,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家里的相册,几个女孩传阅着,非明打起精神给她们解说着每一张照片的来历。

相册里的照片大多是非明自己的,她从小就爱照相,在镜头面前可以摆出许多美美的姿势。每一张照片桔年姑姑都按时间顺序认真地收集了起来,但是,厚厚几本单人照相册让同学们审美疲劳的同时,也让她们提出了疑问。

“谢非明,你家里为什么没有别人的照片,都是你自己的单人照。多没意思,难道你没有跟你爸爸妈妈合影过吗?”

“是啊,老听你说你姑姑,为什么都没有听你提起过你爸妈?”

“你家里除了一个姑姑就没有其他人了吗?”

“我当然有爸爸妈妈,我爸爸是一个画家,很有名的画家!他一年到头都很忙,经常到全国,不,全世界去采风,所以很少会在家。”这套说辞从小到大非明已经说过无数遍,纯熟到无以复加。

“是吗?那为什么你家里都没有你爸爸画的画。”一个同学看来并不怎么相信。

“因为……”

非明还没有找到好的理由,李小萌就笑着抢白了一句:“谢非明,你爸爸那么有名,为什么还让你跟你姑姑住在这种地方?你爸爸真的爱你吗?”

“当然!”非明合上了相册,大声说道。同学们的质疑刺伤了她的自尊,“我爸爸当然爱我,比爱所有的人还要多一百倍!这里是我姑姑的家,不是我爸爸家,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不用过多久,我爸爸就会回来把我接走的。”

“是不是真的呀,谢非明,该不会是家里的大人骗你吧?大人们都喜欢对那些孤儿说,他们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哦。”

“你才是孤儿,我不是!我说过我有爸爸,比你们的爸爸都要年轻,而且很帅很帅。”非明愤怒地反驳,她已经顾不上要跟同学搞好关系了。

“既然你爸爸那么帅,为什么不找一张相片给我们看看?”

“找就找!”

非明忍着泪冲进桔年姑姑的房间,拉开抽屉,打开箱子,愤怒地寻找。她祈祷着,让她找到点什么吧,一定要找到点什么,她不能让同学们看了笑话。

不知道是不是天上的某个神仙听到了非明的呼唤,在桔年姑姑抽屉最底层的盒子里,非明找到了一张有点变了颜色的旧相片。照片上四个年轻的少男少女一身运动打扮,拿着羽毛球拍站在校园里简陋的领奖台旁,手里还各捧着一本红色的荣誉证书,似乎是某场校园羽毛球比赛结束后获奖者的合影。

站在最左边看着镜头露齿而笑的那个是桔年姑姑,虽然姑姑那时看起来比现在更年轻,但是除了头发,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姑姑右边是一个头发短得出奇的男孩子,脸上的笑容让人看起来很舒服,眼睛却凝视着自己手里的球拍,好像那才是他最大的骄傲。最中间的女孩跟姑姑年轻时一样,也有一头黑油油的长发,像个洋娃娃一样面容精致,乍一看上去,比姑姑更漂亮醒目,她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直视前方,那种神态,十岁的非明还找不到恰当的形容词汇。最最重要的是站在最右边的男孩子,他微微向左倾着身子,眼睛不知道看向左边的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他是照片里唯一没有露出笑容的人,抿着嘴,鼻子挺挺的,眼睛很好看。是他!非明觉得就是他了。

非明抓着那张照片,旋风似的冲回自己的房间,把它献宝似的展示在另外三个女孩面前,指着最右边的男孩子说:“看见了吗?这个就是我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她心里有些害怕自己的鼻子会像说谎的匹诺曹一样变长。

“真的吗?谢非明,这是你爸爸呀?哇,他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很酷哦。”

“本来啊,非明长得也很好看啊。”

非明的脸红了,自豪的感觉冲淡了她说谎的罪恶感。

李小萌也不由得捧起了那张照片细看,“谢非明,你爸爸学生时候羽毛球就得过奖,难怪你的球打得不错。”

“还好啦。”

“咦,不对哦。”李小萌转过照片的背面,看着上面的一行小小的字,慢慢地念道,“许——我——向——你——看。1997 年……谢非明,1997年的时候,你爸爸还是个中学生,难道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和你妈妈生下了你?这也太扯了吧,说谎也不打草稿!”

“我看看我看看。”另外两个女同学都凑了上来,“是啊,谢非明,你也太好笑了,随便找一个人都可以做你的爸爸?我看你是没有爸爸吧。大话王!”

非明用力拨开她们,一言不发地抢回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语言为自己开解。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桔年姑姑打开铁门的声音。

“我回来了,比萨也回来了。”桔年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捧着比萨走进来,就看到了这混乱的一幕,个子比另外三个女孩都小的非明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手里紧紧捏着一张旧照片。

桔年愣了一下,很快就笑着对小朋友们说:“真对不起啊,公共汽车比往常晚了一些,大家过来吃东西吧。”

“阿姨,谢非明说谎,她说照片上的人是她爸爸。”追求真理的李小萌不依不饶地说道。

“有吗?我看看。”桔年伸手去拿非明手里的照片。非明不知道赌的是什么气,死死不肯松手,桔年笑着用了几分力气,才把已经变得皱巴巴的照片拿了过来。她用很认真的样子看了一会儿,“哎呀,是有点像,不过非明啊,你爸爸比照片上的人要帅一点点吧……比萨闻起来不错啊,过一会儿就凉了。”

这一场风波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掩盖过去,但是比萨大餐也不如想象中那么好。桔年匆忙之下,只记得薯片不要买番茄味的,却忘记了比萨馅里还藏着许多番茄。大家看起来好像都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同学们就提出告辞了,桔年挽留了几句,倒是非明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桔年把小朋友们送走,回到家里,还没进门,已经听到非明的哭声。她趴在桌子上,伤心得好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你骂我吧,你为什么不骂我?”非明冲着收拾桌子的桔年喊道。

“你帮我收拾收拾,我就不骂你。”桔年笑着说。

“我是个大话王,没有爸爸妈妈的大话王,你为什么不说出来?”面对小女孩发泄式的哭闹,桔年试着去摸了摸她的头发,被她哭着避开。

“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不管他们在不在身边。非明,就像你希望的那样,说不定他们在某个地方想着你,只是他们有不得已的理由。”

“他们不要我了。我恨你们!”

桔年咬了一口剩下的比萨,苦笑了一声。

非明在桔年回房换衣服的时候,抓着她的球拍出了门。她知道自己的脾气发得毫无道理,走到姑姑的房间门口,举起手想敲门,可那句道歉怎么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她并不知道,隔着一块薄薄的门板,她的桔年姑姑沉默地抚平了照片上的褶皱,嘴里低至无声地喃喃。

“你说,我该怎么办?跟我说句话吧,一句就好。”

从家里出来,非明一直是沮丧的。她跟财叔的一对儿女打了一下午的羽毛球,把别人打得铩羽而归也不能让她心里好过一些。最让人气恼的是,某次接球的时候,她的拍子扫到了一旁居民晾衣服的铁杆,那个桔年姑姑买给她的三十五块钱的羽毛球拍拍杆居然折弯了。

就这样,她呆呆地握着变形的球拍在财叔商店门口坐了好一阵,直到财叔提醒她天快黑了,才慢腾腾地往家走。短短的一段路,她觉得自己走得无比孤单,仿佛全世界都抛弃了她,比卖火柴的小女孩更可悲。

就在这时,她听到有人对她说:“喂,你的反手杀球姿势还不错。” yD3EspQg4wZFS172tJYi9xaALBk1ygd6G9OU/1MhndS+UfEHDxEeRiZA3W5EjL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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