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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集
总统万岁万万岁

张作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他的一切行动都以升官发财为目的,他深知,要想在官场上爬得更高,走得更远,就必须审时度势。何况,早在张作霖千方百计接受清廷招抚的时候,就注定要与清廷皇室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了。所以,虽然此刻清政府已经岌岌可危,但是张作霖依旧联合张景润、汤玉麟等诸多名将,致电朝廷,表示愿意“武装勤王”。

电文称:革命军酿成民乱,无视君主,徒逞其私利私愤,其行为殆与盗贼无异。……东三省与内地各省不同,军队部署既定,且勤王之心亦厚。劲旅数万,一旦有命,即可取道山东南下,誓当剿灭革命军,以区区微忠,尽瘁朝廷……”

在张作霖看来,自己这番披肝沥胆的表态,一定能取得小皇帝的欢心。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袁世凯这时候已经有了取代小皇帝的野心。

所以,当他在报纸上看到清政府颁示退位诏书时,整个人都面如死灰,呆若木鸡。

那一夜,屋内一片死寂,张景惠,汤玉麟、张作相与孙烈臣,围桌而坐。他们死死盯着那份报纸,似乎想透过面前薄薄的纸张看透袁世凯的野心。

清政府颁示的退位诏书是这样写的: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宇乂安,仍合满、汉、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欤?钦此。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存在了几百年的大清怎么就这么亡了?这没有了朝廷,没有了皇上,他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张景惠率先开口:“大清虽然亡了,但人还得活下去。以前有皇上,咱们说话办事都得有分寸,可如今皇上没了,咱们手里有兵又有枪,不如继续保境安民,在这东三省做个土皇上。”

张景惠此言一出,汤玉麟就连连点头,他道:“没错,咱兄弟能有今天也不是皇上给咱们打下来的,而是用自己的血汗挣来的。我看,眼下咱们也甭管皇上了,皇上和紫禁城中所有的皇族,智力加起来,都比不了袁世凯的一根脚趾头。咱们现在只能管好自己。在这一亩三分地继续逍遥快活。”

老七张作霖,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说:“哥哥们,我们不能只看着眼前,得往长远看。这个世界上的人能分三种,一种人,只做他们想做的事儿,这种人就如同孩子,活在昏昏噩噩之中,到死还是满肚子气性。第二种人,是做别人希望他做的事儿,他们或会成为英雄,因为他们活在自己的信仰中。而我们就是第三种人,属于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遗弃于荒野的孤儿。我们不能任性,不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儿,那样我们会死得太快。我们也没资格做别人希望的事儿,因为我们读得书太少,还没有把别人的利益,视为自己的信仰。我们只能做对的事儿,做应该做的事儿。依我看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进京拜见袁世凯,谋求一个名正言顺的职位,否则将来只怕会被当成是帝制余孽,受到镇压。”

张作霖的话遭到兄弟们的一致反对。汤玉麟恨铁不成钢地说:“老七,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暂且不说袁世凯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党人张榕的姐姐张桂,堂兄张焕,现在都在北京,到处上访鸣冤,声称赵尔巽、袁金铠还有你,都是杀害张榕的凶手。我们在奉天,有兵又有枪,他们拿我们没办法。可一旦我们离开奉天,到了北京,那要杀要剐,可就随着人家的意了。”

张作霖缓缓站起,双手撑在桌上,看着对面的兄弟们道:“几位哥哥,还记得此前的奉天吗?此前这座城,又何曾有我们兄弟的立足之地?我自洮南私自返回,实际就是犯了死罪。但事在人为,我们兄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座城市改变了对我们的敌意。那么北京城,也不会是个例外。有个词叫盘根错节,还有句话叫拨起萝卜带起泥。这两句话,用来说咱们奉天的局势,恰如其分。但谁又能够知道,这句话不能用来形容袁世凯治下的北京城呢?不错,北京城中,是有不小的反对我们的势力,可于袁世凯本人来说,他可是和我们无冤无仇。别人能够说动他杀我们,我们又何尝不可以说服他,让他支持我们呢?”

袁世凯是否能被张作霖说服,尚且不知。但是兄弟几人见张作霖态度坚决,就知道他主意已定,别人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只能叮嘱他一定要谋筹得当。

随后张作霖放心地将奉天城交给了兄弟们,自己一人,于1913年进京拜见袁世凯。

最开始,袁世凯并没有把张作霖当回事,因为张作霖的职务是清朝廷赏赐的,而且张作霖所领导的奉天军也不是袁世凯的嫡系部队,所以袁世凯就将张作霖晾了一个多星期,但张作霖并不气恼,而是多方疏通,趁机打听袁世凯的想法。

终于,1913年的一天,当张作霖终于得到袁世凯的召见,进入公事房时,张作霖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袁世凯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嘴里还大声叫喊“大总统万岁万万岁”。

袁世凯一听心中十分欢喜,但还是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趁机试探:“雨亭啊。”

袁世凯先是亲切的唤了一声张作霖的表字,然后接着说:“清朝已经亡了,现在是民国,不用再行这种大礼。”

张作霖立刻不经思考的直接回答说:“卑职是一介粗人,不懂什么礼节,卑职只知道您是大总统,与皇上同等尊贵。”

张作霖这是在表忠心,毕竟他之前的保皇论调,同袁世凯的假共和主张是有矛盾的,好在老奸巨滑的袁世凯已经从张作霖的言行中里,嗅出张作霖是个可以利用的鹰犬。

随后,袁世凯客气地请张作霖坐下,跟他谈论起兵权和北洋军阀之间的关系,袁世凯笑道:“雨亭,放松点,这里也没有外人。咱们就是见见面,聊聊天,我时常听曹锟、张勋他们说起你。你也知道,他们在北洋是小辈,看人的眼光呢,也不是那么准,说到底是缺少历练呀。但他们众口一词,替你打包票,说你是个心眼瓷实的人,没有花花肠子。我说这就对了嘛,军人就是这样,军人最高的使命是服从,要那么多花花肠子干什么?”

张作霖立刻毕恭毕敬地回答:“大总统训示,铭感于心,永世不忘。”

袁世凯说话的时候,手边不停的处理着公务,不断有人进来,手拿文件签字,他一目十行的扫过,对张作霖所说的话,却丝毫不受影响。张作霖此前从未见过这种情形,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细看。

忽然间袁世凯转过来:“雨亭啊,你是军人。军人有个重要职就是择将。择将须得识人,雨亭可识人?”

张作霖知道,考验又来了,为了彻底让袁世凯安心,他道:“属下只知奉大总统之命行事,识人……有大总统帮我识就行了。”

袁世凯噗哧一声笑了,似是告诫,又似是传授人生经验,他将世界人分为五等,为张作霖一一细说:“这最底端的人,大脑比母鸡的脑子还小,稍有一点点小事,就会把他脑子撑爆。是以这类人做不能做,干不能干,说也不能说,这是属于废人。哪怕只是让他当个士兵,他也不够格。但要让他干别的,同样也干不了。

这上一层的人呢,脑子不能说没有,也应该够用,但是他生性纠结,一点点鸡毛蒜皮,就要演算个十天半个月,算到最后,活生生把自己算死,其实就是不大一点事儿。这类人的成就最多止于士兵,要多给他事儿干,哪怕只是让他立正稍息,他也心满意足,免得他太闲瞎想一气。

这第三层的人呢,脑子就够用了,不仅够用,还能够指挥别人了。这类人搁在军中,可以做个下层将佐。但他们只会完成你交给他的命令,甚至比你期望的还要完美,但却没有全局意识,没有政治头脑。

到了第四层就是将才了,他们有全局意识,也有政治头脑。只不过,他们不懂得人,不懂谋事的规律。这是因为他们的心里,只能想着一件事,再多几件事,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比如此前在奉天的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他没有办法同时协调各个层级的矛盾,遇事只能走极端,或成或败,终究是难成大事。

再往上,就是多任务处理型。这类人要能够同时处理十几桩完全矛盾的事务,脑子里也同时有几种相互不兼容的观念。比如说,你和党人张榕在奉天的冲突,张榕毫无疑问是对的,没有他们党人的前赴后继,哪有现在的民国天下?但你也没错,保境安民错在哪儿了?党人之所以要推翻满清,建立民国,不就是想让天下百姓过好日子吗?所以最小的代价,达成最好的结果,这才是我们应该求取的,难道不是吗?”

在张作霖思索这番话背后是否隐藏着深意时,袁世凯忽然向他走过来,拿手捻了捻他的呢子军装,嘀咕了一句:“关外风寒,雨亭你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说罢,袁世凯脱下身上的貂皮大衣,替张作霖披上。

霎时间,张作霖感到一阵轻松。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又赌对了,他在奉天担心袁世凯会不会对自己不利。而袁世凯,对他也有同样的担心。

说到底,袁世凯这个大总统,还得靠他们这些掌握枪杆子的军人支持。

想明白这一层,张作霖泣不成声地说:有生之年,不忘栽培之恩……”

这次见面,双方都很满意。张作霖的尽忠表现,得到袁世凯的青睐。他命由张作霖任统领的原中路、前路巡防营改编为国家陆军第二十七师,驻扎军政要地奉天。任命张作霖为师长,陆军中将衔,这样,张作霖的部队就名正言顺地成为正规军。

张作霖本人升官,第一件事就是提携自己的兄弟。他任命汤玉麟为第五十三旅旅长,孙烈臣为五十四旅旅长,张景惠为骑兵第二十七团团长,张作相为炮兵第二十七团团长。其余的团、营、连长也都是张作霖的亲信。因此,陆军第二十七师名义上虽为国家的军队,实质上却是张作霖的私家军。

此时,张作霖已经掌握了东三省的兵权,但是他并没有满足,他自认为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三大有利条件,可以向东三省的最高权力宝座发起冲锋,但是他没有想到在前进的路上,袁世凯为他安排了一个强大的敌人。

1914年,袁世凯下令裁撤各省都督,调赵尔巽去京任清史馆馆长,但随即又派来了段芝贵。显然,袁世凯对张作霖并没有彻底放心,对他釆取的是既利用又限制的策略。

这个段芝贵此时才46岁,可以说是年富力强,阅历丰富,头衔繁多,翎顶辉煌。他是北洋武备学堂出身,后留学日本。曾任袁世凯新建陆军讲武堂教官。1912年任武卫军总司令。1913年授陆军上将,任陆军第一军军长。1914年授彰武上将军,署理湖北军务。这次被任命为镇武上将军,节制奉天、吉林、黑龙江军务,兼奉天巡按使,又封为一等公。更令人可畏的是,段芝贵不仅是袁世凯的心腹,他本身就是一个军人,有强大的后台,而且在张作霖受抚时,段芝贵的父亲曾出过力。所以,袁世凯的这一安排,可谓用心良苦,既不用担段芝贵背叛自己,又不用担心张作霖下黑手,只要有段芝贵管理东北,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OWQBqm4y4VWzUUdoZha4pfvWPLqHq9ArwXocPZuC/PcsKyxx+NeJvbnSBAspfz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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