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剿灭蒙患有功,受到朝廷嘉奖,在沸南府驻扎了三年,这三年外面的世界风云变幻,一场声势浩大的革命,正在席卷中国。
1911年夏天,国内爆发了轰轰烈烈的保路运动,保路运动又叫铁路风潮,是四川、广东、湖北、湖南等多省人民反对清政府将川汉、粤汉铁路出卖给帝国主义的群众运动,为了镇压请愿群众,清政府派出大批兵力进行了血腥屠杀。此举让全国人民充分看清了清政府卖国求荣的本质,于是,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打响了辛亥革命的第一枪,随后各地的革命党人纷纷策划起义,势必要推翻腐朽的清政府。
距离武昌千里之外的东北也不例外,当时,驻防奉天城的第二混成旅的旅长蓝天蔚便是最具实力的革命党人。
蓝天蔚早年投身张之洞的新军,深受张之洞赏识,被推荐到日本留学,接受先进思想,随后开始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回国后赴东北任职,他所领导的军队是奉天城唯一的驻军,换句话说,革命党人已经在军事上控制了奉天城。
在蓝天蔚的支持下,革命党人积极活动,作讲演、发传单,鼓动得老百姓热血沸腾,就连当地的一些土匪都加入到革命的阵营中。
此举可把东三省的总督赵尔巽吓坏了,赵尔巽字公镶,祖籍铁岭,是清政府中难得的忠耿老臣。但此时,他已经年迈,不论是智力,还是势力,都不是蓝天蔚的对手,所以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为此他找来了心腹,时任咨议局副局长的袁金铠,共同商议对策。
没想到一听到赵尔巽要出走,他的心腹袁金铠立即跪在赵尔巽面前,声泪俱下的劝他要与倾向革命的新军对抗到底。
赵尔巽深受震动,最终打消了逃回关内的念头,可是怎样才能稳住奉天的局势呢?
袁金铠为赵尔巽推荐了一个人,就是张作霖的结义兄弟吴俊升,因为以奉天为中心,分为中路军,左路军,右路军,前路军,后路军。其他四路军的统领,无论名誉好坏,都有做过胡子的经历,唯独后路军统领吴俊升清清白白,并且对赵尔巽言听计从。
赵尔巽闻之大喜,立即下达命令,招吴俊升前来救火。然而,他的调令还未发出,张作霖就通过自己的线人,得知了这一情报。张作霖心潮澎湃,他知道这是进入奉天军政权力中心的最好时机。
当夜,张作霖就召集500精锐骑兵,准备星夜兼程,直奔奉天。
但是,前往奉天,必须要经过吴俊升驻扎的郑家屯,如何才能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顺利通过呢?张作霖决定先斩后奏,他带着部队如疾风暴雨般迅速穿过郑家屯,然后才命人拿着自己的名帖去见吴俊升,并传话说,自己在新宁的家中出了急事,需要回去处理,所以就不打扰吴俊升了。
吴俊升视张作霖亲如手足,自然不会起意,于是就这样被忽悠了。
张作霖带着骑兵队伍,风尘仆仆地来到奉天城外,他先让大部队在此等候,然后带着几个手下悄悄地潜入城中。
他并没有急着去见赵尔巽,而是先找到了那个给他传递情报的线人——张景惠。张景惠是驻奉天办事处处长,奉天城内发生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张景惠见到张作霖,面有忧色地问:“兄弟,你就这么来了?你是统兵之将,负有守土之责。擅离防地,可是大罪。仅凭这条罪名,赵尔巽一见面就能摘了你的脑壳。”
张作霖却不慌不忙地回答:“所谓富贵险中求,要是连这点儿风险都不敢冒,我干脆就待在沸南别出来了。其实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对策,我先找个总督大人的近侍,夸大事态的严重性,走走门路,拉拉关系,只要总督大人不怪罪,补一个调令,谁也拿我没办法。”
张景惠想了又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他说:“总督大人刚刚上任,平时足不出户,咨议局的副局长袁金铠倒是总在他家进进出出,显然深得信赖,你不妨走走他的门路。”
听到袁金铠的名字后,张作霖就找来手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叮嘱片刻,随后,几人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说来也巧,因为形势紧急,袁金铠每天都要和赵尔巽密谈到半夜才会回家。
这天,他刚离开总督府,迎面就碰到几个挎着刀的日本浪人。
袁金铠对日本人,有种深入到骨子里的恐惧。见到几个浪人,急忙脚步偏开,想避过对方。岂料,那几个浪人,却不怀好意地围了过来,对他拳打脚踢。
就在袁金铠鼻青脸肿,眼冒金星,就快要被打死的时候,忽然听到中国人的声音:“你们这些日本人,在这里闹什么?”
袁金铠心念急转,知道这是呼救的最佳时机,连忙大喊起来:“好汉救命啊,我是总督府幕僚袁金铠,这些浪人想要谋财害命,好汉,快来救我。”
袁金铠的眼睛肿的只剩下一条缝,从那道缝隙中,他看到一个身形不算高大的青年男子,带着几个手下,赤手空拳就把那几个持刀的浪人收得的服服帖帖。
袁金铠已经看明白了,这些人都是军伍中人,难怪他们会干涉此事。军伍中人好勇斗狠,没事还要找茬削日本人一顿,有了理由,那就更不客气了。
袁金铠扫视对方的军装,职衔似乎不低,感激地问道:“阁下尊姓大名?”
对方抱拳施礼:“张作霖,见过大人。”
没错,这个关键时刻从天而降的英雄就是张作霖。日本浪人并不是张作霖安排的,他只是派人跟踪袁金铠,本想了解他的喜好,好准备厚礼,没想到天赐良机,给了他一个扮演拯救者的机会。
世界上,还有什么恩情能大过救命之恩?所以,袁金铠主动带了张作霖,把他引见给赵尔巽。还将他擅离职守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袁金铠道:“总督大人,吴俊升忠心有余,但能力不足,而蓝天蔚不论胆识和谋略都在他之上,我考虑再三,这东三省唯有张作霖能与蓝天蔚分庭抗礼,救我们于水火。是以我为东三省民众福祉所计,瞒着老大人,私自将张作霖招回。还请大人恕罪。”
赵尔巽在纵横官场几十年,能看不出袁金铠是在替张作霖顶罪吗?但袁金铠是自己的心腹,张作霖是手握兵权的大将,他哪位也伤不起啊。但如果就这么算了,他的官威何在?
见赵尔巽犹面有不快,张作霖连忙表态:“作霖自知未奉命令,擅自行动,实属大罪,但省城形势威迫,我愿以生命相许,报效大帅,待形势稳定,甘愿接受惩处。”。
这番披肝沥胆的表态,打消了赵尔巽的迟疑,而且时局紧张,也容不得赵尔巽多想,他立即下达命令,以张作霖为剿匪司令,兼奉天城防司令,统前路和中路巡防,麾下计马、步14营5000余众。
也多亏赵尔巽处事果断,其实就在张作霖不请自到抵达奉天城前后,蓝天蔚为促东三省独立,正在搞一个奉天国民保安会,他计划借赵尔巽主持东北新旧军将领会议之时,新军诸协统齐齐发难,强迫赵尔巽改奉民军义帜,支持武昌起义。
这个行动可以说毫无悬念,因为黑龙江与吉林两省的新军,全是蓝天蔚的人。
一旦东北起义成功,咨议局就会驱逐赵尔巽,届时民军夺得东三省军政大权,中国革命的成功,基本上就可以划个句号了。
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半路会杀出个张作霖。
1911年11月12日,奉天国民保安会筹备会正式召开,新军将领与旧军将领齐聚一堂,赵尔巽首位落座,张作霖杀气腾腾地立于身后。
赵尔巽率先发言:“众所周知,武昌那地方正在闹事,建立了所谓的湖北军政府,推选黎元洪当了都督,还改国号为中华民国。这不是瞎胡闹吗?朝廷肯定会派军队出动,估计也就仨俩月,大家都就消停了。我要说的是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可不能乱,这可是皇上的老家,乱了的话谁倒霉呀?老百姓呗。老百姓是谁?那可是在座诸位的衣食父母,所以说咱们不光是为了皇上守住老家,就算是为了衣食父母,那也应该坚持保境安民,绝对不可以出乱子。所以咱们现在就举手表决一下,把安民告示贴出去。”
赵尔巽话音落下,旧军将领一起举手表示赞同。他们跟张作霖一样,满脑壳忠君思想,对赵尔巽的话深以为然;但是新军将领却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们都等着蓝天蔚发表不同观点,以强制赵尔巽,通过东三省独立的电文。
蓝天蔚手捏早已拟好的电文,正要站起来说话,忽然间张作霖踏前一步,大吼道:“你们那些不举手的人,是什么意思?总督大人话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一切为东三省老百姓着想,为你们的衣食父母着想,如果东三省大乱,倒霉的是谁?从中渔利的又是谁?总督大人可谓苦口婆心,仁至义尽,你们却是油盐不进,生冷不忌。你们跟总督大人过不去,就是跟东三省的老百姓过不去。你们跟东三省的老百姓过不去,就是跟我张作霖过不去!”
新军将领先是惊呆,然后一起怒骂起来,这是军事将领会议,可不是张作霖的山寨土匪窝,他凭什么吼?
眼见激起众怒,张作霖却冷静下来,他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意,双手托起一个白布包,对下面的人说:“吼算什么?诸位睁大眼睛看看,还认不认得你们的老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