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怀揣梦想来到上海滩,几经沉浮,最终却沦为妓院里的“大茶壶”。后来在老鸨的提醒下,杜月笙萌生了找靠山,拜大哥的念头,而就在这时,一个现成的大哥“嗖”的一声跳了出来。
这位大哥叫陈世昌,既是杜月笙的赌友,也是这家妓院的常客。当他听说杜月笙想拜大哥,立刻毛遂自荐:“我就是现成的大哥啊!”
原来这陈世昌虽然胸无大志,沉迷赌博,却是青帮里的人。而青帮是清初以来流行最广、影响最深远的民间秘密结社之一,仅次于洪门。
可以说,加入青帮是杜月笙一生之中非常重要的一个转折点,正是以青帮为跳板,杜月笙才一步步成长为在当时政界、军界、商界都极负盛名的“上海皇帝”。所以,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青帮。
青帮最初是以漕运为业,其党羽遍及运河两岸,故又称粮船帮,后来海运兴起,漕运没落,很多人就开始从事贩毒、赌博、开设妓院、走私军火、敲诈勒索、贩卖人口等罪恶勾当,但是除了这些地痞流氓外,青帮成员还有很多希望通过帮会势力保住饭碗的普通劳动者,据统计,当时的上海工人中至少有20%是帮会成员,尤其以海关、银行、电车、邮局等行业为最。不过,青帮虽然人数众多,想要加入青帮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有严格的程序,还必须要有青帮前辈进行引导。
所以,陈世昌的出现,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杜月笙敏锐地察觉,抓住这个机会,或许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陈世昌也没有想到,这个他不经意间收下的小徒弟,日后会坐上上海青帮的头把交椅,成为一呼百应的大佬。
望着杜月笙热切的眼神,陈世昌摆足了姿态,故意慢吞吞地说:“你要想进青帮,就必须拜我为师。如果你愿意,三日后开香堂,你去八仙桥的小庙找我。”
陈世昌让杜月笙等三天,不是为了考验他,而是因为开香堂的仪式非常繁琐,一般不会单独给一个人或者两三个人开香堂,所以三天后,当杜月笙到达来到八仙桥的小庙时,一同等待的还有十几个人。
入了门,杜月笙来到神案前,毕恭毕敬地向神案上供奉的众位祖师磕头,磕过头后就是净手,然后是斋戒,一大碗水。
经过一系列隆重庄严的仪式,陈世昌出场,他站在坛前,俯视跪在面前的杜月笙等人,问道:“你们进帮,是自身所愿,还是经人劝来?”
众答:“自身所愿。”
于是,陈世昌厉声道:“既是自愿,要听明白。本青帮不请不带,不来不怪,来者受戒。进帮容易出帮难,千金买不进,万金卖不出!”
接下来,陈世昌对门徒们讲了青帮的十大帮规,从此也成为杜月笙这个缺乏教养、浪迹沪上的孤儿安身立命的行为准则。
这十大帮规是:
第一,不准欺师灭祖。
第二,不准藐视前人。
第三,不准吃里爬外,出卖帮中兄弟。
第四,不准奸邪淫盗。
第五,不准江湖乱道。
第六,不准引水带跳。
第七,不准扰乱帮规。
第八,不准以卑为尊。
第九,不准开闸放水。
第十,不准欺软凌弱。
要说杜月笙加入青帮,可总算是有了靠山,但是陈世昌在青帮中的辈分并不高,杜月笙拜他为师,只能沦为帮中垫底的最小一辈。这件事,成了杜月笙心中难言的尴尬。
后来他声名鹊起,但因为所拜之师是无名小辈陈世昌,帮中人大哗,不断有人找上门来表示愤愤不平之意,实际上不过是暗讽杜月笙。
杜月笙对此心知肚明,只能海涵大度,佯装不知,把苦水全都咽到肚子里。
杜月笙本以为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将走向高潮,却没想到首先面对的却是低谷,命运快车急转直下,载着他冲向九幽冥府。
先是钱不够用。此前,王国生每月支给他几块大洋,吃住之外,再买上几身光鲜的新衣,绰绰有余。但现在他是在帮之人,整日里兄弟往来,吃喝嫖赌,这些场面上的事一样不能少,每样事都要花钱,几块大洋一下子就用完了。于是,王国生水果店回收的账款,一旦进了他的手,瞬间就消失了。
王国生很上火,就劝他几句:事情归事情,白相归白相,凡事总要有个限度。
白相在上海话里就是玩耍、不务正业的意思。
限度?杜月笙这边的限度就是横竖横,拆牛棚,索性卷走王国生的一大票账款。平淡的日子,他早就厌倦了,他所向往地是为所欲为、畅意江湖的生涯。
在他心里,要想发财,最便捷的途径就是赌。于是,他带着王国生的钱上了花会的航船,花会是一种赌法,源自广东,进入江南,在上海风靡一时。这种赌法最诱人之处,就是可以以小博大:押1元,赢了能赚28元,净赚28倍。没押中也不要紧,无非1元钱而已。花会堪称现代博彩业的始祖,迎合了人性中最软弱之处。
开始时,杜月笙也没想对不起王国生,他希望的是能够一票押中,就可获利28倍。归还了王国生的本钱,他也能大大地赚上一票。但是,在赌桌上骰子的悦耳转动声中,他的钱很就快烟消云散了。这时,他才醒悟过来,花会中只有两种人能赚到钱:一是花会的老板,二是航船。
航船就是指赌场的营销人员,为了招揽顾客,男营销员专门在摊贩处闲逛,寻找如杜月笙这类的店员,花言巧语诱其入彀。女营销员则穿堂入室,诱惑三姑六婆、少妇长女,让她们也投入兴旺发达的赌博行业。
花会的男女营销人员都没有工资拿,但他们可以在拉来的客人处抽头,每拉一票单,就可以获得10%的提成。
杜月笙输光了钱,走投无路之下,也当上了“航船”,他开始东奔西走,拉人来赌。花会正如今天的彩票,许多人会蹲坑守候,矢志不渝地买同一个号码。像这样一些人,就会把钱交给杜月笙,让他替自己去押固定的号。
钱拿到手上,杜月笙的赌性又压倒了理性,他心想:这些钱,我不妨自己先押一记,倘若中了,那就是28倍的利!有了钱,还愁这点赌本还不上吗?
于是,他把收上来的钱都押到了赌桌上,结果——又输了。
因为害怕债主追杀,杜月笙只能溜之大吉。可他又无处可去,最后只能再次沦落街头。这样饥寒交迫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天,他在街上碰到了同拜陈世昌为老师的袁珊宝。人逢末路,最是自卑,杜月笙本想躲开,但是袁珊宝却看到了他,并给他带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袁珊宝说:“月笙哥,你怎么在这里?王国生一直惦记着你,盼着你回潘源盛。”
杜月笙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自己卷走了王国生的货款,他能不记恨自己?
袁珊宝又说了:“月笙哥,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王国生是个善良人,他只念你曾经的好,只记得你在店里时生意红红火火。即使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不会记在心上。”
杜月笙心里突然感受到一种温情。他是个孤儿,从八岁起就不得不闯荡天下,没有人疼过他,没有人关心过他。如今遇到王国生,不计较他的劣行,仍然拿他当兄弟,这前所未有的情感,让他一生铭记。
于是,杜月笙想了又想,最终选择相信袁珊宝,再次回到潘源盛,而王国生也真如袁珊宝说得那样,不计前嫌,甚至待他更好。
杜月笙回到潘源盛不久就大病一场,身体无力,浑身发烫。不到半天工夫,就陷入昏迷状态,烧得不省人事。
王国生立即掏腰包请来大夫,袁珊宝则把他背进隔壁自己房间,以便照料。可是,杜月笙的状态却越来越糟,就连大夫都放弃了,让王国生和袁珊宝准备丧事。
王国生和袁珊宝都是与杜月笙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从未经历过生死大事,听了大夫的话,彻底慌了手脚,两人只能请来了杜月笙的一位姑母。
姑母看到杜月笙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样子,忍不住放声大哭。可是这个小脚老太太却不肯轻易放弃,她在杜月笙旁边打了地铺,四处烧香,到处拜佛,搜罗单方,买药熬药,开始了她老人家一生中最漫长的实验生涯。
姑母只要听说什么法子有效,就照方抓药,用在杜月笙身上。不见效?没关系,反正药方多,一个不行,再换一个试试。
姑母在杜月笙房里,义无反顾地实验了100天,给杜月笙吃了无数谁也叫不上名字的怪东西,但仍没有任何效果,杜月笙始终处于高烧昏迷状态,整个人憔悴不堪,只剩一副骨头架子撑着一张皮。但是姑母依然信心满满,她觉得,这都100天了,杜月笙居然还没死,说明什么?说明这稀里糊涂的治疗还是有效果的!
百日实验后,姑母听到了一个据说能治好这种病的神奇方子:蛤蟆粪!
上海人所说的“蛤蟆粪”,其实指的就是癞蛤蟆所产的蝌蚪。这种东西裹在一团透明略白的黏液中,生长出黑色的长尾,在池塘里游动成长。民间称此物性最温凉,理论上来说应该治得了杜月笙的病。
于是姑母就出门去捉蝌蚪,捉回来半盆,撬开杜月笙的嘴,不由分说就往他嘴里灌。听起来虽然恶心,但是奇迹却发生了。吞下蝌蚪之后,杜月笙的高热渐退,人慢慢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姑母,求求你,我不要再吃这怪东西,太难吃了!”
杜月笙大难不死,人生得以重新开始,恢复健康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坐上了赌桌。原来,在病痛中,他领悟了一个道理:生死无常,不如及时行乐。
这样一想,他彻底放下了心理包袱,从此大赌特赌、大嫖特嫖。可是赌需要赌本,嫖需要嫖资,那么多的钱从哪来?
袁珊宝倒是心甘情愿地把衣服当掉,换点钱让他去赌。但是,那么点儿钱无异于杯水车薪。为了能恣意挥霍,杜月笙想到了敲诈。
1911年,杜月笙的大名出现在《民立报》上:
捕房解冒探索诈之杜月笙至案请讯。人和栈伙吕和生、茶房朱彩心禀称:“寓客带有烟具吸烟,杜月笙等二人前来,指商人栈中私售洋烟,言如能出洋五元,可免拘解公堂,否则定当重罚。商人系生意人,不欲多事,当给杜月笙五元,有账簿书明为凭。”杜供:“小的与张阿四同去,实系张起意,现张不知匿在何处,小的分用一元,余洋均张取去是实。”
翻译过来就是这样的:那一天在小东门的人和客栈,住进来一个携带烟具的客人,并在客房中兜售洋烟。而后杜月笙和一个叫张阿四的小瘪三昂然闯入,气势汹汹地指控客栈中有人私售洋烟,违反法律,如果对方识相点,拿出点钱来消灾,这事就算了。如果不识相,那就别怪他杜月笙去捕房举报了。
客栈见多了杜月笙这样的小赖皮,假装害怕,表示愿意拿钱消灾,但哄着杜月笙在账簿上画押,留下了杜月笙敲诈的证据,最后叫来客栈相识的捕探,将他抓了去吃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