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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集
英雄迟暮,淡出江湖

54岁的黄金荣,迎娶到自己的梦中情人露兰春,而林桂生在反对无效下,黯然离婚,离开了黄公馆。

要知道,黄公馆如今能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林桂生功不可没,如今却为了一个“小妖精”被黄金荣扫地出门,当真让人心寒。正当大家心里咒骂黄金荣八辈子祖宗,骂这老头没出息时,黄金荣的人生之路突然吉星高照,名声直线飙升,让他从一个上海滩的大亨,眨眼工夫甚至成了世界级别的名人。

整个北洋政府,上自总统,下至勤杂人员,都在打听询问:知道黄金荣是谁吗?他在哪里?谁能找到他?有重奖!

英国、美国、法国等列强总统或首相也向北洋政府提出严正交涉:你们中国政府不行,太差劲了,让黄金荣来,我们信任他。

列国大使甚至组成公使团,在北京活动游行,目的也只有一个——找到黄金荣!

这是怎么回事?杜月笙惊诧之余,仔细一打听,才知道事情还得从1923年5月5日说起,盘踞于峄县抱犊崮的一伙土匪,突然窜向山东与江苏两省交界处的津浦线,把一列客车给劫了。

这伙土匪的头子叫孙美瑶,他们将行进中的列车一举颠覆,把200多名乘客尽数掠为人质。

乘客中有多名洋人,一名洋人出面抗议,立即被土匪拉到路边,一枪毙了。余者包括法国公使馆参赞茹安、上海首席大律师穆安素、法国人贝路比、英国记者鲍惠尔·史密斯,以及美国人爱伦等,全都被这伙荤素不限、生熟俱吃的土匪吓傻了,一股脑儿地被掳进深山,成了肉票。

这就是民国年间最著名的“临城火车大劫案”。事发之后,列强大为震惊,齐齐向北洋政府提出抗议,并严重质疑北洋政府的执政能力:你们是否有能力管理中国?没这个能力的话,把你们的铁路交给我们管理如何?

这个威胁别有用心,北洋政府和地方政府都慌了手脚,那么多的洋人人质,派军队入山进剿是行不通的,惹火了土匪,把人质全“突突”了怎么办?

于是,北京要员、当地高官、天津警察局局长、洪门“大阿哥”都扛着肥猪肥羊,笑眯眯地进了山,向孙美瑶一伙土匪抛出橄榄枝:只要释放人质,北洋政府就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以将他们招抚进正规军,任命孙美瑶为司令。

这种待遇极其优厚,可孙美瑶却一口拒绝。

无奈之下,军队出动围山,航空署出动飞机,在土匪窝上空盘旋兜圈,对孙美瑶一伙土匪施加压力。

高压果然有效,不几日过去,只见抱犊崮的深山老林中走出一个碧眼金发、瘦骨伶仃、打着一面白旗的人。

原来,这人是被掳走的大肉票——英国记者鲍惠尔·史密斯。土匪们放他下山,是让他给北洋政府捎口信说:土匪们经过民主会议,最终通过北洋政府的提议,但是必须叫黄金荣来,否则大家一起死光光!

北洋政府得到消息后,一下子蒙了:谁叫黄金荣?为什么非要叫他来?在中国,叫黄金荣这个名字的人,应该不止十个八个。孙美瑶这伙土匪要找的是哪个黄金荣呢?

回来的肉票鲍惠尔解释说:孙美瑶说,他们要找的是上海法租界巡捕房总探长黄金荣。

这就对了,于是北京急电,上海要员蜂拥来到黄公馆,敦促黄金荣立即启程。

听到这个奇怪的要求,黄金荣连连摇头,他是成了精的老狐狸,感觉到抱犊崮的土匪团伙不怀好意,所以坚决拒绝,但如果他拒绝,北洋政府就无法救出人质,更无法向国际社会交代。

没办法,各路要员一起拥向杜月笙,拜托他劝说黄金荣。

杜月笙被委以重任后,并没有直接去找黄金荣,而是先去了海格路,拜访青帮大佬张镜湖的开山弟子吴昆山,请张镜湖出山,与黄金荣共赴抱犊崮。因为他知道黄金荣贪生怕死,如果让他孤身前往,他肯定不会同意,但是有张镜湖陪同就不一样了,孙美瑶再怎么凶悍,张老太爷的面子,他肯定得买。

他计划得很好,可是吴昆山听完杜月笙的请求后,却拒绝了,他说:“这点小事,不需要张老太爷亲自去。你和黄老板的本事咱不敢说,为人方面是没有丝毫瑕疵的。可以这样说,你和黄老板两个这辈子没得罪过任何一个人,只是倾心结交朋友。若非如此,你以为张太老爷是随便什么人都肯从龙华看守所往外捞的吗?所以,我断定抱犊崮那边八成是有人要报恩,而非报仇。”

杜月笙被说动了,他自己倒还好说,但黄金荣曾抽过“大八股党”沈杏山耳光,还因为露兰春得罪了卢筱嘉和林桂生,万一真是那几个冤家想要报复黄金荣呢?

吴昆山看出他面有难色,轻松一笑说:“告诉你家老板,如果有麻烦,就让他提一下老太爷的名号好了。”

杜月笙听到这句话,才真的如释重负。吴昆山既然允许提张镜湖的名号,就意味着到了抱犊崮可以尽情地吹牛,说自己与张镜湖有着过命交情、通家之好,即便当面与张镜湖这边对质,也能获得他的认可。

杜月笙兴冲冲地回来,把张镜湖这边的态度告诉黄金荣。黄金荣果然信心大增,他也清楚此事事关重大,他根本无法拒绝,现在既然得到张镜湖的保证,可谓大大提高了安全系数,于是,他一咬牙,打点行李出门。

可是不承想,黄金荣忐忑不安地来到抱犊崮,却受到了小土匪们的热烈欢迎,孙美瑶率20多名匪首以江湖道上的最高礼节恭迎。

黄金荣被恭送到高座上,孙美瑶垂手侍立在他身边,一副气都不敢喘的惶恐模样。黄金荣既诧异又困惑,看对方毫无敌意,心下稍定,刚开口说人质这事,孙美瑶立即恭声道:“老太爷,在你老人家面前,没我孙美瑶说话的地方。眼下这事,老太爷你说咋办就咋办,就算老太爷你让我倒剪双臂,自缚出山,引颈受戮,美瑶我若皱下眉头,就是忘恩负义的狼子鼠辈。”

黄金荣困惑至极,又不敢明问,只能就坡下驴。他让孙美瑶释放人质,接受招安,孙美瑶果然系数应允,人质危机至此得以彻底化解。

在回来的路上,孙美瑶那张怪脸在黄金荣脑子里一遍遍闪过,黄金荣猛然想起一桩陈年旧事来。

很多年前,黄金荣在法租界当神探,整天威风凛凛,到处抓人。有一天,一个一大把年纪的老头落在了他手里。这老头犯的事很严重,关起来可以,杀了也不冤枉。正当黄金荣准备走程序时,忽然注意到那老头还带着个孩子,就是为了养活这个孩子,老头才铤而走险做了犯法的事,栽在了黄金荣手里。当时黄金荣琢磨,如果把那老头抓了,那可怜的孩子说不定会饿死街头。

黄金荣心肠一软,就主动帮那老头销了案,放了他一马。临把那老头踢出捕房时,黄金荣还塞了几块大洋给他,告诫老头不要再走极端了。

现在想起来,当年那个被他救过的孩子虽然面目依稀模糊,但如果把那脸上的稚气除掉,添加几分杀人不眨眼的凶悍,应该就是现在的孙美瑶那张脸面。

原来如此!很多年前种的树,现在终于结了果。黄金荣抚今追昔,不胜感慨。

看来,做人还是要善良,要厚道。世间自有公道,厚道总有回报。如若没有回报,必是时辰未到。

想明白后,黄金荣归心似箭,想快点回家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娇妻露兰春。这件事再次证明了黄金荣的幸运可不是平白得来的,而是靠了心肠善、人品好。

没想到,到了家门口却不见有人来接,黄金荣疾冲上楼,露兰春的房间里却空无一物,一片冷冷清清。

这是怎么回事?露兰春的房间怎么变空了?黄金荣诧异良久,慢慢转向自己的保险箱。

那只保险箱很大,里面放着黄金荣这些年积攒的黄金、珠宝、债券、道契。现在,这只保险箱仍然放在原地,一动也没动,只是箱门大敞四开,里面的金银财宝全都不见了。

望着空荡荡的保险箱,黄金荣双手抱头,慢慢地蹲到地上,呜咽起来。

他老泪纵横地对杜月笙说:“月笙,你去跟露兰春说,我什么都不追究,什么都不计较,我知道她有了情人,那她就和情人双宿双飞好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怪我不该和林桂生离婚,娶她进门,只要她把拿走的钱还回来,我一切都不计较。”

杜月笙保持恭敬的姿势不变,但回答冷漠至极:“晚了,老板,事情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黄金荣勉强睁开眼睛,一幅茫然无措的样子,霎时间好像老了十岁。

想想离开的林桂生,杜月笙免不了一声长叹,黄公馆现在的老板娘是露兰春,她早将这些人的底细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所谓的‘小八股党’,听起来气势汹汹、杀伐满天,不过是一群饿得没饭吃的苦兄弟凑在一起壮胆而已。血雨腥风的江湖杀戮,听起来骇人无比,但却吓不住露兰春,她知道,“小八股党”的这些人比任何人都脆弱,一旦揭开虚张声势的外皮,露出来的就是像黄金荣这样任何人都可以宰割欺凌的虚弱内心。

这个道理,杜月笙清楚,却没有讲给黄金荣听,因为即使他说了,黄金荣也听不进去,因为他在乎的只有钱。

后来,杜月笙请出大法官聂榕卿、清丈局局长许沅,走合议庭路线,来调解黄金荣家这起情感纠纷。媒体适时跟进,调解人所到之处,后面全是黑压压的记者。

这就是杜月笙叹息的缘由,事情闹得太大,任何黑道迹象的介入,都会被媒体炒翻天,没人能承担这个后果。

最终的调解结果是:黄金荣与露兰春正式离婚,双方各走各路。露兰春卷走的大笔金银珠宝,能还回多少就还回多少——其实露兰春根本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不过是想让黄金荣痛苦、屈辱而已。

摆脱了黄金荣,露兰春飞向了情人的怀抱。两人正式成婚,但婚后两人为防杜月笙的报复,从此足不出户,夫妻二人一边使尽力气生孩子,一边没命地吸大烟。两人一口气生了六个孩子,一直生到1927年,黄金荣对他们的报复才轰然而至。

但在此时,黄金荣已经沦为坊间笑柄,他的名气和声望遭受了无可修复的破坏,而且他再也没有心思问鼎江湖事业,基本上算是退出江湖了。

此后的江湖,不再有人提起黄金荣这个名字。大上海,唯有杜月笙踌躇满志、高歌猛进、大刀阔斧,开创他的天下。 v0aEL1oJhKNENkvO9OzrktzznE1BtiaU1lbolpaaxyPZtAuliEKkU8b3d4oeZjq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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