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昆明城很小,人口比现在少得多,年货街也只有一处,就是在胜利堂对过的甬道街,也就是现在的花鸟市场。甬道街是一条专门集中打金箔作坊的街道,平时只听得“啪啪”的响声此起彼落,声音热闹,人影却很稀少冷落,到了年前这三天,便一年一度地大大热闹一回。这条街本来不很长,也不太宽,这时便都挤满了人,买的卖的,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卖的东西主要有烟花炮仗、儿童玩具、春联年画以及大米花团等等。
烟花炮仗的品种没有现在这样多,以电光炮仗为主,另外就是升高、落地响之类。儿童玩具就比较丰富些,可分为面具、兵器、杂项几种。面具是用纸壳糊成的。先做好一个模子,然后用旧报纸一层层糊上去,糊到十多层,就基本成型了,稍干以后揭下来,再晾到干透,若需要加胡子什么的就加上去,最后再上颜色。面具都是小说里面的历史人物和神话人物,《三国》里的刘、关、张,《西游记》里的唐僧、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这几位尤其是热门中的热门人物,用现在时兴的话来说,可以叫作“发烧人物”。且说发烧人物的面具买到了手,戴上了脸,虽然一股面糊、胶水、颜料的混合气味很有些刺鼻,但小娃娃们都兴致勃勃地挑选起兵器来了。因为是过年,大人们也恢复了一点童心,在帮着孩子们出主意。那些年头没有电视,电影也很少,但这些传统经典小说里的人物可确实是家喻户晓,老幼皆知,谁是什么长相,用什么兵器,那是绝对不会弄错的。当时在这类问题上没有代沟,不像现在年轻人崇拜港台明星五体投地,连人家的血型、“星座”都一清二楚,而中年以上的人却往往懵无所知。从街头挤到街尾,刘备的双股剑、关公的大关刀、张飞的丈八蛇矛、孙悟空的金箍棒、猪八戒的九齿钉耙、沙和尚的月牙禅杖就都大体配齐了。小男娃娃们个个都喜欢舞枪弄棒,平时不免要受呵责,这时却可以到巷子里边去捉对儿大战一场,真要闯一点小祸,也可因过大年而得到豁免,真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贩卖笛子的小贩
杂项玩具有泥做的不倒翁,从大到小排成一队,摁下这个,那个又起来,也很有趣;粗瓷烧的小鸟儿吹机,里面有一个瓷丸,装上一点水,吹起来啁啁啾啾,颇能乱真;洋铁皮做的小汽车、小火车、小飞机,花花绿绿的很逗人喜欢,可惜价钱都有点贵。此外还有玻璃烧的嘣洞,小的只有半拃长,大的比小娃娃自己还高,吹起来“嘣洞嘣洞”地响。这东西绝对只在过年时才有,所以“嘣洞嘣洞”的声音差不多可以称作是“过年音”。嘣洞最不经玩,极易损坏,因此俗话说“嘣洞嘣洞,买来就送”。等到年过完,嘣洞也就全坏光了,要等上一年,才又能听到“嘣洞嘣洞”的过年音。玩具中比较稀奇的还有轻(不是“氢”)气球。卖轻气球的都是外省广东人或是上海人,说着怪怪的话,在一套有许多管管的机器前忙碌;买的人却不很多,主要是围着看热闹,只等那人偶然失手,一个漂亮的气球飘然升空飞去,看客们便高兴地哄然大笑。
买春联年画的主要是近郊的农民,虽然乡街子上也可以买得到,但当然没有城里边的好,何况正好借机看看城里的景致呢。至于大米花团,菜街子上也有,就不一定在年货街上买了。
《昆明古城旧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