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 [1] ,革车千乘 [2] ,带甲 [3] 十万,千里馈粮 [4] ,则内外之费,宾客 [5] 之用,胶漆之材 [6] ,车甲之奉 [7] ,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 [8] 矣。
[1] 驰车千驷:驰,奔、驱。驷,《诗经·清人》:“驷介旁旁”。郑玄笺云:“驷,四马也。”此句话谓套四匹马的轻型战车一千辆。
[2] 革车千乘:革车,《札记·明堂位》:“革车千乘。”郑玄注:“革车,兵车也。”此句话意为装载军械物资的兵车千乘。
[3] 带甲:春秋战国时期称武装士卒为带甲。
[4] 馈粮:《周礼·玉府》郑玄注:“古者致物于人,尊之则曰献,通行曰馈。”馈粮,运送粮草。
[5] 宾客:各国诸侯的使节及游士。
[6] 胶漆之材:张预注:“胶漆者,修饰器械之物也。”此谓制造与维修弓矢等作战器械的物资。
[7] 车甲之奉:张预注:“车甲者,膏辖金革之类也。”此句意为千里行军车甲修缮的花费。
[8] 举:出兵作战。
孙子说:按作战常规,出动战车千乘、运输车千辆、军队十万,越地千里运送粮草,那么前后方的军需、宾客使节的招待费、胶漆器材的补充、车辆盔甲的供给等,每天都要耗资千万。只有做好了准备,十万大军才能出动。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
曹操注:“驰车,轻车也,驾驷马;革车,重车也,言万骑之重。车驾四马,率三万军,养二人,主炊;家子一人,主保固守衣装;厩二人,主养马。凡五人。步兵十人,重以大车驾牛。养二人,主炊;家子一人,主守衣装。凡三人也。带甲十万,士卒数也。”
杜牧注:“轻车,乃战车也。古者车战,革车,辎车,重车也,载器械、财货、衣装也。”
(千里馈粮。)
曹操注:“越境千里。”
(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才,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曹操注:“谓购赏尤在外。”
杜牧注:“军有诸侯交聘之礼,故曰宾客也。车甲器械完缉修缮,言胶漆者,举其微细。千金者,言费用多也,尤赠赏在外也。”
李零《兵以诈立》:“此章是讲费钱。这是‘用兵之害’的头一条。《作战》是从战争动员讲起。战争动员就是‘作战’,它是讲怎样发动一场战争。发动起来的战争,首先是野战。
“‘凡用兵之法’,在《孙子兵法》书中多次出现,《谋攻》《军争》《九变》《九地》四篇的开头,《谋攻》《九变》两篇的当中,《军争》篇的结尾,都有这种话。这里是讲,用兵规模一般有多大。它是一种发凡起例的叙述。古人以‘兵法’称兵书,估计就是这么来的。战国以来,兵书多称兵法。兵书分两种,一种是军法(或军令),一种是兵法。军法是条例规定的汇编,兵法脱胎于军法,还保留着它的某些特点。兵法是‘用兵之法’的简称。它和军法有关,又有所不同。军法讲的是建军之法、治兵之法。兵法讲的是行师之法、用兵之法。《易·师》疏就是用‘兵法’来解释王弼注的‘行师之法’。它要突出的是一个‘用’字。岳飞叫‘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宋史·岳飞传》)。战国兵书,虽有军法类的内容,但以谋略为主。《孙子兵法》就是兵法的代表。汉唐古书引之,往往简称为‘兵法’。古代技术书,多以类名,这是特点。”
战争需费浩大,发动困难,用兵多一日,即多一日耗费,当国者务必引以为深戒。战争持久,经济不能支持。管仲指出:“一期之师,十年之积蓄;一战之费,累代之功尽。”战争规模愈大,时间愈长,军队开支就愈多,战争对于经济的消耗和破坏愈显得突出。所以,孙子说:“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据有关资料统计,现代战争每打死一个人所耗的费用不断在增加。
18世纪拿破仑时期:3000美元。
第一次世界大战:2万美元。
第二次世界大战:20万美元。
第四次中东战争:100万美元。
英阿马岛战争:170万美元。
短短18天的第四次中东战争,阿以双方损失惨重。双方共损失飞机640架,舰艇59艘,油料、弹药不计其数。这次战争中,双方都使用了大量的集群坦克进行攻防作战,共投入坦克5500余辆,损失了3100余辆,平均每天损失172辆。埃军在发起进攻时,每分钟发射反坦克导弹85枚,战争最初三天,双方发射的地空导弹总数相当于北约组织在欧洲的全部库存量。叙利亚在开战后第三天,就用完了全部地空导弹。这场战争双方的损失均在50亿美元以上。战争进行了一周后,以色列国库就底朝天了,只好紧急求助于美国;阿拉伯国家也不得不向苏联伸手求援。
在海湾战争中,战争的巨大消耗更是十分明显。
在战争准备阶段,美国及多国部队从武器装备及后勤物资的准备和运输,到部队的集结调动,都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可谓“日耗千金”。
“沙漠盾牌”行动是美国及多国部队的战前准备阶段。在此期间,美国在空运上,动用军用和租用国内外商用运输机共800余架,出动15600多架次;在海运上,动用军用和租用国内外商用运输船383艘;在陆运上,动用本土7个州的2400节火车皮和在沙特阿拉伯的5000辆运输车,昼夜不停地从美国和欧亚地区向海湾运送美国军队和装备物资。到海湾战争爆发前,美国及多国部队向海湾地区集结的总兵力超过70万人,坦克3700辆,装甲车2200辆,作战飞机1800余架,直升机1700架,各型舰艇200余艘,共耗资100多亿美元。
战争爆发后,交战双方人力、物力、财力的消耗更是十分惊人,主要表现在人员的伤亡和补充、武器弹药的消耗和补给、装备器材的保养和维修及地面设施的毁坏等方面。
海湾战争使伊拉克在军事上、经济上都受到严重的损失。据英方统计,六周的战争,使伊海空军几乎全部丧失了作战能力。美方摧毁了伊核生化武器和导弹研制生产设施,炸毁伊地对空导弹发射架48个,歼灭或重创伊地面部队42个师,击毁坦克3700辆、装甲车2000余辆、火炮2140门,俘虏近18万人。伊十多个城市遭空袭,其工业和石油等设施遭到较大的破坏,各种经济损失超过2000亿美元。
科威特遭受的破坏也十分严重,其960口油井中的600多口被伊焚毁,炼油设备等被毁坏,各种经济损失600亿美元。科威特重建需十年时间,重建费用高达700—1000亿美元。
美国及多国部队虽然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但付出的代价也是十分沉重的。就当时而言,这次战争后勤补给是美军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行动,它在海湾战争中一个月的运输量就多于朝鲜战争一年的运输量。美军在海湾战争中投入的总兵力是53万人,半年内消耗各种物资3000多万吨。
另外,由于美军大量使用高技术武器装备,使武器装备本身及对各类作战物资的消耗成倍增长,通过后勤补给的各类物资增多,战争费用昂贵。美国及多国部队在海湾投入的武器装备总价值高达1020亿美元。美军在开战第一天发射的100枚战斧式巡航导弹,就耗费1亿3千万美元。据美军方统计,美在“沙漠风暴”行动中,每天耗资5亿美元;动用地面部队后,每天则耗资10亿美元。
从以上案例可以看出,美方虽然打赢了这场战争,却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对美国而言,从力量对比上来看,这是一场可能打赢的战争。从代价上来看,如果不能在几个月内结束战争,如果没有多国部队的资助,这将会是一场打不起的战争。正因为现代战争的消耗巨大,所以从另一个角度上看,有效地破坏对方的经济中心、工业基地和交通运输线,可以使对方的经济瘫痪,部队补给中断,迫使对方难以进行持久的战争而告失败。
海湾战争的“沙漠风暴”行动发生在美国及多国部队对伊拉克进行大规模空袭的阶段。在此期间,美国及多国部队的空袭目标不仅是伊拉克的地面部队、武器装备和军队设施,还包括大量的非军事目标,如发电站、炼油厂及桥梁等,其目的是破坏伊拉克的基础设施,削弱其经济,使其难以与美军进行长期军事对抗。战争进行两周后,伊军的后勤供应线基本上被切断,伊每天向前线运送的补给物资从2万吨剧降到2000吨,后来前线部队根本得不到补给,极大地影响了部队的士气和战斗力。这也是这场战争地面战斗只进行了100个小时就结束的一个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