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入选“七小福”,成了小小的角儿,我们这群人也没少闹事。
有个阶段我在学校里被叫作“小外国人”,因为小时候住在法国领事馆,周围很多都是外国人,爸妈给我取的小名“阿炮”也可以当作英文名“阿Paul”。到了戏剧学校,妈妈去看我的时候会叫我“阿Paul”,周围只有我一个人有英文名,偶尔还跟人家讲法语,这让我在很长时间里都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师兄们经常看我不顺眼,不喜欢我。我小时候喝牛奶吃面包长大,比其他人体力和营养都好,吃东西总是“双料”(双份)。有一次,我跟元奎两个人打架,忘了是为什么,大家就把我们围在中间看热闹。
我的剪刀脚很厉害,打起来的时候,旁边就有人说,“不许你用剪刀脚”,我就不用。打着打着,师父来了,所有人吓得站起来往两边跑。他先是喝住大家,然后转头问我们:“怎么了?”我和元奎还在喘着粗气,互相仇恨地瞪着对方。师父说:“行,喜欢打架是吧?所有人闪开!你们两个站出来,打!”我俩先是愣住看着师父,忽然师父大吼一声:“打啊!”我们两个只好开始打。
你们不知道,其实打架很累的。打三四十秒还好,如果是连续打下来真的很累。那时候我们也小,不太懂步伐、呼吸那些东西,就是拳拳到肉地连续猛打,到后来两个人都躺在地上没劲儿了。师父说:“不打了?”“打不动了。”“打不动了?好,跪下,面对面,抽巴掌。”我和元奎只好互抽巴掌,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到后面手的力气也没有了。开始的时候还使劲抽对方,他力气大,我力气更大,到后面他力气小了,我也力气小了,最后脸也肿了,牙血都打出来了,两人又累又痛就开始哭。看我们确实没力气了,师父命令我们趴下,一人再打10藤条。10声响鞭之后,我俩差点昏过去,简直后悔死了。
《大保国》剧照,右一是我
从那以后,大家都不敢随便打架了,如果非要打也绝对不敢再让师父看到。
不知道是哪一天,元奎跟元彪结拜了兄弟。十三四岁的时候,我们去台湾演出,在一个叫永和镇的天台上,三个人一起看公仔书,就是那种漫画小人书,书是元彪的。我看书看得很快,也不太在乎顺序,总是元彪一看完我就拿起来看,这时候元奎说:“我们俩是结拜兄弟,他看完就该轮到我,几时轮到你?给我先看!”我一听就很生气,看他过来抢书,我不给,他再抢,我干脆往地下一丢,他刚刚想捡,我又一脚把书踢走。这下他也怒了,要过来打我,他刚一探身,我咚地一闪身就给了他一拳。
那时候在学校里,除了不敢打元龙,剩下的人里面我身手已经是最好的,身体又壮。结果我一拳过去,他一摸鼻子说:“我现在下去照镜子,如果鼻子肿了,我一定回来打你!”我站在原地等,待会儿他上来了:“我鼻子肿了!我要打你!”这时候我们打架,已经不是小时候那种滚在地上乱抓一气了,动作都已经带有套路和招式。他逐渐打不过我,要去拿板凳,一看他要拿板凳,我回身就抓起一个水泥罐子,很重,摇摇晃晃地叫嚣:“你来啊!来啊!”
这时,忽然听见师父在楼下的声音:“你们在干吗?”我们三个人一瞬间“咚咚咚”就从五楼下去了,真是不夸张,就几秒钟,已经连滚带爬地出现在师父面前。师父问:“干什么呢?”我们说:“在上面练功啊。”“元奎你脸怎么了?”“哦没事,我自己撞的。”他看看我们几个,懒得理我们,转身走了。等他走了,我俩又继续打……
当年的元龙、元楼,今天的洪金宝、成龙,还有不变的元彪
我们还经常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为。一天,我和元奎忽然要比饭量,他非说他比我吃得多,我说我比他吃得多,我们就一碗又一碗地添饭,吃到顶了还在吃,最后他吃了8碗,我吃了7碗半。这还不算完,为了证明身体素质比对方更强,我俩放下饭碗就上台去比翻跟头,也不知道翻了多少个之后才停,俩人都憋着不能吐,真的是太幼稚了。
在学校那些年里,大师兄元龙、二师兄元泰都没少欺负我们,但大家都顶着“尊师重道”的祖训,绝对不敢还手,还手就是“欺师灭祖”。
元彪跟我关系很好,我经常为他打抱不平。有一回,元龙先是借了元彪的钱,我们当时在巴士上面,元彪没钱买车票,就让他还钱,他不还,还讲脏话,我去帮他出头,我说“你不还钱没关系,但是你不要骂人”,他没被这么挑衅过,就说,“关你屁事啊!”我说,“就关我的事!”
他气坏了,就追着我打,我不敢还手,只能跑。先是从巴士跑下来,他也从巴士上追下来,我看他追过来,就一下子跳过栏杆,跟他说,“来啊来啊!”他绕个圈跑到栏杆这边来,我又“腾”的一下跳回栏杆那一边,那时候他已经开始有点胖了,追得很费劲,我的身手又快,给他气得呀。
就这么一路从礼顿道跑到佐敦道,他还是没追上我。只可惜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学校,回去之后就无路可逃,被他暴捶了一顿。
在学校里练拳击也是一样,本来我跟大家练得好好的,我总是能赢,这时候元龙就会站出来,说,“我来!”
他知道我不能打他,我只能用双拳护住头,他趁我一个不注意,“咚”的一拳,把我直接打得撞到墙上。
大的欺负小的,小的服从大的,是学院里多年来不成文的规定。对于师兄们的“欺压”,我们虽然不敢还手,但是练就了一身逃跑的功夫,我后来跑得那么快、耐力那么强,就是被元龙追出来的。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也不会结束,没有想到的是,大师兄元龙第一个离开了学校。
那一回,他在训练中把脚摔断了,疼昏了过去,送到医院之后养了很久。他本来很英俊的,断了脚之后,他爷爷每天来看他,给他做打卤面吃,每天吃面,他的身材很快就像吹气球一样胖了起来。脚伤好了,身材却回不去了,师父只好停止他的演出。这让他非常挫败,终于有一天,他背着铺盖离开了学校。临走的时候,他依然用大师兄的口气跟大家说:“戏曲的时代快要结束了,以后电影才是真正的事业!以后等我混出个名堂,你们就来找我!”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越来越体会到元龙那句话的英明。的确,戏曲表演的机会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电影事业的蓬勃发展,学院里的学员一个个陆续离去,投身到这个新的前景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