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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元楼

我们的师父名叫于占元,年轻的时候是京剧班里的文武总管。我们在学校里的艺名都以“元”字开头,比如洪金宝当时叫元龙,我叫元楼,还有二师兄元泰,后来的师弟元彪、元德、元文……

在元彪进入戏剧学院之前,我是学校里最小的师弟,每天被各个师兄欺负。他来了之后,成了最小的师弟,就变成他被欺负。师父的关门弟子叫元俊,是最末一个徒弟,那大家就可以想象他的处境有多“悲惨”了,基本上每天就是帮所有人跑腿,还会被所有师兄师姐打。

那时候,几块西瓜,一群人吃,师兄们吃上面那些红色的瓤,到了我这边就只剩下一点点红色了,更小的那些师弟们,就抱着西瓜皮把它从白色啃到绿色。

元彪刚来的时候,只有五六岁,是个小肥仔,脸蛋圆圆的,两颊鼓起来,特别可爱。我比他大3岁,对学校环境已经比较熟悉了,自然有种想要保护他的本能。他的性格有点内向,来学校第一天,跟爸妈告别之后就一直在哭。我看他那个样子,想起自己父母离开时候的难过,就马上走过去跟他说,“别哭啦,我给你讲故事啊”,然后就讲一些我以前听妈妈讲过的故事,慢慢他就不哭了。

自那之后,每次不管他是想家了,还是被师父打了,或者被其他师兄欺负了,只要他一哭,我就过去抱抱他,拍拍他,给他讲故事。我从那时候到现在都很疼他。

随着训练的进行,大家也看到元彪很有练功的天分,尤其翻跟斗翻得很专业,人又可爱,大家就会一起保护他。比如师父要打屁股了,一群师兄师姐就给他一堆底裤,让他全穿上,可以稍微做点防护。打完回到房间,大家还会给他糖吃,安慰他说“不痛,不痛”。

在戏剧学院里虽然每天以练功为主,但我们也是要读书的,形式比较像传统的私塾。

师父为我们请来了私塾老师,学习内容不是学校里教的那些数学语文英文,而是四书五经。一群小孩子哪有耐心好好学这些,还会讨论说,“谁要学这些东西啊?有什么用?”所以一上课,我们就睡觉的睡觉,打弹子的打弹子。

008

大合照,最后一排左一是我(元楼)

再加上我们上文化课的时候,师父通常会出去见朋友或赌马,所以我们就更撒了欢。男生们在课堂上扔书、做鬼脸、打来打去,女生们则会大声聊天喧哗,老师拿我们也没辙。专门负责放风的人会及时提醒大家“师父回来了”,我们马上就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装模作样。学院能够付给这些文化课老师的薪水并不高,自然就没人愿意忍受我们这群坏小孩,几年里我们先后气走了11个老师,大家每次说起这事都得意扬扬,直到后来一位国文老师出现。

那位老师名叫董郎英,很有学问。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写字非常漂亮,永远都是一笔下来,特别流畅。他教我们《大学》《论语》《三字经》,教我们写毛笔字,一开始我们以为他也像其他老师一样“好欺负”,在课堂上照样不好好学习。

谁知董老师曾经是黄埔军校的教官,他可不是好惹的。他有一把戒尺,是一个很厚的板子,当你没有好好学习,该背的东西不会背时,他就会让你把左手伸出来,伸直,说好了打几下就是几下,你不能喊痛,也不能把手收回,否则不管打了几板子,都要再重新来。

他打板子那个阵势,就算只是在旁边看着都会害怕。高高地把戒尺举起来,然后“啪”的一声,快准狠地大力甩到手掌上,只一下你那个手就黑掉了。有的人打三下就已经扛不住了,手一收,就又从头来数,打到最后,手已经是麻木没有知觉的了。

董老师的原则是不打右手,有个师兄“啪”地挨了一板,左手不敢动,但他实在太疼了,就下意识地把右手在空中狂甩,好像那样可以缓解左手的疼痛一样,我们在旁边想笑又不敢笑。

有了这样的体罚作威慑,那些课文哪里还敢不背?“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那时候背下来的东西,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说来也怪,可能是我们被打习惯了,皮糙肉厚,每次打完板子,也没听说有谁很久都养不好,常常过个两三天就没事了,有些人上午挨完板子,下午就又活蹦乱跳了。

时间久了,我们这群皮孩子还是找到了偷懒的诀窍。偶尔没有完成背诵,怕被老师打,就会去恐吓那些已经完成的师弟师妹:“你们都不许说会背,听见没有?!”到了董老师检查的时候,“《论语》修身篇,元楼你来背。”我就说:“对不起,我还没背会。”老师瞪我一眼,就又叫洪金宝:“元龙,你来背。”洪金宝也说还不会,最后问完所有人,大家都说还没背会,齐刷刷站在那边,他也就懒得惩罚我们了。要打一两个还有力气,全班几十人,打都打不过来。

不过在于占元师父那边,我们几乎没有一天不挨揍的,只是轻与重的区别而已。练功的时候,每个人拉开架势摆好,好端端地站在那边,师父路过也会每人打一下。还有一个说法是“打同堂”,就是不管哪个人犯了错,全体一起陪他挨打,大家经常莫名其妙就被打了。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早上从一睁眼就想,只要今天不挨打,那就是很不错的一天了。前一秒不管玩得多开心,只要听到一句“师父来了”,马上全体安静,吓死。

009

到戏剧学院以后,学了一些武术,觉得自己威风得很

有一次,师父交代我去擦祖师爷的神像,我擦一擦发现他的胡子松了,有几根就快要掉下来了,我就很认真地想要把它塞回去。这一幕刚好被师父看到,他大骂道,“元楼!你居然敢拔祖师爷的胡子?!”说时迟,那时快,又是一顿暴打。

我们在学校里吃的很简单,平时就是煮一大锅菜,肥猪肉,黄豆芽,熬成一锅热汤,另外就是“猫鱼”了——以前在香港,那种小黄鱼是喂猫吃的,两块钱可以买一大堆,蒸好之后,放一点油一点菜,这就是我们的两菜一汤了。

即使如此,大家还是疯狂地抢。师父规定年纪小的可以先去拿饭菜,毕竟他们更需要营养。等年纪小的几个人拨了一些饭菜之后,所有人就拥上去,碟子、盖子全都抢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今天很多人说,吃饭要细嚼慢咽,每一口都要数着嚼了多少下才能咽下去。我们那时候别说嚼几下,经常食物塞进嘴里就直接进肚子了。等你在那儿细嚼慢咽数个十几二十下,饭早就抢没了。我记得二师兄元泰为了抢饭,还在饭菜上面吐口水,吐完之后跟大家说,你们谁还吃啊?没人吃,就都是他的了。

有一次,学校的水管爆掉了,整个学校全都泡了,米也都泡得发霉了,但我们还是把那些米都吃完了,连续吃了一个月。我们的房间角落里,有时会摆上一锅粥,给唱戏回来的人吃。有个同学,每天晚上都梦游,有时梦游会去那一锅粥里撒尿,大家唱完戏回来了,也不知道,还是把粥喝了。

没办法,学校人太多了。师母有时还会去外面找红十字会要救济粮,如果能要来一些面粉,就给我们做疙瘩汤吃。后来我们的演出被一些人看到,他们觉得很厉害,很新奇,就问我们是哪里来的,要来我们学校参观,参观之后发现原来我们那么穷,回去之后就会给我们捐粮食。 sfDwG0E7lsLfZSWpXFP2xPIGSqg5JaVBHNxp90JxfTEcW6UgjGdoK0qy4eiZlLD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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