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黑衣蒙面人觉得鼻子痒了。
不会吧?我本一时冲动,张让岂能事先得知?
中常侍张让是先帝最信任的宦官之一,秩比二千石。秩的意思是俸禄,也代表官阶。俸禄又标识为谷物的数量,论容量叫斛,论重量叫石,一斛就是一石,读音在汉代也是石头的石,不读但。
年俸二千石相当于现在的省部级。地位最高的叫中二千石,次为二千石,再次比二千石。比,相当于的意思。不过,张让的官阶虽然不高,却封了列侯,金印紫绶。这样的大宦官,不但在宫外有自己的府邸,还有法定休假日,每隔五天轮休一次,叫作休沐。然而蒙面人趁着天色微明悄悄摸进府里,却不见本该轮休在家的张让。
书房里,一个小宦官轻手轻脚,正在整理房间。
直到这时,这位菜鸟刺客才发现事情完全不对劲——偌大的张府怎么会悄无声息,鬼都不见,自己又怎么会一路畅通?
“不要叫!张让在哪里?”蒙面人问。
“宫里。”被捂住嘴巴,腰间也顶上了硬物的小宦官答。
“胡说!”蒙面人低声道。
“不敢欺瞒大侠。”
蒙面人四下张望,然后松手。
“这么说我白来一趟?”
“大侠想要什么,尽管拿。”小宦官不敢回头。
“我要的不是钱,是命!”
小宦官向前走了几步,低着头转过身来,扑通跪下。
“不是你的。”看着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小宦官,蒙面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杀你不仁,放你不智,奈何?”
饶我不死?小宦官磕了个头,爬到柜子前取出绳子,又爬到柱子前面,自己把脚绑起来,再将双手放在后面,低下头去。蒙面人收刀入鞘,走过去将他绑在柱子上,然后问:“哪里有布?”
“几上有帛。”
蒙面人走到几前,却看见那帛上写了字:
南山有鸟 北山张罗
鸟自高飞 罗当奈何
啊!张让早已料定刺客会扑空?蒙面人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抓起那帛,再回到小宦官面前准备往他嘴里塞,却突然摸摸鼻子,打了个喷嚏。小宦官抬起头来,看见了他的眼睛。
“你认识我?”蒙面人警觉。
“不,不,不认识。”
“张让昨晚为什么不回来?”
“今天宫里有事。”
“什么事?”
“小人不知。”
“张嘴!”蒙面人将帛塞了进去,转身离开。
室外的蝉突然叫了起来,急促而凄厉。
蒙面人停住脚步,抽出短刀。
上苍保佑!小宦官闭上了眼睛。
蒙面人却只是从他身上割下一片衣襟,走回几前扫了一眼,打开盘龙圆砚的盖子,拿起辟邪铜砚滴,往石砚中滴了几滴水,再从架上取下笔,在水盂中蘸了蘸,又在石砚中调和宿墨。听见动静,小宦官悄悄睁开眼睛,看见蒙面人犹豫片刻,将笔换到左手。
割下的衣襟上,歪歪斜斜写下了四句话:
泰山如砺 易水有歌
螳螂黄雀 地网天罗
短刀飞起,衣襟钉在了小宦官头顶的柱子上。
蝉不叫了。
一个时辰以后,何进才会听到那声音。
见鬼!宫城里怎么会有蝉?
但,何进走上殿前台阶时,分明听见了蝉叫。
站在门口的张让好像也愣了一下。好像。
再看,那家伙的脸上却依然挂着招牌式的媚笑。
东汉洛阳宫省之内确实有树。十三年前的十月二十四日,御殿后的槐树还莫名其妙自己拔起来,倒立在地上。想到这里,何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大槐树上有只乌鸦正在探头探脑。
蝉鸣却立即停止了。
何进是太后的哥哥,官职大将军。大将军不是将军的尊称,而是金印紫绶的上公之一,位次太傅,排名第二,也叫幕府。何进能担任此职多少靠了裙带关系,否则他这屠夫之子岂能位极人臣?
不过他们兄妹运气真好。妹妹先是生了长子刘辩,后来又由贵人升级为皇后。然后是皇帝死了,刘辩成为大汉天子,何皇后又升格为何太后。何进进宫,就是要见已是太后的妹妹。
这位年轻的太后,现在当着大汉帝国的家。
至少,名义上和法理上是如此。
门口站着的张让,却让人觉得可疑。
“太后有旨,宣大将军何进觐见!”
身着白麻布单衣的张让,用公鸭嗓子朗声说道。
说完,张让躬下了身子。何进明白这是在打招呼,更是示意脱下鞋履解下佩剑。这是制度——臣子非有特许,不能剑履上殿。何进却犹豫起来,甚至在张让直起身子时反倒握住了剑柄。
张让笑笑,展开双臂。
“秋老虎厉害,我等身上都只有薄纱一件。”
阳光透射过来,张让的身体清晰可见,旁边的宦官也同时展开了双臂。屋顶和树林一如往常,殿前的卫士目不斜视看着远方。明明是太后恩准了求见,为什么会心神不宁,莫非因为门口站着张让?
没错,太后的贴身宦官原本不是他。
张让又笑笑,看了看殿里,一个小宦官抱着猫走了出来。何进认得那猫,猫儿也识趣地叫了。他放下心来,看看身后。
“大将军的随从也可以一起进宫。”
张让仍然轻声细语,柔媚而谦恭。
何进这才点了点头。他没细想猫为什么会在这里,张让又为什么要表示身无甲兵,只是脱了鞋,又解下佩剑交给殿前侍卫。
“请!”众宦官低眉顺眼,一齐弯腰。
何进回头再看树上。那只乌鸦正歪着头,似乎也在看着何进。
卫士们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
张让不再说什么,抱着猫走进殿里。跨过门槛那会儿,他看了看外面的鞋。何进也看了看,然后带着随从跟了进去。
蝉又叫了起来。
“好香!”
凉阁里,许攸看着熏炉由衷赞美道。
袁绍淡然一笑。
“非烟若云,乍聚还分,莫非苏合?”
苏合,是从罗马帝国进口,产于小亚细亚的香料。
“你倒识货。”袁绍又笑笑,眼睛却看着铜镜。
许攸不再说什么,他知道现在袁绍的心思全在那件褝衣。褝衣的褝读如单,是一贯到底的单层长袍,通常用麻布,贵者用绢纱。袁绍正在试穿的这件褝衣用的就是绢纱,比双丝的缣(读如兼)要轻薄和稀疏些,却同样价格不菲。要知道,诸如此类的丝织品如果通过丝绸之路运到罗马帝国,购买者可是要付出同等重量的黄金。
当然,许攸并不知道这个价格。孝桓皇帝延熹九年,被称为大秦或者海西国的罗马确实派来了使团,但那时许攸还只有十来岁。再说与丝绸相比,他更热衷于别的买卖,比如官位,甚至人头。
袁绍喜欢漂亮衣服,那就让他喜欢好了。
“裁剪倒是得体。只是,国丧期间,换成麻的吧!”袁绍说。
“公子,再细的麻布,也做不成这个样子。”裁缝很为难。
一个小厮悄悄进来,在许攸耳边说了几句。
许攸点点头,示意小厮退下。
“大将军已经动身。”许攸说,见袁绍没反应,又笑着说,“先帝驾崩都四个月了,天子也早已即位,无所谓吧?”
袁绍这才不再说什么,挥挥手让那裁缝退下。
“那么,小人给公子着冠。”袁绍身边的仆人说。
“不,戴头巾。”
“内衣还是方领?”
“当然。”
“腰带呢?”
“白玉。”
不就是吃餐饭吗?至于嘛!
坐在一旁的张邈暗暗摇头。
就算去杀人,袁绍也要先挑选合适的衣服。
许攸看懂张邈的意思,笑了。
张邈和许攸都是袁绍密友,但身份地位不同。张邈是秩比二千石的羽林军骑都尉,所以还有同僚关系。许攸只是一介布衣,住在袁绍府上,更像门客和幕僚,也更懂袁绍。袁绍最想学的,是战国四公子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折节下士,广交豪雄,天下有事则叱咤风云,无事则纵议朝政,真是好过瘾,想想都过瘾!
何况现在的天下,很像有事的样子。
如果没事,那就搞出来。
许攸喜欢搞事情。像他这样既没有家族背景,又没有一官半职的游士,只能依附他人浑水摸鱼。事实上他差点就干了票大买卖。六年之前,许攸为冀州刺史王芬谋划,趁灵帝北巡河间之机废了他,另立合肥侯为帝。想想看,要是成了,怎么着也能官拜二千石吧?
可惜,皇帝突然取消动议,王芬也吓得自杀。许攸顿时成为丧家之犬,幸亏袁绍收留了他。许攸当然也可以投靠曹操。实际上在许攸看来,他俩更对路一些,都不是什么善类。至少,少年曹操可是任侠放荡,飞鹰走狗,也最会捉弄人的。为了对付管闲事的叔叔,那家伙居然装着中风,嘴都歪了。等曹嵩叫他过来,他却一切正常。
父亲问:你不是中风了吗?这么快就好了?
曹操说:哪有?叔父不喜欢我而已。
从此,曹嵩再也不管儿子,也不相信弟弟。
这样的家伙,没准真可以窃国。
所以许攸便跟王芬密谋拉曹操入伙。但是你猜猜看,曹操说什么来着?“废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也。”这就道不同,不相与谋。尽管曹操并没有出卖他,许攸也不想再跟曹操混。也许,事实证明曹操是对的,但也不一定。没准那事不成,是自己运气不好呢?
许攸这么想。
袁绍倒是二话没说就收留了许攸,也没问王芬的事。以袁绍人脉之广,不可能全无耳闻,但他就是不问。这才是当头雁的样子,难怪曹操也认他为兄长。再说袁绍又是何等的漂亮人物,身材修长,面容姣好,不笑而倩,不怒而威。你别以为这是小事,当今风尚可是以貌取人的。像曹操那样其貌不扬,还不修边幅,怎么行?
成大事者,必重细节。
就说刚才的着装,只是爱漂亮吗?不是。本朝制度,身份高贵的着冠,普通民众戴头巾。内衣呢,老百姓圆领,士大夫方领。袁绍戴头巾而穿方领内衣,便既显得平易近人,又不失身份。
你看这细致!你看这讲究!羽扇纶巾,正是名士风度。张邈当然不懂,曹操也一样。不过,今天这样着装,却似乎欠妥。
许攸正在犹豫要不要提个醒,门外响起通报的声音。来人是张让的心腹尚方监渠穆。此人虽然是宦官,却高大魁梧,英俊潇洒。他被袁绍等人客客气气迎进以后,便笑容满面地转达了中常侍张让对袁绍新晋司隶校尉的祝贺,还献上了一个锦盒。
许攸赶紧接了过来。
“比二千石,银印青绶,何足常侍高看?”袁绍拱了拱手。
“司隶校尉持节举察百官,总领畿辅七郡,诸侯、外戚和三公以下不论尊卑无所不纠,岂是寻常银印青绶可比?大汉校尉虽多,出朝则专道而行,入朝则专席而坐,只有司隶吧?”渠穆说。
“尚方监管的物事,才是非比寻常。”
“是吗?哦,哦!司隶抬爱!”
渠穆和袁绍相视一笑。
“既蒙惠顾,还请留下便饭!”袁绍虚情假意地留客。
“愧不敢当!可惜今天当值,还得立即回宫。”渠穆说,但他显然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京师三杰,好像缺了一位?”
三杰者,袁绍、曹操和张邈。曹操不在。
“那人懒惰成性,没准还在睡觉。”袁绍笑了笑。
“难得清闲,如此甚好!那么,告辞!”渠穆也笑。
“渠监慢走!”袁绍一边说着,一边送渠穆到门口。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渠穆走后,张邈皱着眉头说。
“不去管他!”袁绍说,又吩咐仆人,“去看看客人是何穿戴?”
“当然跟我一样,还用看?”张邈满脸不快。
果然,张邈峨冠博带,尽显汉官威仪。
“那就换官服!”袁绍命令道。
这就对了!许攸暗自赞叹。
他总是那么完美!
何进越走越起疑。
做了六年大将军的何进当然熟悉这个地方,也知道这是通往密室的走道。但他更清楚,本朝外戚和宦官从来就是死对头,大将军梁冀就是被五个宦官弄死的。事成之后,那五人竟同日封为万户侯,号称五侯。现在这个中常侍张让,天知道心里都想些什么!长廊两边房间的拉门全都紧闭,如果藏了什么又有谁清楚?
侯门深似海,宫中就更不可测。
不可不防。
何进停下了脚步。抱着猫躬身带路的张让正想说什么,一个秩比三百石的中黄门小步快走,从他们的后面匆匆赶了过来。
依礼,卑者见尊者,必须小步快走以示恭敬,叫作趋。
“什么事?”张让头也不回。
中黄门欲言又止。
“大将军面前,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常侍府上……”
“嗯?”
“来了个不速之客。”
“糊涂!大将军尊贵,还是我这个老家伙尊贵?太后重要,还是我那个破家重要?不速之客?让他等着!”
“诺。”中黄门退到一边。
何进却更加犹豫,狐疑地看着张让。张让挥了挥手,两个小宦官快步上前,依次把门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不过谁都没有想到,长廊尽头的门突然开了,走出一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
殿下?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陈留王刘协。
“免礼!猫!”
刘协淡定地看着张让。
张让赶紧上前,笑眯眯地将猫交给陈留王。
虚惊一场!何进想。但他觉得还是该多问一句。
“天子也在太后那里?”
“没有。”刘协说。
那就好!今天要谈的,还真不能当着小皇帝的面。
何进侧过身子,让出路来。
刘协却不管他,抱着猫走过,一拐弯就不见了。
张让看看何进。何进深呼吸,继续前进。
身后,房门又重新关闭。
刘辩看见弟弟抱着猫进来,高兴极了。
十四岁的小皇帝刘辩和九岁的陈留王刘协,都是去世不久那位汉灵帝的儿子。哥哥从小寄养在史姓道人家,所以宫中叫他史侯。弟弟则由祖母董太后亲自抚养,人称董侯。只不过,刘辩被送出去是因为之前的皇子都夭折了,刘协成长于祖母的永乐宫则另有原因。
两个月前的六月初七,董太后却突然驾崩,死得不明不白。难怪刘协眼睛里总有那么些许忧郁。哥哥刘辩则显得没心没肺。他从刘协的手里接过猫,便笑嘻嘻地看了看几上的锦盒。
“那个给你。说好了要重谢的。”
侍立在旁秩六百石的小黄门大惊失色,刘协更是目瞪口呆。
传国玉玺!
四个半月前,先帝给他看过这东西。他也隐隐约约听说,先帝曾与中常侍们商量,要把皇位传给自己。但是刘协更清楚,现在当家的是哥哥的生母自己的嫡母何太后,还有掌握兵权的何大将军。
这物件,碰都碰不得。
“怎么不拿?”刘辩问。
“臣理当效力,不敢请赏。”
“跟我讲君臣之礼?那好,君无戏言,拿去!”
“陛下,使不得!”掌玺小黄门吓坏了,“如果让太后知道,小人能死三回。”他赶紧将锦盒拿起,抱在怀里。
话音刚落,何太后出现在门口。
“陈留王把猫找回来了。”刘辩兴高采烈。
哭笑不得的太后一肚子恨铁不成钢。她正要训儿子,却突然心生警觉,冷冷地看着她进来后便跪在地上的刘协,语气低沉地问:“猫是陈留王在哪里找到的?宫中各处,你很熟悉啊!”
“陛下有命,臣不敢违抗。路上正巧遇见张常侍抱着猫。”
“陈留王还有事吗?没事就退下吧!”松了口气的太后,声音礼貌而冷漠。见刘协起身,她又改了主意:“留下陪皇帝读书!”
“诺!”陈留王刘协恭谨地低头。
太后不再搭理他。她对这个情敌的孩子,就像对那个跟她争宠的女人一样充满憎恶。只是,作为当朝太后,她必须表现得大度,好像容得下所有人的样子。不过,也不能让这家伙在宫里乱跑。
女人的直觉总是没错,没娘的孩子反倒有自己的方便。其实就在刚才,刘协借口找猫,悄悄见了先帝的占卜师。那个骨瘦如柴的老头抓起一把铜钱摊开在地上,泄露了可怕的天机——
有人活不过今天!
何进等候在密阁,不禁忐忑起来。
洛阳的南宫和北宫都有密室。有的在高层,有的在地下,为历代天子所建,但很少有人能全弄清楚,也没有一处绝对安全。当年孝桓皇帝要扳倒大将军梁冀,还得在厕所里跟宦官密谋。何进很努力地去想象那画面,却想不出来,再说他要做的事情还正好相反。
“太后不是已经宣召了吗?”何进终于忍不住。
“是。但,天子在读书,太后或许想多听一会儿。”
这家伙真会说话!何进当然知道他那外甥是什么料,便不再追问张让,而是打量起密阁来。这地方来过,却每次都不敢细看,只知道是八角形,每一面都好像是墙又好像是门。不过何进沉得住气。他有两个人,还都身强力壮,而张让既老且弱,瘦得像麻秆。
对面的门突然开了。渠穆走了进来,向张让点点头。何进一眼就认出渠穆提着的剑是自己的,正要说话,其他阁门却同时大敞。众多宦官涌了进来,持刀将他团团围住,每个人都铁青着脸。
“想干什么?”猝不及防的何进大惊失色。
“保命。”张让的媚笑变成了冷笑,“如果还让大将军站着,我等可就只能躺着出去了。怎么着,真以为袁绍的鬼主意没人知道?那就挑明了说吧!大将军进宫,难道不是要奏明太后尽灭中官?”
说完,他看了看何进的随从,那随从低头不语。
“放肆!竟敢在我身边安插暗桩!”何进双拳紧握,怒目圆瞪。
“大将军就没安插吗?”张让反问,然后歪着头下令,“把那家伙带上来!”他的脸上笑得更灿烂了。
两个宦官架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进来,扔在地上。
“站起来!”张让说。
男人起立,双手捂住下体,浑身哆嗦。
“手放开,让大将军好好看!”
那男人放开了手。
“太马虎了!既然要混进我们中间,还留着那东西干什么?如果还有下次,做事得认真些。”张让满脸不屑,“大将军?”
何进的脸上抽搐。
张让看着随从说:“你去,帮他们把活干漂亮点!”
那男人魂飞魄散,跪下磕头如捣蒜:“饶、饶、饶了小人!”
两个宦官将他架起,随从走上前去,伸出手来。
刀递到了随从的手里。
不要!不要!不要!太过分了!
何进气得发抖,却双腿发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随从举刀削了下去,正要哀号的男人嘴里也同时塞进了熟鸡蛋。
血滴在了地板上。
“太粗鲁了!这是宫中,要温良恭俭让。”张让摇了摇头。他并不理睬扈从的躬身拱手谢罪,冷冷吩咐道:“给他上药,养着!”
两个宦官将那人架起,拖了出去。
“大将军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张让看着何进。
“张让!你太猖狂,竟敢在宫中动手!”
“大将军的意思,是该到外面?哎呀!像他那样光着身子,走到外面可是有伤风化。”张让的脸上满是笑容。
何进却又听见了什么叫声。
不是蝉。不是。他抬起头来,看见顶上吊着关蝈蝈的笼子。知道无路可退的何进索性翻脸:“尔等宦官紊乱朝政,本就该杀!”
“哈哈哈哈!大将军言重了吧!我们这些人想乱个床笫闺房都不可能,还能紊乱朝政?朝廷里面那些家伙,口口声声说什么宫省之内藏污纳垢,宵小横行。那么请问,官位爵位都是谁卖掉的?三公九卿又有谁干净?老朽这里,可都有笔账,想看吗?”
“老鼠一样的东西,也配跟我说这些!”
“大将军就很高贵?对了,尊公到底是杀猪还是屠狗?”张让说起了何进的父亲,又摇了摇头,“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营生。”
关蝈蝈的笼子应声下坠,吊在了何进眼前。
宦官们哄堂大笑,纵情实施杀戮前的羞辱。
何进满脸通红还想说什么,渠穆却拔剑刺了过去。其他宦官也都挥起刀来,浑身是伤的大将军立即被剁下了脑袋。张让背过手去点了点头,又看着那浑身发抖的随从:“你也干得漂亮,赏!”
渠穆心领神会,顺手一剑将那家伙刺死。
“不忠之人,就不该活着。”张让对渠穆的反应非常满意,转过脸看着他。渠穆不慌不忙用死者的衣襟擦去剑上的血,收剑入鞘。
“那个袁绍,又在干什么?”张让问。
“高朋满座,大宴宾客。”
“也是,荣升司隶校尉嘛!”张让撇了撇嘴,“都有谁?”
“除了来贺喜的,就是张邈和许攸。”
“没有曹操?昨天密谋他可是在场。”张让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何进随从,又看看前来报信的中黄门,“我家来了不速之客?”中黄门看了看身后,张府小宦官躬身小步快走过来,将衣襟和短刀交给张让。
“好刀!”张让用手指碰了碰刀,又顺手交给渠穆,自己展开衣襟观看,“文采斐然,只是字太难看。当场写的?”
“是。”小宦官点头,“不过,用的是左手。”
“左撇子?”
“应该不是。别的事都用右手。”
“呵呵!”张让笑笑,又问,“认出刺客了吗?”
“没有。他穿着黑衣服,还蒙着脸。”小宦官答。
“大白天蒙脸穿着夜行衣?这不是反倒……”渠穆说。
“可见不是干这行的,也不是买凶杀人。”张让说。
“莫非是曹操?”渠穆猛醒,“所以他不在袁绍那里。”
“小人,小人也觉得是。”小宦官吞吞吐吐。
听见这话,张让和渠穆都看着他。
“声音像,眼睛像,还打了个喷嚏。”
“看来是。我去杀了他。”渠穆说。
“不!查!”张让异常冷静。
“是。要抓刺客,府上何必空着。”渠穆又立即领悟。
“曹操那里,恐怕要烦劳渠监走一趟。”张让觉得这个年轻人真的可托后事,“司隶校尉号称卧虎,我们现在去尚书台!”
“诺!”众宦官齐声回答。
宫外大槐树上,乌鸦惊叫着飞走。
东汉的函谷关又叫新关,是汉武帝从灵宝县移过来的,在今天的河南新安县,距离当时的京师洛阳城不过七十里,却是一道重要防线和绝对界限。关外将领如果没有天子诏命,是不能进关的。因此西北名士贾诩在这里撞见董卓,便知道这位凉州军头多半不怀好意。何况此人原本就蛮野凶悍,桀骜不驯,还长期拥兵自重。
贾诩不能不多个心眼。
董卓是陇西临洮人,从小跟着羌族酋长们厮混,练得左右驰射的盖世武功,马鞍两边都挂着放弓箭的皮囊,号称双带两鞬。后来他又入伍参军,靠着屡建战功步步高升,此刻正统帅着帝国最英勇善战的武装力量之一凉州军。贾诩则是武威姑臧人,跟董卓同属凉州,算是老乡。他乡所遇并非故知,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君侯!”走到河边,贾诩突然勒马,叫住董卓。
“怎么,文和有话问孤?”
文和是贾诩的表字。用表字称呼对方,是上流社会的习俗,显得既尊敬又亲切。但董卓的自称也同时在表明身份。汉代,封侯就可以称孤,并被尊称为君侯,与食户多少无关。董卓就是千户。贾诩当然知道他这样使用称谓是在套近乎,自己却不敢托大,便说:“君侯一大清早就把草民召来打猎,却一箭不发,莫非没有中意的猎物?”
“有。”
“是什么?”
“你。”董卓拔出剑来架在贾诩的脖子上。
“哈哈哈哈!笑死草民了!草民一介书生,穷困潦倒,夜无侍席之女,家无隔夜之粮,怎么就成了君侯中意的猎物?”贾诩狂笑。
“少他妈装!谁不知道贾文和是张良再世,陈平复生。”
“君侯高看草民了,那都是流言蜚语,夸大不实之词。”听了董卓这些雅俗杂糅,软硬兼施,以骂带捧的话,贾诩并不动心,反而哼了一声,“倒是麾下,战功卓著,拜将封侯,却屡违君命,才真可谓朝野轰动,天下侧目。哎呀君侯,能不能把那玩意拿开,草民胆小。”
董卓将剑收回,愤愤不平说:“你说的不错!当年先帝封我斄(读如台)乡侯,拜我并州牧,却又要我把兵交出去。没有兵,狗屁事情都做不了,老子才不干!如今先帝驾崩,宫中只有孤儿寡母,孤就是想报效国家也没有用武之地啊!也就只好在这里打打猎了。”
这家伙依旧雅俗杂糅,一会儿一个口气。
“君侯既然官拜并州牧,为何迟迟不肯赴任?”
“路太远,老夫走不到。”董卓又换了腔调。
“只怕君侯中意的猎物不在并州,而在洛阳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猎物不在洛阳,猎场怎么会从右扶风到了函谷关?”
“贾先生在函谷关转悠,又是想干什么?”
董卓的称呼又变了。贾诩分明听出了那客气中的警觉,但他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再说他也没得变。
“当然是想进京找碗饭吃,没想到一头撞上了君侯。”
“那好,这就派你个活干。去右扶风,帮老夫照看家眷。”
“怎么,君侯一时半会不回去?”
“总得看看有什么中意的猎物。”
“君侯不会是……”贾诩大惊失色,“本朝制度,外将若无诏命而擅自进京,可是谋逆大罪,要诛灭三族的!”
“那就不用你管了。”董卓诡异一笑。
“使不得,使不得,这如何使得?”贾诩拼命摇头。
“先生也是凉州人,可会凉州酸曲?”
董卓又换了称呼和语气。
贾诩愣了一下,董卓却自顾自唱了起来:
天边飘来了一片云彩,
山风吹得妹的罗裳开。
你要下雨就快些下,
你不下雨你做啥来!
董卓唱得荒腔走板,贾诩却一听就懂。
决心早定,有备而来,内应消息已到。
那就随他去。
“文和,侍席之女,要不要老夫送几个?”
“心领,心领!”贾诩又拼命摇头。
“此刻启程正好,这匹马就送给你了。老马识途啊!”董卓看了看骑在马上的贾诩,用已经入鞘的剑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
识途的马载着贾诩狂奔而去。
渠穆完全没有想到,曹府竟那样简朴。毕竟,曹操的父亲曹嵩是做过太尉的,位列三公,金印紫绶。曹嵩的养父曹腾在孝顺皇帝时就当了中常侍,孝桓皇帝时又封了费亭侯。呵呵!他家的钱,难道都用来买官了?若是买了官就没钱盖房子,那就真的要算清廉。
其实曹府岂止简朴,也安静祥和,根本感觉不到杀气。渠穆走进书房时,看见几案上铺着纸,曹操提着笔正要写字。
“渠监?”曹操似乎没有想到渠穆会来。
浓浓的一滴墨掉在了纸上。
“典军好兴致!”渠穆看在眼里,却笑容满面。尚方监主管御用的刀剑手戟,因此他与担任西园军典军校尉的曹操在校场相识。
“啊!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曹操立即表示歉意,然后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是我不让通报的。”渠穆赶紧解释,“顺路过来看看,原本想给典军一个惊喜。”他踱过来看着纸上的墨点,“没想到败了雅兴。”
曹操放下笔,摊了摊手。
“要不,裁了?”
渠穆从腰间囊中掏出刺客的刀,放在几上。
曹操看了看刀,毫无反应。
他不认识?还是沉得住气?
没想到,曹操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渠监,这可是蔡侯纸啊!”
蔡侯就是蔡伦,孝和帝时任中常侍,孝安帝时封龙亭侯。他虽然改进了造纸技术,纸张却仍不能批量生产,也还没替代帛和简。所以这玩意在当时稀缺而珍贵,轻易不用,甚至要算奢侈品。
低调的奢华。渠穆想。
曹操重新提起笔来,将那墨迹写成短横,然后不急不慢沉稳运笔写成“衮”字,再歪着头看渠穆。
“前面那一笔遒劲有力,最后这一捺却不太稳。”
“哈哈哈哈!确实。都说万事开头难,其实收场更难。杀人不过头点地,点了也就点了。可是……”
“那是那是。不知典军想写什么?”渠穆呵呵大笑。
“衮雪。”
“八月份,哪来的雪啊!”
“也是。”曹操再次提笔,写成“衮衮诸公”四个字。
“漂亮!不知能不能赐我收藏?”
“当然!见笑见笑,献丑了。”曹操放下了笔。
接着,他摸摸鼻子,打了个喷嚏,喷在了纸上。
“这就不好意思再送人。”
曹操满脸尴尬和羞涩。
“不,不,更有意思。”渠穆看了他一眼。
“承蒙不弃!”曹操恢复平静,拱了拱手。
渠穆拿起纸要走,却被曹操叫住。
“那把刀?”
“真是!差点忘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躬身拱手。
尚书台又叫台省或台阁,是帝国实际上的中枢。因为从武帝时期开始,西汉的丞相,东汉的三公,都只是名义上的宰相。真正的宰相必须有“领尚书事”或“录尚书事”的职权,也就是统领和管辖尚书们的工作。不过西汉只有尚书,东汉则还有办事机构尚书台。
张让第一时间赶去那里,便不难理解。
“草诏!司隶校尉另有任命,着袁绍交还银印青绶和节符。”张让直接命令值班的尚书。值班尚书大吃一惊,也不敢照办。因为就算是天子或太后的旨意,也得“录尚书事”同意才能正式形成文件。
“这个,恐怕还要请大将军共议。”
“大将军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便扔在了几案。
新的人事任免也很快就发了出去。
统治帝国,原来这么简单。
张让觉得应该喝一杯。
渠穆的曹府之行也让他满意。尽管除了一幅字,渠穆并没有带回实质性试探结果,甚至反倒更多疑惑,张让的兴致仍然很高。“曹孟德颇有诗名,没想到还能写得一笔好字。”他把曹操的字跟刺客的留言都放在几上,“不过,要赶上本朝书家钟繇,恐怕还得努力。所以,每天这个时候他都要写字?”张让看着渠穆问。
“倒不清楚。应该不会吧?哪有那么多蔡侯纸。”
“那么,袁绍大宴宾客,怎么不去?”
张让笑眯眯地看着渠穆。
“是啊!”渠穆恍然大悟,“抓,还是杀?”
“都不。”张让摇了摇头,叫来一个小宦官,让他去请曹操到自己家里论字。嗯!他要不敢来,就说明心中有鬼。渠穆连连点头,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对,便脱口而出问道:“他要是来了呢?”
那就更好!张让看着对方,笑而不答。
看着满座的宾客,许攸很清楚这是因为什么。当今天下,没有比汝南袁氏更显赫的家族。早在一百年前,高祖袁安就先后担任了司空和司徒。袁安的儿子袁敞做过司空,孙子袁汤更是历任司空、司徒和太尉。太尉、司徒和司空在东汉合称三公,金印紫绶秩万石,而历任三公的袁汤,又有两个十分争气的儿子:次子袁逢担任了司空,三子袁隗(读如伟)更是升任太傅,位列百官之首的上公。
这可堪称四世三公,百年老店。
袁绍便是已故司空袁逢的儿子,袁安的玄孙。袁逢的三个儿子都在本朝为官,也都是银印青绶。长子袁基任九卿之一的太仆,秩中二千石,还继承了父亲的侯爵爵位。次子袁绍任司隶校尉,三子袁术任虎贲中郎将,都是跟张让一样秩比二千石的高级官员。
不过,弟弟袁术的虎贲中郎将,是从哥哥袁绍那里接任的,这就让做过河南尹的他很是不爽。司隶校尉?何进刚刚任命的,简直来路不明!实际上最看不起袁绍的就是袁术,因为袁绍是婢女生的,只是被过继给了伯父袁成,算是袁成的嫡子。但那又怎样?还能换了生母不成?可笑之极!袁术几乎想起来就嗤之以鼻。
所以,他出现在宴会厅门口,大家便都很诧异。
许攸赶紧起身。袁术看都不看他一眼,大大咧咧长驱直入,站在了袁绍的旁边,肩膀上还架了只鹰。
“给中郎将设席!”袁绍一笑,马上吩咐。
“不用!自家兄弟,同席就好!”
“取杯来!”袁绍又笑,往旁边挪了挪。
“诺!”侍从赶紧取来酒杯和餐具,放在几上。
“国丧期间,聚众饮酒?”袁术坐下,拿起一块肉喂鹰。
“果、果浆而已。”许攸赶紧解释。
“是吗?”袁术斜眼看着酒杯。
“难得公路四个月来滴酒不沾。”袁绍笑呵呵地看着袁术,叫着他的字说,“果浆确实有,只不过秋凉了,怕喝了拉肚子。”
“也是。你的酒可都是佳酿啊!”
见袁术举起酒杯,许攸这才不再尴尬。
客人们却坐不住了。二袁面合心不合,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袁术更明摆着是来搅局的。没人愿意掺和进来,但谁也不好意思走,便都看着坐在张邈对面的韩馥。韩馥职任御史中丞,官阶千石,但跟司隶校尉一样享有“出则专道,入则专席”的特殊待遇。更重要的是韩馥资格老面子大,作为袁家的门生故吏,可以跟这哥俩称兄道弟。
“本初,兄弟恐怕要告辞。”韩馥叫着袁绍的表字说。
“文节,我一来你就走,不够意思吧?”
袁术也叫着韩馥的表字。
“公路,实在抱歉,还有事情要处理。”
“也是。御史中丞公务繁忙啊!”
“哪里,只是……”韩馥赔着笑脸,左右为难的样子。
“去吧!有什么好玩的案子,记得说说。”袁术道。
“一定,一定!”韩馥恨不得拔腿就跑。
“也罢,文节且忙!”袁绍起身,拱了拱手。
其他人一看,也都纷纷告辞。
“不坐了吗?果品还没上呢!”袁术假意留客,见众人迫不及待地纷纷站了起来,这才起身逐一拱手道,“慢走啊!”
我请客,你逐客?
袁绍心里怒不可遏,却依然脸上挂着笑容,嘴里说着抱歉,彬彬有礼地送别来宾。他才不会因此而失了风度。何况他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再混蛋也不至于如此无礼,其中必有原因。袁术却又重新坐下继续拿肉喂鹰,直到客人走光才放下肉块懒洋洋地说:“这果浆怕是没法再喝。”见袁绍无动于衷,他的目光变得就像看着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不知道吗?大将军今天进宫,被张让他们杀了。”
张邈和许攸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等一下!你说谁被谁杀了?”袁绍语气平静。
“何进啊!张让杀的。”
“不可能!他今天应该轮休在家。”张邈说。
“没有,昨晚就没回去。”袁术肯定地说。
虎贲中郎将主管宫中宿卫,他的消息不会有错。
“糟糕!孟德扑空了。”张邈大惊失色。
“什么扑空?你说谁?”袁术问。
“还能是谁?曹操!不认识吗?”
“等一等!孟卓,你这话什么意思?”
袁绍叫着张邈的字问。
张邈满脸沮丧和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
“啊哈!难不成他去张府行刺?”袁术笑了起来。
“是这样说。”张邈肯定地回答,“但不让我告诉本初。”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去告密?”袁术冷笑,“哼哼!你们一直就有密谋吧?但是泄密了吧?要不然何大将军进宫,怎么会被杀?”
一片沉默。
“不说吗?那就算了。”袁术起身要走。
“孟卓,事到如今也并无可瞒。说就说!”袁绍的语气莫名其妙地透着委屈和无奈,让人感觉好像张邈是主谋似的。
张邈却不知从何说起。
“先说,密谋,有,还是没有?”袁术问。
“有。”袁绍坦承,“奏请太后,尽灭诸宦官。”
“尽灭?那可就多了去。”袁术看着几上的菜碟,“中常侍、小黄门、中黄门、尚方监、掖庭令、永巷令、御府令、钩盾令……”
“秩比三百石以上,或诛或逐,尽灭!”袁绍斩钉截铁。
“全灭了,宫中之事如何?”
“另选三署郎官入守值庐。”
“难怪张让要狗急跳墙。”袁术点点头,“曹操也赞成?”
“不赞成。”张邈道,“拨乱反正,当诛元凶,杀张让一人即可。”
袁术听明白了,也马上就想起了往事。先帝即位之初,八十高龄的太傅陈蕃与太后的父亲、大将军窦武定策,也是要尽诛宦官,却被中常侍曹节抢占先机。结果那两人都身首异处,家破人亡,牵连受害者不可胜数。他袁本初,难道要把这故事重演一遍?
那时,皇帝十二岁。现在这个,十四。
上次,中常侍曹节,太后窦妙,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
这回,中常侍张让,太后何氏,大将军何进,太傅袁隗……
呵呵!不对,是太傅袁隗之侄袁绍。
太像了,只差一个曹操!
当然,这次又会有多少人头落地,袁术并不关心。让他刮目相看的是曹操,上回那个故事里可没有这样的人物。是啊,那时如果有人抢先一步,把宦官头子曹节的脑袋砍下,历史就会改写。
曹操却不但想得出,还干得出。这就足够聪明,也够意思。可惜他扑空了,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何进则是当真死于非命,袁绍的计划也被张让掌握并且打乱。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底细,而且也都没了退路。谁死谁活,就看张让和袁绍如何动作。
“怕什么!本初是司隶校尉。”
见张邈和许攸紧张地看着袁绍,袁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还是中军校尉。”袁绍自己说。
不用提醒?啊哈!这下子好玩了。
暗自窃笑的袁术看着房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