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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讲
信息无障碍:从城市盲道到数字包容

在中国,无障碍环境建设获得了多方的关注和重视。早在20世纪50年代,我国就从政策的高度为保障障碍群体的权益做出了详细解释。从1990年开始,盲道就已成为我国城市道路基本建设的硬性指标。

时至今日,伴随着科技与网络的高速发展,人类的栖息空间已扩展至物理与虚拟的双重领域中。其中,网络数字技术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诸多新的机遇,尤其是对障碍群体,如视障、听障、认知障碍等人群,使他们对未来的选择更加多样化。

信息无障碍俨然已成为新的关注焦点。在现实生活中,很多人会觉得信息无障碍和自己全无关系,但其实根据世界银行和世界卫生组织于2011年出版的《世界残障报告》,每个人的一生中平均11%的时间处于“残障”状态。当我们大多数人步入老年时,多少都会面临视觉、听觉、触觉甚至认知上的障碍。因此,无障碍不只服务先天或后天处于残障状态的人群,还服务患有轻中度障碍的老年群体和出现短时障碍的群体。

主持人:

王健飞:腾讯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嘉宾:

王伟力:北京红丹丹视障文化服务中心创始人

陈 妍:腾讯用户研究与体验设计部总经理

李思潼:OPPO高级产品经理

茅明睿:城市象限创始人

肖 玮:腾讯天籁实验室专家研究员

帮助视障者,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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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伟力: 早在2000年我们就开始关注视障群体。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逐渐发现,视障群体的生存障碍在社会教育和就业等方面都有所体现,于是我们开始思考如何从根源上让视障群体能像拥有正常视力的人一样获得信息。围绕这个构想,我们展开了一系列的活动和项目,一直延续至今。

我们通过心目影院(为盲人讲电影)、心目有声图书馆(制作具有国际标准的数字信息无障碍系统语音图书和文本图书,为盲人提供阅读服务)、提供艺术实践等视觉讲述的方式来保障视障群体能和拥有正常视力的人一样平等地获取信息,满足其“看”世界的需求。

盲人有先天盲和后天盲之分,他们在对信息的感知上是不一样的,先天盲的人从小就开始适应和接受这种生活。在这种前提下他们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信息处理和思考的方式,甚至他们的梦境都和拥有正常视力的人的梦境不一样。

后天盲的人会有很多以前的视觉记忆,甚至还有视觉联想,他们能够把听到的事情跟以前的视觉实践的记忆关联起来。但是一些后天盲的人,如果长时间没有获取新的视觉信息,就会缺失对这个世界视觉信息的感知和想象能力。

视觉信息的长期缺失会给盲人分析和思考问题带来障碍,从而造成视障群体逐渐被边缘化的状况。因此,我们在思考,如果他们有视觉信息的补充,如我们通过讲述的方式为他们补足这些缺失的信息,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像拥有正常视力的人一样能够获取社会常态化的信息,减小与社会的距离,从而能够更好地生活、学习和思考。

更重要的是,我们希望:首先是通过视觉讲述让视障群体能够了解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其次是所有参与助盲志愿服务的志愿者会在讲述的过程中,重新思考生命的价值。

可以说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既帮助了视障群体,也在帮助他们的过程中获得了观察世界、认识生活的新视角、新体验。因此,助盲视觉讲述既助人也助己。

信息无障碍的业界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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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健飞: 我们在和各家公司的无障碍团队进行沟通的时候发现,信息无障碍在产品层面其实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它不像盲道,一经铺就,视障群体就能立马使用。

无障碍产品的设计会涉及视障用户的使用逻辑问题,比如,我们拿到一个产品,会先看使用说明书,会看各种视觉引导,但视障群体要靠听去了解产品,所以产品设计的侧重点会有很大的不同。

陈 妍: 腾讯在2011年就开始关注视障群体,观察他们怎么使用腾讯的产品,思考他们的交互逻辑和拥有正常视力的人的交互逻辑之间的区别。

我们最早在无障碍方面的实践工作是努力做到将程式上所有的功能都准确地定位到具体按键上,并且这个功能对应的按键提示可以被读屏软件读出来。另外,我们最近的研究发现,对视障群体而言,使用智能移动电话解锁验证码和购物时“看”清楚商品信息是他们日常生活中最常见也是最亟须解决的问题。为此,我们团队一直在探索具体的解决方案。

针对视障群体解锁验证码时,无法像拥有正常视力的人一样用算数、识别物体、画特定曲线等操作,我们不断摸索如何解决这样的问题,并尝试设计出了倒数计时等待验证的方法,让视障群体可以免去登录操作。在数据安全方面,我们的技术部门会针对恶意操作和危险操作做出规避,从而保证视障群体的数字财产安全。

此外,我们花了较长时间去探索的创新项目是尝试使用移动电话摄像头帮助视障群体识别现实世界中的一些信息。我们通过用户研究具体了解到视障群体在生活中的各种障碍场景,比如在户外的时候,他们遇到的障碍有识别红绿灯、通过斑马线、坐公交车时找导航等。

哪怕在熟悉的室内居家环境,他们也会遇到一些问题。比如,对于如何操作家电,一般来说他们多试几次,基本上就能够靠自己的触觉进行识别和操作,但有些问题对他们来说是非常无奈的,如识别食品或药品上的信息(成分、有效期等)。因此,我们就想能不能通过技术手段帮他们排除这样的障碍?我们的技术团队尝试利用OCR技术,通过扫描商品信息后语言播报的方式,来帮助视障群体快速了解信息。目前,这款产品已经在测试阶段了,还需要通过调整算法和加大数据积累等方式来进一步优化。

除此之外,我们希望在研究和研发阶段能够快速地找到目标用户,比如,在产品需要做适老化改造的时候,就会用到腾讯问卷历年积累的老年人用户样本做用户研究,快速解决产品定位问题、找准产品方向。

在无障碍项目研究过程中,有一位大姐深深地打动了我。她是一个非常乐观的盲人,在我们访问她的时候,她向我们表述,QQ这样的产品帮她打开了一扇门,她通过QQ可以足不出户跟外面的世界进行交流和沟通。她的快乐极大地感染了我们,让我们从这项工作中获得了更大的成就感,鼓励着我们坚持下去。

王健飞: 其实在智能移动电话刚刚问世的时候,很多人担心没有了实体按键的移动电话会不会让视障群体使用变得困难。我国的智能手机厂商早已关注到信息无障碍领域,相较于较为基础的手机读屏软件,OPPO已经成功探索出更进一步的解决方案。

李思潼: 我想给大家分享一个故事。曾经,一位同事发给我一份PPT,说:“修改的地方都标红了。”但我找遍了全文都没有找到标红的地方,后来才发现他标的是绿色。

想必大家也猜到了,其实我的这位同事是色盲。

我们在研究中发现,全球有16%的人群为色弱色盲,68%的人群为色觉正常,剩下的16%为色觉极其敏感的人群。因为受到遗传基因的影响,最常见的红绿色盲体现在X染色体上,会随着非色弱色盲母亲遗传给儿子,因此男性患色弱色盲的概率会比女性更多,大约每12个男性用户中就有1个色弱色盲,大约每200个女性用户中有1个色弱色盲,全球各地的分布比例大致相当。

他们可能难以通过色彩来分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是否允许通过、打游戏时难以分清对方是敌是友。不过色觉障碍群体的困难并不像视障、肢体障碍那样显性地出现在我们眼前,也就被人忽视了,但他们的需求不应该被忽视。于是我们就在想,作为终端移动电话厂商能够做出哪些改变?

我们决定给用户提供一块智能的屏幕,它可以根据用户的色盲类型,调节屏幕参数。但是问题接踵而至——许多色盲用户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对哪个颜色感知出现了问题。

而纵观移动电话行业,现有的技术只能做到让用户选择色盲类型与强弱进行调整,但如果用户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类色弱色盲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目前大家能够接触到的医学常用的假同色图检测法,虽然可以检测用户属于哪个类型的色弱色盲,却不能检测出轻重程度。

因此,我们的第一步是用科学的方法让用户知道自己的色盲类型,继而给出屏幕调整方案。我们根据视锥神经的特征,寻找到色彩行业里检测方式最为准确的“孟塞尔色棋”检测方法,并把它迁移到手机上,最终形成了OPPO的色觉障碍检测方案和OPPO自主研发的“千人千屏”色彩补偿方案。在整个效果测试中,用户辨色准确率从原有的20%左右提升到了80%。

“千人千屏”功能已经在2022年3月搭载于OPPO Find X3系列产品上了,我们也完成了现有检测能力SDK的开发,并将此能力运用到更多的硬件设备及软件内容App上,让全球用户都可以体验到OPPO的“千人千屏”功能。其实“千人千屏”功能只是刚刚迈出了一步,我们正在与无障碍研究会进行深度人群调研,希望凭借技术的进步、算法的优化,在未来的迭代版本上,能给予色觉障碍群体更多帮助。

此外,OPPO一直以来都密切关注无障碍的功能需求,为障碍群体提供多种辅助移动电话操作的体验。目前,OPPO已经提供了21个谷歌原生无障碍功能和3个特色功能,包括“千人千屏”、语音字幕和无障碍颜色模式。未来,我们还将继续关注障碍群体的需求,承担推动信息无障碍普及的企业责任,践行“科技为人,以善天下”的品牌理念,服务于全球用户。

利用数字技术反哺障碍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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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健飞: 2021年,腾讯在做科技向善案例研究时,注意到了这样一个实践案例,此案例和其他直接帮助视障群体的案例不同,是借助智能盲杖来优化城市中的盲道和无障碍设施的规划与治理问题。

茅明睿: 我们之前做了这样一个项目——为视障群体设计并制作装有GPS和雷达波的导盲手杖。这个手杖可以帮助视障群体更加高效和安全地出行,这是其针对个体层面的意义。但实际上我们所考虑的是如何促进整个社会无障碍环境建设的数字化转型问题。

在获得用户许可后,导盲手杖在使用过程中会记录雷达波的反射数据和位置信息,随后将收集到的数据回传至服务器,并通过后台算法将其合成到地图上。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知道盲人的活动区域、行走路线,以及在行走过程中在什么地方遇到了障碍问题。

我们希望这些带有雷达扫描和数据回传的导盲手杖,在未来可以扩大生产。在北京,有约10万名视障人士,如果我们能够生产10万根导盲手杖送给他们,并且依托他们回传的数据,就能够准确地知道视障群体的生活区域和他们所遇到的问题。这样在进行城市的无障碍环境建设时,就可以把公共财政资金精准地投入视障群体的活动区域和出行问题节点上,可以降低城市的改造成本,同时也可以有效提升视障群体的获得感。

此外,我们针对现有的无障碍建设的各种规范标准,将其构建成知识图谱。有了这些图谱数据库,我们便可以和互联网地图应用合作,让每类设施都关联上相应的无障碍建设的相关要求。有了这样一个基础,我们就有可能通过众包的方式获得反馈,让市民通过简单的选项评价无障碍建设是否符合要求。例如,这个餐馆有没有坡道、扶手,商场有没有无障碍厕所,等等。这样既可以实现城市无障碍环境的评价和监测,还可以增强全社会的无障碍意识。信息无障碍社会环境的数字化建设一方面依赖于大量的用户行为数据支持,另一方面需要创造一个全民参与无障碍环境建设的生态,让大家参与进来共同解决这个问题。

王健飞: 类似利用数字技术去反哺障碍群体的案例,在现实生活中也有很多,而且也不局限在视障这个领域。腾讯天籁实验室在2021年做过一系列面向听障群体的探索,让我们来看看他们在听障领域进行技术赋能的一些实践。

肖 玮: 腾讯天籁实验室的前身是腾讯多媒体实验室的音频团队,现在主要服务于腾讯会议、TRTC等产品。我们希望为用户提供完备的音频解决方案,让用户能够听得清、听得真。

在信息无障碍方面,我们的初心是既然积累了那么多通信音频方面的技术,为何不把它们拿出来做一些改造,然后服务于听障群体,为社会做一些贡献。

实际上,在日常生活中,听障问题始终围绕在我们身边。统计数据表明,一个人从开始出现听力欠佳,到真正被确诊有严重的听力问题,这个过程的平均时间是7年。因此,听力健康问题应该引起每个人的注意,尤其在长时间佩戴耳机或长期暴露在超标噪声环境下时,更应该定期关注听力状态,定期给耳朵“放假”。

腾讯天籁实验室在2021年对外公布了一个集测听、辅听、远程康复的App。用户用移动电话便可以轻松查看自己当前的听力健康状况。

这款App基于精准测量,可以针对个人的听损状态,在特定的频段施加不同的辅听增益,从而提供个性化辅听。经过测试,在林氏六音(针对听障人士的一种听力水平测试)等测试场景下,可以提升单音识别率约66%。

此外,我们在2021年爱耳日期间,基于数字测听技术,进行了一次国内听力状态的大数据分析。我们把各个年龄段的低分人群进行对比分析后发现,20~30岁这个年龄的人群,其中听力低分人群的平均听力状态比30~40岁的听力低分人群的平均听力状态还要差。

这个现象提示我们去思考其中的原因,其实这可能就跟我们所说的噪声暴力有关系。比如,很多年轻人都喜欢戴着耳机看视频、听歌,可能一天要戴十几个小时,另外有一些娱乐的噪声、建筑的噪声等,这些可能会影响年轻人整体的听力状态,所以,我们更应该关注低年龄段人群的听力健康问题。

简单地说,不管是听歌,还是看视频,音量都别调得太高。建议每天戴耳机的时间不要超过6个小时,这一点很重要。在安全听力范围方面,我们希望各个App能够有类似智能报警的功能。

对很多老年人来说,听力高频损害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概率最高的听力疾病之一,很多时候老年人之所以听不清,是因为他们无法感知声音的部分频率,尤其是在充满噪声的环境下,某些音色的声音会导致老年群体的声音感知能力进一步下降。

另外,听障用户最大的痛点是噪声干扰。在噪声环境下,听障用户对语言表达准确度的感知要比正常用户差很多,噪声干扰越强就越听不清楚。我们尝试通过“增强语音”的方式做“语音增强”,把用户听到的带噪声的语音段保留之后做噪声抑制。利用最新的AI语音增强技术,可以在保留语音的前提下,有效地抑制噪声,不管是音乐干扰声,还是人声干扰声,甚至是风的噪声,都可以被有效抑制,从而让语音更清楚。

王健飞: 我有一个问题想接着肖玮老师的发言追问一下,在你们和听障群体的沟通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他们对数字产品是否会有一些不一样的诉求?

肖 玮: 我跟他们交流之后最大的感触是,我们之间的交流如此顺利,这要感谢各种助听设备的帮助。目前,很多设备或者App都在无障碍方面有一些尝试。当然,听障用户也希望有更好的声音体验,以提升生活质量。这方面还需要我们做出更多的努力。比如,做一些用户数据调研,知道听障用户的体验痛点。我觉得这一点很关键。

王健飞: 我想接着肖玮老师的这个回答问一下陈妍老师,对障碍群体而言,普通的用户调研手段和数据可能对他们不是那么适用,因为我们很难从后台数据中把障碍群体的数据识别并挑选出来,那么怎样发现障碍群体的特殊需求呢?

陈 妍: 在现在整个互联网发展的大趋势下,践行“用户为本,科技向善”的使命愿景,要求我们对听障用户始终保持观察和探索。QQ群是我们最开始使用的,也是一直在用的一种收集障碍用户问题的渠道。他们常常在群里跟我们提一些产品使用上的问题,包括他们有什么需求,或者我们的程序有什么错误。另外,我们会定期维护和更新不同障碍群体的样本库,向他们发送调研请求。我们有时也会以访谈的形式邀请他们给我们讲述产品使用过程中的问题。比如,“腾讯为伴”项目,我们主动走近、观察并记录障碍群体的日常生活,从中发现痛点,并思考如何去解决。

对腾讯而言,用户参与产品/服务共创的文化基因一直伴随着我们,这也是腾讯十几年来一直坚持的一个研发习惯。

王健飞: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王伟力老师,互联网飞速发展给我们的社会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么对于视障群体而言,数字工具的飞速发展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影响?他们对数字工具/产品有什么不一样的使用诉求吗?

王伟力: 就我所了解的,扫描二维码和查看图片是视障群体使用移动电话时最明显的两个痛点。因为相较于读取纯文字,读屏软件有时无法读取二维码或图片所要表达的具体内容,从而更无法向盲人朋友传达图片背后的深层含义。

主持人: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茅明睿老师,城市象限是一家创业公司,而像信息无障碍这样的业务,通常都是互联网大厂投入资源去做的,您当时是怎么想到要去做这件事的呢?

茅明睿: 我在创业之前是一名规划师,现在主要是在用一些新的技术方法研究、分析城市中的空间问题、治理问题和规划问题,后来我们把这个能力称为城市体检的能力,我们把城市当作一个有机的生命体,去看这个城市得了什么病,怎么去治疗它。

要开展城市体检,首先需要一个价值体系来评估城市好或不好,其中城市的包容性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价值体系。但是,我们如何去实现城市包容性的测度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所以我们开始关注城市的老龄友好、儿童友好、新职业青年友好等。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残障人士友好和无障碍环境的问题。

当有机会接触到红丹丹文化助盲的用户时,我就积极地想跟他们合作,站在他们的视角去看我们的城市在包容性、在无障碍上都有什么问题,哪些问题是如果不接触视障群体就可能感知不到的,或者没有办法真正地以他们的立场去体会的。

因此,我们把自己的技术能力跟这个群体的需求和一些场景进行了结合,于是便有了我们现在的这项工作。 VRmYHxY9CGdc+yy1+SuUX6iCwgsHx2lmnESRj5YZDGlTUfOjWh69ZNlFr2giyLG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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