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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重新认识使用价值:物品和你的关系,是价格决定的吗?

我们活在一个非常复杂的市场经济环境中,在市场经济里最频繁发生的就是交易,交易已经多到我们几乎无法感受到它的本质。如果从马克思的思想——他如何深究什么叫资本、什么叫商品——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有很多关于交易的现象值得我们再回到根本层面上仔细想一想。

物我关系的本质:使用价值

马克思的经济学非常强调要以认真的态度来看待价值。什么叫作价值?根本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个物体会和我们发生一种明确的使用关系,也就是剔除了无用装饰性功能的实质使用价值。你的衣服、水壶、手机,首先存在的不应该是价格,而是它对你所产生的特定使用价值。这种价值是物质和人的关系的本质。

交换行为,还有交换所产生的价格,是这项本质的一种“异化”。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试着解释得清楚一点。先假设我们活在一个完全没有交易的情况下,我们能保有和每一个物体唯一而且绝对的本质关系,那是最完美、最理想的,这是马克思哲学立场的开端。在这种状况下,我们的生活中只存在着无法量化也不需要量化的使用价值。对我来说这衣服属于我,因为衣服有用,衣服有价值;这水壶属于我,因为水壶有用,水壶有价值……但我根本不需要去管它们彼此之间的价值对应关系。或者说在这种理想状态下,在这样一个价值的原点,每一样东西的价值对我来说都是无可取代的。

一本《红楼梦》对我的价值和一杯柠檬水对我的价值,我不需要考虑哪一个比较高,哪一个比较低。我需要《红楼梦》,所以《红楼梦》对我有意义,对我有价值;我需要柠檬水,所以柠檬水对我有意义,对我有价值。我们是个别、一一地针对每一个物件,来体认、实践这个物品对我们的价值。这是最理想、最纯粹的状况,最好我们每个人跟任何一个物品都有这样的一种本质性的、无可取代的关系。

只有在出现了盈余或匮乏的不平衡状态时,才产生了交换的需要。为了交换彼此之间的有无,我们才不得不思考、商量。因为我有5个杯子,我不需要这么多杯子,你有3张桌子,你不需要那么多桌子,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才需要思考如何用我的杯子来换你的桌子。因为使用价值涉及每个个人和物体的独特关系,本来是没有办法用来交易的,所以我们就必须要创造出另外一种价值来作为交易的中介。不管这件物品对你的使用价值如何,要把它交易出去,你就得先找到它的交易价值,然后用它的交易价值来换取同等交易价值的其他东西。

交易的目的:增加物品的使用价值

在理想的状况下,为什么我们可以交易?因为借由交易价值的等值,我们都增加了物品与我们之间的使用价值。

当我有5个杯子的时候,因为边际效益递减,所以第3个杯子、第4个杯子、第5个杯子对我没那么有用。我需要1个杯子,我需要2个杯子,但是3个杯子我就不太用得到了。同样的道理,你拥有3张桌子,你基本上最多只用得到2张,第3张桌子对你也没有什么使用价值。所以我们这时候考虑进行交易。在进行交易时,我拿3个杯子去换你的1张桌子。这时你有桌子,你也有杯子,尤其是你把不需要用到的桌子换给我,换到你需要用的杯子,所以整体上2张桌子跟3个杯子加起来的使用价值是高于你原来拥有的3张桌子的。我跟你换了之后,我就变成了有1张桌子和2个杯子,也比我原来的5个杯子对我的整体使用价值更高。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们的交易是有道理的,经过了交易,我们达到了双赢的局面。你所拥有的物品使用价值增加了,我所拥有的物品使用价值也增加了,这就是交易的根本动因。

交易价值≠使用价值

但是在交易的过程中,我们还是要注意一件事:我们如何交易,拿什么换什么?如果以3个杯子换1张桌子,那就意味着在交易的过程中,3个杯子的交易价值等于1张桌子的交易价值。交易过程中,被交换的两者,应该有相等的交易价值。

在交易的过程中,一方面有交易价值上等值的交换,但另一方面,又有各自使用价值的增加。于是,使用价值就被转换成交易价值,而物品一旦有了交易价值,就从原本单纯的物品变成了商品。

这是对于商品很简单的一种定义。当一本《红楼梦》属于我的时候,具备的是只有我能够感受、我能够理解、我能够衡量的这本书之于我的使用价值。但是如果我想要拿这本《红楼梦》去和别人交换一束花,在交易的瞬间,书变成了商品,取得了一个交易价格,以它和一束花之间的关系来决定的交易价格。一本书无法单独决定它的交易价值到底有多高,只有在实际和别的物品交换比较的过程中,才能决定《红楼梦》到底高于一束花,还是低于一束花。这就形成了价格。

价格来自交易,价格也只存在于物与物的交易关系中。它不等同于价值,尤其不等同于使用价值。然而这种物物交易关系所产生的价格必然会取得一种理性的强制性。各种物品间的交易比例慢慢会变得一致,形成一个数学系数关系的网络,彼此影响,彼此牵制。

例如茶杯和桌子交换,拿3个茶杯去换1张桌子,这本来是只存在于我们两人之间的交易关系,只存在于你的桌子和我的杯子两者之间。但这时如果又有了C物,我又拿这张桌子去换来10本《红楼梦》,就有了新的交易关系。本来新的交易关系也只是,我觉得这10本《红楼梦》对我的使用价值跟你觉得1张桌子对你的使用价值在交易上是可以成立的,但是一旦交易多了之后,无可避免,尽管杯子和《红楼梦》本来没有直接交易,这时却也产生了交易价格上的一种特定关系。

这时再有人拿1本《红楼梦》来换3个杯子,你一定不会换。因为你用10本《红楼梦》才换来1张桌子,而1张桌子可以换3个杯子,这样算过那你就不会同意别人用1本《红楼梦》来换3个杯子了。

用哲学的态度探索人与物的关系

马克思告诉我们,在这种状况下,一旦有东西通过交易变成了商品,商品就会不断扩张交易网络,进而衍生出一个庞大的系统。交易会在系统里进行,也会逐渐形成越来越大的系统。人会和一般的物品产生两种关系:一种是通过使用所产生的价值关系,另一种是通过交易所产生的商品关系。马克思用这种观点来讨论商品。

《资本论》的出发点是今天的市场经济学里不会有的,那就是一种哲学的态度,探索人与物品之间原始直接的关系,也就是使用价值的关系。一把水壶对你的用处、对你所具备的意义是你和水壶之间的直接关系,而交易相对破坏和改变了这样的关系,把原来无法量化的价值放到一个价格的量化系统里,进而使我们产生了错觉。我们以为物体的交易价值就等于它的使用价值,以为越贵的东西越有用,也以为越贵的东西就越值得被追求、被拥有。这也是我们的欲望被异化了,意味着我们不再真正探求、聆听自己内在的需求。

在还没有成为商品之前,物品对我有不可取代的直接意义。我喜欢这部手机,我也喜欢这只水杯,手机和水杯都分别和我有直接关系。但是一旦牵涉交易,我计算,1部手机可以换8只杯子,于是我就很容易把量化比例再扩大,就认为杯子对我的使用价值只有手机的1/8,进而自己觉得我对于手机的需要与欲求的程度应该会是对于水杯的8倍。

讨论商品时,马克思对价格的说法和今天我们所熟悉的市场经济学彻底相反。对马克思来说,价格是价值的扭曲。价格破坏了一个更真实、更根本的以使用价值构筑而成的世界。价格把所有的东西都卷进来,变成了一个商品系统,使得每一样东西都只能依照它的价格彼此关联,商品关系因而变成了社会关系。

本来这只杯子对我有用,它的使用价值是独特的,我认定这个杯子的使用价值和你认定的当然不会一样。虽然是同一只杯子,虽然同样有使用价值,但你用它的方法和我的用法不一样。你对于这只杯子有多大、它能装多少水,你很在意;我对于这只杯子摸起来的手感、触觉,我比较在意。这是我们各自和杯子的关系,我们没有办法用这种方式去计算这个杯子到底对你比较重要,还是对我比较重要。

对马克思来说,回到本质,才是人与物品之间原始、正常的关系。然而当这只杯子变成了交易的商品,它与人的这种主观性、独特性、唯一性的关系就消失了,而被一种以价格代表的、我们称为“客观性”的关系来取代。我与这只杯子的关系,你与这只杯子的关系,现在统统由它固定的交易价格来决定。

这只杯子在你看起来价值100元,在我看起来也是100元,商品系统量化的价格就凌驾在你我的感受与意志上,从外在决定了我们和杯子之间的关系,这也是一种异化。

在马克思的眼中,价格不是市场经济学所看到的那种经济基本现象,而是一股庞大且扭曲的力量,扭曲了人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因为在这种状况下,你自己无法决定杯子到底有多大用处,你是依赖它的交易价格来说服自己认可杯子的价值。也就是说你只能把杯子先放进商品系统里,先了解它到底是100元,还是500元,还是30元,得有了它的价格,你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价值。换句话说,你得看别人在交易当中决定的杯子的价格,你才能判断,我到底有多需要这个杯子,而原始、直接、简单的物我关系就被这个集体的社会关系淹没了。

在读马克思的时候,我们要谨记在心:他一直认为人和世界本来有一种独立地、有机地发生直接关系的生活方式,而经济就是将我们从这种有机、独立、有意义的生活方式拉开的力量。

直到今天,尽管资本主义经济学的原则如此深入人心,尽管金钱的力量如此巨大,但是我们依然坚持,有些东西是不能买卖、不在交易范围之内的。

试问对你来说,有哪些具体或者是抽象的东西是不能交易的?然后将这种不能交易的性质与原则尽可能扩大,或许你就有机会更清楚地了解什么是马克思式的物我思考。 BamF2bSEo0+lcywERNq4B52xfaAfINf8urtL9R1l8krXvh/FMd7ekqswR9PD0z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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