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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贾蓉的妻子秦氏素来与王熙凤交好,阖(hé)府上下也都称赞她。本来万事顺遂,她却突然病倒了,精神日渐萎靡(mǐ),请大夫、吃药也没起色,没几个月,竟然弃世而去了。贾珍为她大办丧事,甚至不惜花银子给儿子买官,只为儿媳灵幡 上的封号能好看一些。

贾府出了这样的丧事,满城权贵亲友都来吊唁 ,人来客往,一时不休,偏偏贾珍妻子尤氏旧疾复发,也病倒了,如此一来内府中无人照应,贾珍自己忙里忙外,早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宝玉见贾珍如此忧虑,便出主意说:“大哥哥担心的是府中的事没人照管,我向你推荐一个人,让她替你管一个月的事,保管妥当。”贾珍问是谁,宝玉就走到贾珍耳边说了两句。贾珍听了喜不自禁,连说:“果然妥当。”于是站起身来,拉着宝玉就往上房里去。

此时上房里只有几位近亲堂客 ,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并合族中的内眷陪坐,听见人报说大爷进来了,众婆娘连忙起身往后去了,只有凤姐款款 站了起来。贾珍身上带病,又悲伤过度,此时进来,看上去病恹恹的。邢夫人等忙说:“你连日身上不好,应该歇歇,这会子又进来干什么?”贾珍挣扎着要跪下请安,邢夫人等赶紧让宝玉搀着,不让他跪,又命人看座。贾珍不肯坐,勉强赔笑道:“侄儿进来,有一件事情要求二位婶子及大妹妹。婶子自然知道,如今孙子媳妇没了,侄儿媳妇偏又病倒,我看着里头着实不成个体统 ,因此想烦请大妹妹一个月,帮助我料理料理 ,我也就放心了。”邢夫人笑道:“原来是为这事,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王夫人担心说:“她一个小孩子家,何曾管过这样的事,要是料理不清,岂不叫人笑话。”贾珍笑道:“婶子是怕大妹妹劳苦吧。大妹妹从小玩笑着就有杀伐决断,如今出了阁 ,又在那边府上办事,越发历练老成了。我想了这几天,除了大妹妹,就再也没有别人了。婶子不看侄儿、侄儿媳妇,就看在死了的份上吧。”说着就滚下泪来。

●贾珍请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王夫人担心王熙凤没办过这样的事,料理不清,惹人耻笑,现在听贾珍这么说,心里已经活动了几分,因此看向王熙凤。王熙凤素来最喜欢揽事办,好卖弄才干,见王夫人看自己,笑着说:“大哥哥说得这么恳切,太太就依了吧。外面的事大哥哥已经料理清了,不过是里头照管照管,我要是有不知道的,问太太就是了。”王夫人听她说得有理,便不作声。

贾珍忙从袖中取出宁国府的对牌来,让宝玉交给凤姐,说:“妹妹爱怎样就怎样,要什么只管拿这个去取。不必存心替我省钱,只要好看为上;二则也要像在那府里一样待人才好,不要怕人抱怨。除了这两件,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凤姐虽然十分想要管事,但也不敢立刻接牌,只是看着王夫人。王夫人道:“你哥哥既然这么说了,你就照看照看,只是别自作主意,大事小事多问问你哥哥嫂子才好。”王熙凤听了这话,才从宝玉手里接了对牌,心中高兴不已。贾珍又和她们说了一会儿闲话,方才出去。

贾珍走后,王熙凤心想:如今这宁国府里,有五件要事,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责,临期推诿;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管束,无脸者不能上进。因此要先解决这五件事,才能管好宁国府。

次日卯正二刻 ,王熙凤便到宁府中来了。宁府里的大小婆娘媳妇悉数到齐,都在正厅外听令。大管家来升家的早已把花名册 交给凤姐,凤姐说:“既然托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来,再不要说‘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都要依我行事,要是错了,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全都当场处治。”说着,吩咐彩明念花名册,按名一个个唤进来看视。

一时看完,又吩咐道:“这二十个分作两班,一班十个,每日在里头单管人客来往倒茶,别的事不用他们管。这二十个也分作两班,每日单管本家亲戚茶饭,别的事也不用他们管。这四十个人也分作两班,单在灵前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茶供饭,随起举哀,别的事也不与他们相干。这四个人单在内茶房收管杯碟茶器,若少一件,便叫他们四个人描赔。这四个人单管酒饭器皿,少一件,也是他们四个人描赔。这八个人单管监收祭礼。这八个人单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札,我总支了来,交与你八个,然后按我的定数再往各处去分派。这三十个每日轮流各处上夜,照管门户,监察火烛,打扫地方。这下剩的按着房屋分开,某人守某处,某处所有桌椅古董起,至于痰盒掸帚,一草一苗,或丢或坏,就和守这处的人算账描赔。来升家的每日揽总查看,或有偷懒的,赌钱吃酒的,打架拌嘴的,立刻来回我。你有徇情,经我查出,三四辈子的老脸就顾不成了。如今都有定规,以后哪一行乱了,只和哪一行说话。素日跟我的人,随身自有钟表,不论大小事,我是皆有一定的时辰。横竖你们上房里也有时辰钟。卯正二刻我来点卯,巳正吃早饭,凡有领牌回事的,只在午初刻,戍初烧过黄昏纸,我亲到各处查一遍,回来上夜的交明钥匙。第二日仍是卯正二刻过来。说不得咱们大家辛苦这几日,事完了,你们家大爷自然赏你们。”

●王熙凤为宁府各媳妇分派工作。

说罢,又吩咐按数发与茶叶、油烛、鸡毛掸子、笤(tiáo)帚等物。一面又搬取家伙:桌围、椅搭、坐褥、毡席、痰盒、脚踏之类。一面交发,一面提笔登记,某人管某处,某人领某物,开得十分清楚。众人领了去,也都有了投奔,不像之前只拣便宜的做,剩下的苦差没人认领。各房中也不能趁乱失迷东西。便是人来客往,也都安静了,不比先前一个正摆茶,又去端饭,正陪举哀,又顾接客。如这些无头绪,荒乱、推托、偷闲、窃取等弊,次日一概都没了。

凤姐不但管理着宁府事务,荣府中的事情也并未放下,连日两府间来回奔波,不得一刻闲暇,但经手的事情竟然没有半点偏差,两府上下称赞声一片,凤姐因此立下威望,但因管束太严,稍有半点差池就严苛重罚,因此也有人心怀怨恨。因为内有王熙凤管照,外有贾珍操持,秦可卿的葬礼倒是顺利结束了。

原著名场面

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如此周流,又无争竞,亦不有典卖诸弊。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凤姐忙问:“有何喜事?”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7Gfd0x/RCDOLqxLOA48Yq+3qwYkJ4ABTsOgdBWAwAZIhHiY2ARLsqlNSOLfBwWa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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