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罗子为了赶动车,先走一步,本该由他审讯的通缉犯交给一队长岑戈。
此时,一、二队昔日联合侦破的特大抢劫杀人案嫌疑犯之一严同富坐在审讯室里,眼中狠戾不减,冷漠地看着透视玻璃后坐着的金鹏和勤翔。他俩都没开口,一个人摆弄着电脑,另一个人整理案卷。一会儿后,门口又进来一个高个子男人,拉开中间的椅子坐下,此人正是代替罗子“出战”的岑戈。
金鹏按照常规手段询问了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后,严同富明显开始警觉起来,曾分别坐牢两年、八年的这位惯犯对探员们的审讯流程熟悉得很,也知道自己对一些问题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团伙一共四个人,目前你和刘顺都归案了。”金鹏接着说,“周克、周川兄弟俩在哪里?”
“我不知道。”严同富低头看着地板,开始一问三不知。
简略看完近期案卷的岑戈清了清嗓子,金鹏和勤翔自觉不再发问,并期待严同富溃不成军的一刻。
岑戈抬手将高亮的聚光灯移开,靠在椅背上,看住他,颔首,“老严,好久不见。”
严同富显然认得他,重重“哼”了一声,不屑地冷笑。
这种由亡命之徒组成的团伙,你跟他们说生死、刑罚、父母养育之恩是毫无用处的。岑戈太熟悉这类人的做派,他们最不能接受的是分赃不均,这也是他们的最大软肋。
他不紧不慢,从大信封里抽出三张纸,掀开第一张给严同富看,“不知他俩承诺分你们多少钱——这是你妻子、父母的银行账户流水,近半个月来一片空白,周家兄弟的许诺似乎还未践行。”
接着,掀开第二张,“半个月前,在硅后地下私赌场,热心群众拍到了周川的身影。你比我们更清楚,周川是个骨灰级的赌徒,逃亡过程中还是忍不住手痒。听说,他一个晚上就输掉了66万元。当然,这些钱对一些富商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你们……好歹也是用命换来的。”
严同富有了点激动的表情,死死盯着那张并不清晰的照片彩印件。
岑戈掀开第三张,“陵州码头线人的回报,周克以30万元一人的价格谈好了偷渡出境事宜,预付了20万元的定金。”
严同富脸色铁青,双唇紧抿。
“你们这几年通过抢劫杀人累积了大约260万元的不义之财,算一算,你和刘顺大约能分到的也就120万元。现在,66万元给了赌场,60万元被挪用于偷渡。周克、周川是一母同胞,不坑你们俩坑谁?”说罢,岑戈面带讥讽,左右看了看金鹏和勤翔,他俩摇摇头,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严同富。
这时,商鸿朗推门而入,“岑队,审二那边刘顺撂了。”
“识时务。”岑戈起身,“我们走。”
严同富坐不住了,大喊一声“等等!”
岑戈转身,“在我走出这道门前你肯说,就还有减刑的机会。”
“他娘的!我说!”
岑戈向金鹏递了个眼色,故技重施去了审二室。
前后不到十分钟,两个顽固的悍匪就在岑戈三份假材料的诱骗离间下,交代了主犯周克、周川的联系方式和事先商量好的逃亡路线。已到嘉华市的罗子听金鹏一番描述后,感叹:“他缉毒局出身,一进审讯室就自带‘高能预警’标签,你们跟他相比当然嫩了。好好学着点!”
说实话,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岑戈的条件会是要跟罗子一起去陵南大学,据他自己说,该类案件社会关注度高,很有参考价值。而金鹏执意认为,岑戈想去看美女,遭到大家一致白眼。
临近中午,暂住在校招待所的赵苏漾伸个懒腰,穿上大衣,按照手机短信提示,去了位于宿舍楼二层的社团活动室。现在这间活动室变成了探员的临时问询室,专门接待和向蔓之死有关或者是知道内情的人。
作为舍友,昨晚赵苏漾就被问过一次了,手机为什么关机、和向蔓之间有什么矛盾之类的问题她回答得几乎嘴唇生茧。
她只不过想专心临时抱佛脚,为了避免偷懒刷微博、看豆瓣,才关机了一天。她怎么会知道向蔓竟然死在宿舍!发现尸体的几个同学连同楼管轮番给她打电话,然后很不负责任地传说她杀人后畏罪潜逃了。
哪个畏罪潜逃的杀人犯还自己回来的?
沿着阶梯走下活动室一路,遇到不少同学,她们避之唯恐不及的动作间,还夹杂八卦和探究的目光,似乎她已然是个杀人犯,只是还没有被关起来而已。
“吴导。”离活动室门口还有几步远,赵苏漾见辅导员吴雪璐和一个面生的男人站在那儿,就闷闷打了个招呼,低头走了进去。
有罗子在身边,吴雪璐心里踏实不少。“刚进去那位是向蔓的舍友赵苏漾,她说昨天自己一早就去了图书馆,去之前向蔓还没起床。我听探员说,那时向蔓已经死了,不可能起床了,具体死亡时间他们没告诉我。苏漾目前是重点侦查对象,听其他宿舍的学生说,她俩曾经大吵过一架,苏漾还甩了向蔓一巴掌。”
罗子边听边抽烟,转头就见岑戈从走廊一头走来,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这么快就来了?谢了啊!”
“我进去看看。”岑戈话音未落,人已经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喂……”罗子来不及拉他,只能无奈地对吴雪璐说,“虽然我不知道岑戈为什么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但我能打包票,他若愿意介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有些重暴力犯杀人不眨眼,私下跟我们抱怨,见了那小子就发毛,感觉说什么都是错。”
“他破案很厉害吗?”
“挺厉害的,三十不到,一级探员,在缉毒局时就是刑侦大学客座教授,一年总要开个一两次的讲座,场场爆满。”
“结婚了吗?”女人关注的重点果然和男人不同。
“啊?呃……没有。”
“女朋友有吗?”
“没听说。应该没有。”
“那……有男朋友?”
罗子无语地擦擦额头的冷汗。
活动室里负责问询的嘉华市刑侦中心三个探员阿东、小丁和小王见忽然闯进来一个陌生男人,心里一惑。
岑戈掏出证件,亮了一下,侦查局的金色标识下,五颗银色星星表示着探员等级。五星是最高级的一级探员,在大家的印象中要拿到这个等级至少得40岁。三个探员任务在身,反正都是自己人,也没多说什么,就开始了正式问询。
岑戈慢慢踱到三个探员身后站定,直直看向对面的赵苏漾。她的头发向后梳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辫,皮肤很白,更显得嘴唇嫣红。一双杏眼微微上挑,睫毛长而浓密,目光却清冷稍显不耐烦。
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赵苏漾抬眼瞅了瞅他,一时有点不解,上下打量一轮,又移开目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嘴角微微向下一撇。探员还未发问,她就开口道:“向蔓真不是自杀?她到底中什么毒了?能把一个人给毒死,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毒药。是毒鼠强吗?毒鼠强市面上很难买到,普通人要去搞毒药,首选就是农药店。据我所知,现在农药店里卖的那些标了‘高毒’的农药,不喝到一定的量根本毒不死人。”
说罢,她没心没肺地盯着探员们看,似乎很想知道答案。
跟一些刻意保持沉默的嫌疑人相比,赵苏漾显得太过“不低调”了。正要开口的阿东愣了一下,继而虎着脸说:“现在是我们问你,不是你问我们!”
赵苏漾好像没听到似的,“17日早上9点左右我离开宿舍去图书馆,晚上9点左右回到宿舍,全程监控你们都能在图书馆出入口查到。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是我在图书馆复习期间,还是我起床之前?几点?”
岑戈看她的目光里浮起些笑意,嫌疑人这般咄咄逼人,倒是十分少见。
阿东再次提醒:“赵苏漾,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
赵苏漾继续无视他们,“我最后一次见到向蔓是前天……也就是16日晚10点多,那时她还活着。昨晚我站在门外往里瞄了一眼,她的拖鞋还在原来的位置,说明她昨晚上床后就没下来过。平时她7点左右就会起床,昨天睡到9点本来就很反常,我估摸着她的死亡时间肯定在16日晚10点多到17日上午9点之间。对不对?”
她如此不配合,阿东感到一丝棘手,干脆顺着她问:“午夜12点到1点之间你在做什么?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状况?”
“午夜12点到1点之间——也就是说我起床的时候她都死了大半天了!”赵苏漾不可思议道,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小王敲敲桌面,严肃道:“所以,请你老实回答!”
“正准备睡觉。”因为被同学们当成嫌疑犯而备感不爽的赵苏漾总算正面回答了一句,又径自说下去,“鉴于投毒的特殊性,下毒时间和中毒时间不同步。毒药可不像电视剧上面演的那样,吃完之后无声无息人就死了。那些毒性猛烈的化学制剂可以在十几秒钟内让人死亡没错,但这种东西第一店里不会卖,第二实验室管理得很严格,谁用了,用了多少都有记录,事后还要清点剩余剂量。普通毒药,或者被毒虫或毒蛇咬了,中毒之后人会非常痛苦,比如口渴、烧心、呕吐、伤口或者内脏剧烈疼痛、呼吸困难,不可能连一句‘救命’或者惨叫都发不出来。那天晚上她洗澡后就睡了,我没听见她发出什么叫声,连在床上痛苦挣扎的声音都没有。她中的毒,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毒。”
小丁和气地说:“法医报告还没出来,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毒物。现在你告诉我们,她杯子上有你的指纹,连台灯、书和一些化妆品上都有,怎么回事?你动她的东西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