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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为了怀念杨绛

风未必是热的,但是一旦沾染了夏季的蝉的鸣叫便成了热风。

自从陈忠实老先生去世之后,我已愈发地能体会到这种热风,甚至可以说是热浪,一

卷一卷地扑袭而来。人最喜欢的是热闹,大凡是人都喜欢马夫前呵,从者塞途,那种被人一拥二挤的感觉即使让人感觉很热,也仍然觉得很愉快。

在陈老先生去世之前我并不熟知他,我只听过有本《白鹿原》这样的书,还知道这本书被拍成了电影,很出名。是新闻媒介让我认识了他,让我基本了解了他的生平,让我知道这个作协副主席其实只是个伟大的农民。

嘿,农民,劳动者,大抵是相同的。一个耕耘在田野间,一个耕耘在文坛上,吃的是一样的饭,流得是一样的汗。我特意上网搜索了一下他生前的图片,我看到了他干燥的皮肤,深邃的眼睛,以及这眼睛里我无法琢磨出的厚重与隐蔽,与一个辛作半辈子的农民毫无两样。我从他那一身蓝褐布装上看到了平凡,但似乎又感觉在这平凡中蕴藏着可以比拟自然的力量。于是我打算前往殡仪馆吊唁一番,我要看看这位文坛的老前辈,看看他的朴素与认真,看看他的平凡与伟大。

我去的那天是头七,陕西有风俗说老人去世时要放满七天才算是对他的一种尊敬。而这头七在民间也有魂归来兮的说法。我是个凡人,自然看不见魂魄一类的神圣,但我的双眼是明亮和犀利的,我能看得清在场的每一个人,看得清在场的每一幅场景,甚至看得清山上的树,山上的花草。

出殡时间安排在早晨八点,我五点多就起了床匆忙洗漱赶往目的地。在我认为没有什么事能比我——一个文学界的晚辈,去瞻仰一下老前辈的事更为重要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如此积极,甚至有点激动,虽然我心中对老先生的逝世不断抱有遗憾,但我至少懂得,死者已矣,安静为上。

可世界偏偏是不安静的,不仅不安静,还很热闹。西安的五月的天没有过去的艳阳高照,有的只是露结寒霜的冰冷与彻骨。我看见陆陆续续的从全国各地奔袭过来的人,穿着什么颜色的都有,在什么阶层生活的都有,唯独没有见到一个眼眶上吊着泪珠的人,头是沉埋进胸中,缓缓而来的。

凤栖山的早晨较之社会更冷上几分,偌大的山头我竟然见不着一朵自然开放着的花。天空阴沉沉的似是要与这气氛相对抗,要给这山头施加压力,它要它崩塌,要它用山崩地裂之势让所有人为之惊憾。但凤栖山就是这么冷静,像一块墓碑一样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有来回的镜头,奔跑的人影才让它多了几分虚幻。

我听不见一只鸟叫,所有本来应该在清晨就应醒来的鸟儿早在昨夜被驱逐出境。世间的人以为陈老先生是不该受打搅的,既然陈老“占据”了这山头,那么这些生机就该烟消云散。可是,驱散鸟儿虫兽的是陈老的灵魂吗?除了眼前这些活蹦乱跳的人,还有什么能给这些生机带来更大的威胁?

广播里不停地播放着陈老先生的事迹,不断地介绍着陈老的一生,一个农民的坎坷一生,如田地里的坑洼一样,总让人有余地播下生命的种子。我站在人群中,像极了一只没有头绪的苍蝇,不过这样就对了,我仅仅是过来瞻仰一下的,我需要什么头绪呢?我不懂得什么叫缅怀,只是觉着内心隐隐作痛,在沉痛之外却是隐隐担忧。

殡仪馆外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的条幅,这都是前几天各地人们自发送过来用以祭奠陈老先生的。外面的花圈摆了一堆又一堆,比五月的映山红要美上许多,还有一些零碎的别在领口的领花散落一地,确像天空中失落的星星一般。我看见周围的树枝上花坛上都挂满铺满了各式书法字体,全都龙飞凤舞,矫若游龙,我被狠狠地惊呆着。这就是老先生的影响力吗?他竟引得如此之多的连贵人都难得一求的“书法家”“画家”过来亲自泼墨?

我看见有人在和这些作品合影,还看见有人手中拿着一叠前几日早就准备好的打印诗稿见人就发,像是要把自己的悲痛分划给世人一样。陈老先生是个伟大的农民,我见许多明星艺人、各类文界大家都来缅怀他。我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突然觉得自己与他们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懂,我仅仅是以一名晚辈的身份过来看看的,走一段我必须要走的路。

在场的这些人们除了记者外大都是来自各省文坛的佼佼人士,他们结交广天下。我看见一个接一个的人相继合影,互相问喧,看见他们之间的嘻嘻哈哈,咧开的嘴比杜鹃花还要美丽。还有一些名气不足的作家委托我帮他偷拍与名人大家的合照,我看他们临走时也忘了收回沦落在嘴角的微笑。

还有一些记者,见到稍有名气的人的时候便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像大浪一样堵在殡仪馆门口,生怕来往的群众一不小心就踏进去打扰了正在熟睡的老先生。我听见有人批评他朋友没有眼光,当看见艺人过来时竟然不知道上前去偷拍几张照片以做后存。那我呢?我岂不是真正的眼瞎了吗?

这像一场盛大的交际会,里面的人干啥的都有,原谅我该死的眼睛竟然还看到娱乐卫视的电视台代表,看到几个年轻人在殡仪馆的正前方说说笑笑。是老先生生前的欢乐不够吗?即使不够也不该以这种方式来给他填补!

我听见有人说现在又到了竞争的时刻,作协副主席去世了,那么老先生的位置该由谁来顶替呢?还有人说,我们回去后是不是要立刻开办一个陈忠实研讨协会,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更快地走在前头……

我站了多久我不清楚,除了中间偶尔帮别人拍几张照片外我一直呆呆地望着四周风景凄凉。我一个人孤独着,我希望这儿站着的还有另外一群人同我一般孤独与沮丧,我知道肯定有。

我的心中涌现出一种沧桑,还有一种不该属于春天的萧条。为什么我从他们的眼里看不到眼泪?为什么这么伟大的农民去世了,他们嘴上还要带满微笑?还有这些摄像头,几人记录的是关于老先生的事迹,是关于一个文坛农民最真切的呼声?

我匆匆拜完了老先生便悻悻地往回走,我来的时候已经步伐沉重,走的时候更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凤栖山上从此将要住上一只凤凰,我只希望它不是悲鸣,不会失望。

我回来时曾在诗人孤灯的朋友圈看到这样一条说说,“如果您是真心热爱我们的陈老前辈,请不要借此炒作,尽情地书写我们心中的悲痛与不舍”。原来发亮的星星不止我一人,不止我一人如此不甘落魄与寂寞。我还很年轻,我的光很弱,时间却很长,我这样告诉我自己。

今天我突然听闻杨绛先生的死讯,心中潜藏的记忆被再一次挖掘。泪水像冰雨一样滑落在脸庞,滴落到沉重的土上。我打开扣扣微信,打开空间朋友圈,打开新闻报纸,我知道接下来肯定还有一阵风迎面而来,可能比五月的风要热得多,也可能比腊月的雪要冷得彻底。

我没看过陈老先生的书,也没有多读杨绛先生的文章,但我仍然自认为有一种可以缅怀的姿态去缅怀他们,缅怀文坛的前辈,然后可以对着天空发出无悔的微笑。即使,我这篇文章并不是用来祭奠杨绛先生!

对于沉痛,我选择默哀!

2016.5.26凌晨两点半草 WEVDUm4YX7Dw2IRkPW0Hl4B4CgmfUz987lewJlLJRYnQHPSDX3Y0IEdca+Esb89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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