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精神在驱使着我去写这篇文章。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只是到今天我才有机会把它放在纸上。
外面的日子是苦的,总让人产生一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感慨。所以,人一旦对过去有所依恋,或者说有所回忆了,便会突然觉得以往生活中的一切都变得完美无暇。而这种怀念更多的体现在对家的怀念,人的怀念,或者是事物的怀念上。特别是自己离家越来越近的时候,就会感觉情感越来越浓烈,心灵则越来越苦涩。
我已经害怕了对比,只要有了对比就必然有了好坏。可是,好的未必就是好的,坏的也未必就是坏的。最常见的对比就是拿现在和过去对比,因为未来还没有出现。现在比过去好,倒可以拍拍大腿开心地笑一笑,现在比过去坏呢,人就不自主地思考,不自主地烦恼。不否认有心态好的,但我也不承认日子一直是良性发展的,并且人的心态也一直是好的。花还无百日红呢,更何况人呢?
近来总为着一件事情不断烦恼,主要是因为我有了对比。我拿现在的伙食和过去对比,于是便感觉心头的乌云久散不去,人活在了雾霾之下。我不断念起家乡的鱼头火锅,念起了“臭”名远扬的臭豆腐,念起了香飘四邻的腊肉等等。我还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嘴巴如此贪婪过,竟像个孩子一样对吃的东西痴痴不忘。人家说我不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不多学习,不多锻炼,怎么就管不了自己的嘴巴呢!古人说,“仓癝食而知荣辱”,我现在对吃喝如此上心,是不是也面临着精神上的威胁呢?马斯诺将人的需要分为五个层次,我现在正在最底层苦苦挣扎徘徊。
我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吗?我想绝对不是的!我是没有适应北方的水土吗?这更加不可能了!来北方三年了,即使说我的适应能力较之普通人低上一筹,但是三年的时间也算是绰绰有余了。于是我开始寻根刨底,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我突然间对北方菜厌倦不已,甚至每日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去踌躇着到底吃些什么,生活不至于如此艰难,国家对我们的待遇是不容置喙的。我想了一下,突然生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是一直厌着这儿的吗?我是一直爱着家乡菜的吗?我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关键。
我小时候喜欢吃红薯,年头盼着年尾收红薯,早晨盼着傍晚烧红薯,只因那个时候买不起零食,红薯便充作了孩童最大的牙祭。我还喜欢吃肉,餐桌上若是有了肉便是一顿狼吞虎咽,其他的菜都做过眼云烟。到了后来,条件变好,零食多了也就不再考虑红薯了,人家给我一根烤熟的我甚至还嫌它麻烦。肉也一样,吃的多了也就腻了。到了这个时候,总想着能出去花钱吃顿饭,总感觉外面的食物更加美味。这真是应了一句老话,“菜是人家的香”。现在我是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了,我总在外面吃,从期盼到适应,我的内心终于转向了厌烦。我开始思念家的味道。那种味道是青菜白米粥,是小葱拌豆腐,是常人惯而见之的,在我眼里却是难得的美味。
我一想到筷下的鸡腿,鸡不是本来的鸡,味也不是本来的味,就什么激情也没了,就想着办法去寻找激情。人就是这样,对待什么东西总是久而生厌,欣赏美的感觉总在不断地倒退,然后又去想办法追寻自己认为正确的最高的美。父亲跟我大不相同,他是小时候没饭吃所以只能拿红薯充饥,只是到了现在,他仍然要时不时啃上几口红薯,他怀念那种感觉。他告诉我,不能因为生活变好了就忘记自己是从苦日子过来的。
红薯是这样,任何现在不受待见的食物都一样,在你最思念最寂寞的时候,它是真正的美味。韩信没有发达前一位老妇人曾赠与他一碗米饭,这是什么饭啊?能与留侯日后的山珍野味相比吗?但是那感觉他永远也忘不了。再说长征时红兵们吃的野菜,嚼的树根,等到后来生活好了,许多人仍忘不了那种餐风饮露的感觉,苦却快乐着,心中充满希望。
人是不能忘了过去的,过去的被丢弃的东西未来哪天终将成为你的美味。如果一个人能够始终记着过去痛苦的滋味,并将这种滋味从心灵延伸到行动,他未必是个成功的人,但一定是个安全的人。延续一种感觉是有多么困难?闻一多说,“我的粮食是一杯苦茶”,于是他喝了一辈子的苦茶。周恩来喜欢吃萝卜,在国内是,在国外是,昨天是,今天也是。人的胃是和心连在一起的,胃口一旦变了,你的心恐怕也变了吧。那些贪官污吏若是能够始终记得不达之日的感觉,则必将会珍惜今日辉煌,并努力终身,毫无怨言。事实上许多人正是没有做到铭记过去,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美味,所以才不断地失去最美好的东西。婚姻也是这样,厌旧了则开始寻求激情,开始堕入深渊。想到这些,我突然惊起一身冷汗,为自己精神的差点缺失而担忧,我看看筷下的鸡腿,鸡还是原来的鸡,味也还是原来的味了。
201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