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鬼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我们大多数人从认识这个字开始便对它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这种恐惧犹似埋藏在我们血液中、灵魂中的召唤,一旦新生命降临到世间,它也就随之而来。
甲骨文中的“鬼”字头大身小,说明它是一种人身巨首的怪物。古人也曾给鬼下定义,说鬼是一种气体,还善于从烟囱中出现。大头的东西不少,海鲸的头更大,但令鬼如此突出而令人害怕的还是因为它具有了人身,头都不是人头了,下身又怎么能称之为人身呢?更毋论鬼是一团气体这种说法了,我们哈口气都能将它吹跑,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我不知道古人为何画出这样的“鬼”字,竟将其定之为“人身”“巨首”的怪物,还说它是气体,还偏偏要从烟囱中出现。直到后来我看到《列子》中的一句话“精神离形”,我终于似有所悟。脑袋是思想的寄托,是人的一切精神的寄所,它具有使人思考、使人感悟、使人动情的功能。因而一旦一个人没有了“精神”,没有了作为人所具有的种种特质,便自然成了鬼。难怪古人画“鬼”时单单换掉了人的头颅,而不是换掉什么胳膊大腿,因为人的头颅实在是太具有代表性了。就是我们平常认人也是看脸,更别说其他的什么认知世界了。所以鬼之所以为鬼,还是因为它少去了人该有的思想与性质。
可是我现在不是要去论什么鬼的起源与诞生,我只是想谈谈人们有关鬼的些许看法。世上大多数人还是怕鬼的,现在的人是这样,过去的人也是这样,未来的人估计还是这样,这种状态将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个人的死亡,人类的灭亡。
先说怕鬼的,我觉得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来自于我们本身对于死亡的恐惧。人自从有了思维起便开始学会记忆,然而无论这些个记忆是忧伤的还是快乐的,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一种隐形的财富,我们都舍不得将其抛弃。我们在尘世间拥有很多东西,譬如物质上的金钱、房屋、食物等等,亦有精神上的亲情、爱情、友情,人就是这样,天性是自私的。我们不愿抛弃,终究是因为自己舍不得,想对它们进行永恒的占据。鬼为什么可以和死亡连接起来?一种叫“人之所归”的说法很好的解释了这一思想。我们的出生无疑就是一个微型的盘古开天辟地。生命的到来确实来之不易,每个人的诞生都该被庆祝,都应该被珍惜。过去弄什么诞辰,现在人弄什么生日聚会,不都是用于表达对于生命的渴望与敬畏吗?人来之于黑暗与混沌,那“人之所归呢”?岂不是又要归于一片黑暗与混沌?
人是多么害怕鬼呀!其实有多么害怕鬼就是有多么害怕“归”。我们常常宣扬什么归家,但是又总会被这样或者那样的事情牵扯着而不得脱身。这跟害怕鬼是一个道理呢。我们来之自然,融于社会,之后的几十年甚至百年里都一直为世俗所羁绊,放不下利益,放不下情仇,放不下恩怨。只是鬼这东西跟人身的爸妈不同,爸妈渴望孩子回家孩子未必能做到,即使答应了回去也知道自己何时能到家。可是鬼却不一样,它是有多么神秘啊!它无情地剥夺你的生命你却丝毫不能反抗,更可悲的是你明明知道自己肯定会回家但是又不知道究竟是在何时,并且对这一切毫无反抗之力。
我记得民国时期陋巷之人常将来自欧洲帝国的人称作“洋鬼子”,后来抗日战争时期,民间又将日本人称作“日本鬼子”,一旦有日本人进入了农村,人们便会吓得飞窜大喊“鬼子进村啦”。人们是有多么害怕当时的日本人啊,这是因为日本人的到来极有可能代表着死亡的到来。在人们的印象中,日本人是见人就杀的一群东西,他们甚至还制造了南京大屠杀这样惨绝人寰的案件,他们是死亡的代表,是鬼的化身,所以人们看到他们就跟看到了鬼一样。
不过死亡只能归结为人们怕鬼的一个原因,这还不能对某些细节作以详细地概括,我们毕竟不是每时每刻都怕鬼的。黑夜里我们可能比白天更胆小,一个人独处时可能比许多人在一起时更胆小。像我以前很怕鬼,夜里根本不敢一人待在家里。农村的夜显得格外得寂静,寂静到一个虫叫你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你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你,可是又什么也发现不了。我还害怕一个人睡觉,我渴望身边有这样的一个怀抱能让我找到心灵的庇护,或者有这样的一个人躺在我的怀抱,我刻意假装成他的庇护,当然我只是在掩藏内心的虚弱而已。我为何要这样呢?我明明没有见过鬼又为何要怕他呢?电视上经常播一些恐怖片,什么白的眼睛,长的头发,流血的脸颊,这完全没有一个大头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们平日所怕的也自然不是它的恶心外貌如此简单。
我一直对这个问题耿耿于怀,不仅仅是我,多数人皆是如此。我不断的探索着,直到后来与朋友们一起住“大同”宿舍我才开始明白一点真义。所谓的害怕鬼原来不过是害怕孤单的一个假词。我们诸多的说不清的恐惧原来都是来自于心灵上的孤单,来自于对爱的渴望。谁说不是这样呢?我们人多时不担心鬼的到来,和别人一起睡觉时亦是不会去想这些无聊的东西,唯有在一人静处时才会瑟瑟发抖。周国平说我们人人都是孤儿,我们得承担有关疾病、精神、死亡的一切孤独,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到我们。可是啊,我们又多么渴望不孤独,多么渴望走到哪儿都能有心照不宣的朋友,走到哪儿都能感受到父母在身旁的温暖。我们想被爱,即使我们已经是耄耋之龄了,我们仍然渴望得到如同父母对孩子一样的关爱。鬼是不可怕的,可怕的是人的内心。一旦你的内心坚守不住防线,坚守不住来自于孤独的攻击,你便真正沦落于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
这些类怕鬼倒是属于正常,可以被人理解,有一种形式的怕鬼却真的令人不齿了。我们有句俗语叫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是因为心里有鬼,身上缺少正气。民间有鬼吹灯的说法,说人的肩膀上有两把火,头顶上还顶着一把阳火,若是平日里坏事做多了,走在路上会听见有东西在叫你。浑身正气的人光火明亮,妖魔鬼怪根本不敢靠近,坏事做多的人光火昏暗,极意遭受鬼的迫害。因而除却死亡与孤独缺爱的看法,还有一小部分人是因为做多了亏心事而怕鬼找上门来。可是做错事跟鬼有什么关系呢?鬼是什么东西,它能管到阳间的事吗?这是一种光明啊!这种鬼正是道德与人性的化身,而那些做了亏心事而怕鬼厌鬼的人正是因为他们自己活在阴暗之中啊。他们见不得人,做的事也见不得人,他们似蝙蝠一样,只能行走在黑暗之中,一旦有光明照到身上,他们只能很快现身。这群人是可恨的一群人,却也是值得怜悯的一群人。
不过这毕竟是好的!怕鬼正说明他们敬畏鬼。这世间大抵有这么两种人,那是丝毫不怕鬼的。一种是“正气满乾坤”的人,一种是丧失人性的人。
我们且来说说前者,这种走在哪儿都是行端影直的人,他们是令人敬佩的。他们几乎不做什么违背正义道德之事,不过人谁无过?即使有,那也是可以忽略和原谅的小事。先不论他们信不信这种虚无的鬼的存在,但就他们自身而言,也是可以辟邪的。君不见,毛泽东怕过鬼?君不见,鲁迅怕过鬼?亦或是刘胡兰等一些革命志士怕过鬼?他们连跟鬼一样可怕的鬼子都不怕,甚至连怕鬼的根本——死亡,都不怕,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相比起来,却有这样一群人是真正的可怕!他们是行走在世间真正的鬼,是行尸走肉。他们不具有人的性质,不具有人的思想与觉悟,他们空有类似人的头颅,却干着鬼该干的事。《说文》说“鬼阴气贼害,从厶”。这里厶即通私,讲得是鬼害人皆为自私。不过我认为自私也是人的一种特质,这些人是连自私也算不上的。他们丧尽天良,做尽一切贼恶之事,卖国、叛党、杀人等等,他们是真正的鬼。是啊,他们凭什么要怕鬼呢?他们自己就是鬼的一份子,估计有些鬼见到它们也该绕道而行吧?难怪古人说鬼从烟囱出来,诸如此类肮脏的东西也只有肮脏的烟囱适合他们了,况且他们还要抹抹烟灰,免得再拿出那副嘴脸下去见人。
不怕鬼就一定是好的吗?我不禁心生疑问。鲁迅和刘胡兰能有几个啊?能以自身正气去抗鬼的又能有几人?山河昌盛,人心萧条!那些行尸走肉却是遍地横生,如同苍蝇一样到处都是。
世界是多么可爱!人是多么可爱!生命又是多么可敬!犯错的人怕鬼说明他良心未泯,还有补救之机,惧死和惧孤独的人怕鬼也算情有可原,他们只是渴望爱,想被爱而已。然而那恬不知耻的行鬼呢?他们可曾对生命抱有一丝敬畏之心?
人不能一味地怕鬼,我们一味地渴望是不行的。我们需要多行善事,当我们如何对待别人,如何把爱奉献给那些同样需要被爱的人的时候,我们也将获得别人同等的爱。谁不怕死呢?谁不怕孤独呢?难道鲁胡就不怕死吗?只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大爱,心中有大义,他们的付出使得千千万万的同在世间挣扎的人得见光明,使得这些人不再见鬼。生命是可贵的,生命是值得敬畏的。它没有大小之分,也没有贵贱之别,孤独的人应该团抱一起,由内而外地发出自己的光和热,去为身边的朋友点亮心头的火把。
怕鬼是多么重要啊!怕鬼让我们自己有所预见,怕鬼让我们自觉约束自己,自然生发出一种自信。现在社会上已经有很多人不怕鬼了,他们什么也不怕,随性而为,为所欲为。见死不救的、抢劫杀人的、肇事逃跑的……太多太多了!我多么希望他们有时候能够怕一下鬼,或者是在做错事后怕一下也行。
人毕竟不能学鬼,学得多了就真的成了鬼。人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拉出来能看得见,能摸得着,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即使只能存在于世上几十年,那也好过不可名状的神秘气体。鬼的本质我是弄不清了,但是一旦我觉悟了有关怕鬼与不怕鬼的种种,我便可以微微一笑,“我已经不怕鬼了”!
2016.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