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脚这两天非常纳闷。
顾嘉棠安排他照顾于升的起居食宿,为的是让于升好好练武。可一连三天,他都没见于升打过一套拳。
于升只在凌晨练拳,长脚起得晚,自然无缘得见。
习武与煮肉相似,起初要猛火煮,之后要慢火熬。入门前三年猛练打基础,之后要靠日积月累,不求一劳永逸,但求日拱一卒。
大战当前,于升的淡定要归功于在天津十年苦修,闯过三关,脱胎换骨,窥见千年武术的秘密。
十年前,于升拜马道贵为师,搬进农院与师傅同住。
有村民在路上偶遇马道贵,趋步上前搭话:“疯魔马,您老又收徒弟啦?”
马道贵和蔼点头:“道不远人,这孩子跟我有缘分。”
村民笑着拍拍于升的背,嘱咐一句:“小子,争口气,好好练,别几天就跑了。”
于升有些莫名其妙。疯魔?眼前的师父慈眉善目,哪有疯魔的样子?他耐不住好奇,等村民走远了,小心翼翼问道:“师父,被人叫疯魔,您不生气吗?”
“武人本就有两面,一面神佛,一面疯魔。”马道贵伸出手,摊开掌心,面含春风,下一秒猛一翻掌,化掌为拳。这个简单的翻腕动作,他做起来却仿佛狂风肃杀,凶恶之意挂面相上,像是变了一个人,把于升吓了一哆嗦。武术中,这被称为“变脸”。
“练武要摹其形,悟其神。身体四梢随拳意而动,拳中有疯魔,才能摧枯拉朽。”
文人用字号,武人讲绰号。字号彰显学问,故要文雅;绰号用于立威,往往凶恶怪异。
于升后来从村民口中听说了“疯魔马”绰号的来历。
马道贵是从奉天逃难来的外乡人,平日不显山不露水,没人知道他会功夫。有一年冬天,为争水源,村民与邻村几十人乱斗,眼见就要闹出人命,马道贵赤手空拳冲入人群,一出手就摔晕了好几个人,又徒手劈断了两条扁担,鬼神之功威慑众人,平息了一场民斗。打架时他面如疯魔,从此“疯魔马”的名声响彻十里八村。
于升入门后才知道自己练的拳法名为源拳。
在煤油灯的映照下,马道贵眼中熠熠闪光:“形意、八卦、太极,不同门派的形式虽不同,但万法归一,始于一源。不识其一,故而有万。万不离一,众法归源。从源中汲取营养,练出自己的功夫,便是源拳。”
于升顿感新鲜:“练出自己的功夫?每个人不一样吗?”
“拳术由人所创,人无完人,拳术也不该一成不变,每个人都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拳术。本门由虚相禅师所创,佛法云:诸法无我,放下我执。源拳放下对招式的依赖,舍弃对门派师尊的迷信,与武林习俗相悖,百年来隐于世间。”
当晚于升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江湖行侠仗义,一出手立刻就被人认了出来,因为他的功夫全天下独一无二。
第二天凌晨,于升毫无困意,早早起床。马道贵传授了个调形改劲的基本功,名为“摇膀”。
于升下盘为侧弓马步,双膝弯曲,两胯较劲,力达足底,身体前倾,以身带手,将膀子向后甩起,双肩挂耳,以臂画圆。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要以身法松坠的重力启动,甩出双膀的重力感。双肩放长击远,练习重力与弹力互动,内含“用势不用力”的核心原则。马道贵要求于升每次练足三千下,早晚各一次。
于升练完功,天也亮了。他浑身出汗,神清气爽,在院内扫起地来。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笑声,抬头看去,原是附近孩童扒着院墙偷看,窃窃私语:
“又来个傻子。”
“可惜几天后就要被赶走了。”
见小孩们捂着嘴乐,于升觉得事情蹊跷,之前遇到的村民也说过类似的话。为何大家都觉得自己很快要被赶走呢?他刚想问话,孩子们一哄而散。
一连七天,马道贵没教新东西,每天只看他练一会儿。
于升不敢多问,埋头认真练习,渐渐感觉摇膀动作实在巧妙。他身姿前倾,借助重心的上下变化,上身与下肢的马步结构形变产生互动,双臂摇旋的惯性也跟身体重心相反相成,如飞鸟敛翅俯冲,又似骑马奔腾。他在几千次的训练中忘记了时间。
第八天一早,于升发现农院外围了不少村民,皆一脸惊奇,指指点点。
“嘿,又留下一个。”
“看来疯魔马又有徒弟了。”
于升莫名其妙,事后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竟然闯过了源门第一关。
当年马道贵露了本事,上门拜师者络绎不绝,他也是来者不拒。但除了猛张飞张承义之外,所有人都在七天后被赶走了。
这些人发毒誓训练时一次都没偷懒,可马道贵不听解释,只说他们不合格。故而村民见于升第八天还在,都觉得惊奇。
马道贵谈起此事,苦笑摇摇头:“被赶走的人不是偷懒,是不可教、教不会。”
于升一听更迷糊了:“习武一周,天赋再佳也难有成效,若不曾偷懒,功课做足,如何判断教不会呢?”
“练武不是做苦工,不是光吃苦就够了。你现在谈这些还早了点,三个月后再看。”
带着解惑之心,于升埋头训练。摇膀动作看似简单,但他越练,越发现功法深奥。
初练摇膀,躯干主动发力,手臂甩出重力感,通过肩胯弹性调动重力势能,练习身与手间的牵扯弹性。
第二阶段练习“摇山”。源拳将身喻为山,以甩膀的惯性反过来牵动身体重心,把重力从身体里“拔”出来。
第三阶段加入肩胯和四肢关节的螺旋起伏,练习筋骨力以及对惯性、重力势能的整体操控。
九十天过去,于升完成了五十多万次的摇膀训练,熟悉了身体结构、筋膜弹力和重力互动,化掉了拙力,动作轻快,起手带势。
马道贵在一旁看完他的动作之后,含笑问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不能教了吗?”
于升思索片刻,目光流焕:“我想,练功不是为了完成次数,而是找到感受。如果只是简单重复,越练越错,只会离拳理越来越远,这样的人不能教。”
马道贵点点头。张承义果然没看错人,于升聪慧机敏,是块练武的料。
“傻练不涨功,修道讲‘闻、思、修’,武术跟学佛一样,是对观念的纠正。我规定练三千次,目的不在于次数。三千次中,前一千次是为耗掉后天拙力,中间一千次是对照功法要求熟悉动作,最后一千次才是关键,或许里面只有五十次做标准了,练功就是要找到这五十次,让身体记住这种感觉。之后,正确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三千次全部做对,彻底改变用力习惯,便是易经洗髓。那些练七天被我赶走的人,就是将错误重复三千次的人。”
“怪不得练了这功法,全身松快。”
“源拳用势不用力。力量来自正确的理解,而非盲目绷紧肌肉。普通人抡胳膊打架,看起来威猛,实则力散动作僵,四处丢劲。担水劈柴的力气用到打架上,便是王八拳的路数。要以弱胜强,光靠力气是做不到的。由势而生,才是真力。”
于升过了第一个“对错关”后,紧接着第二个考验就来了。
傍晚,马道贵带着把自制的短弓和一支箭走到院中。
“武术发劲如开弓射箭。化掉拙力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把力量打出去,还要打透。”马道贵一指屋后的枣树,“你站在院中,朝树射箭,若箭头入木三分,便是合格。”
于升接过短弓,甩了甩手腕,使出全力开弓,瞄准放箭。只听“噗”的一声,箭打中树干,但箭头却无法扎透树皮,“啪嗒”掉落在地。于升脸一红,偷瞄了一眼马道贵。马道贵面无表情。
于升使足力气,一连试了十来箭,依旧无果。
“明早如果过不了这关,说明你跟源拳无缘,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于升见师父一脸果决,想起被赶走的那些人,很担心前功尽弃。他铆足劲再试,可力量似乎总是缺了三分,就是无法打透树皮。
转头一看,马道贵早就不声不响回屋去了。
第二日太阳刚刚升起,马道贵推门走进院中。
朝阳下,于升额头的细汗泛着微光,短弓摆在一旁,树干上插着一支箭。
见师父出来,于升赶紧行礼。
马道贵拿过短弓,打量一眼,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晚。没敢打搅师父休息。”
这把短弓已经被修整过。
此前于升无法将箭射入树干,开始以为是臂力不够,但最终发现,归根结底是弓的结构有问题。于升调整了短弓,箭头便立刻射穿了树皮。
马道贵的这个考验自然有其深意。
“力往外出,是本能思维,直来直去的一顺劲最简单,可一旦执着往外发力,就会陷入局部。势从哪里来?势从正确的结构中来。箭要射得远,不能光靠腕力,关键是弓要好。武术的核心不在发力,在于精准控制,力量要用在稳定结构上,定型定位,形聚则力整。我们练拳就是在身上造出属于自己的弓,聚形成势。”
“力不往外,而往身内用,莫非这就是内劲?”
“劲本无内外,古人是通过结构增劲,超越体能局限。源拳是理法拳,不是招法拳。武术是生死之争,只有自己悟到此理,才能真正改变心智,所以才有了‘心智关’。”
通过“心智关”后,马道贵开始系统教授于升武术结构的秘密。
练武先学防守,防守讲究以形破力—通过三角防御结构改变对手的来劲方向。自然界中三角形结构最稳定,不仅支撑稳固,两条斜线还能将正面阻力一分为二,如瀑下礁石,水流遇石而分。
进攻时同样要假借结构以形生力—身如弓,拳腿如箭,临战一触即发。
武术身法有“裹、践、躜”三种。
“裹”是蓄劲。各关节螺旋拧裹,在体内创造更大加速空间,将筋膜弹性发挥到最大。子弹的威力不仅来源于火药,也来自它经过枪管膛线时所产生的旋转。
“践”是上步。要求脚像蹍死毒虫般踩压地面,增强地面摩擦力,以加速前冲,又称“摩擦步”。
“躜”是出击。将地面的反作用力充分传递到上肢,用身体开合将力量打出去,也叫“拔中节”。
练武难自学,不是难在招法,而是难在看不见的训练步骤。马道贵教于升身法时不是简单演示,而是把一个动作拆分为数个步骤,每个步骤都有对应的练法,死抠每个环节动作的精度。
武术是纤毫之争,每步提升一分,整体效果就全然不同。
于升每次训练都在探索身体结构的极限,在体内寻找那一丝加速和拧转的空间。浑身关节如螺丝,每一个关节里头要拧紧,将筋骨弹性拉伸到极限,环环相扣,成为一个整体蓄力的大弹簧,让每寸肌体都劲力充实、匀称、饱满,这样打出来的力量才扎实。这个过程叫作“磨劲”。
马道贵常以裁缝比喻:“好裁缝不多话,针脚细密,衣衫才结实。练武如修行,要耐住寂寞,日复一日在身上编织能量。”
练源拳要闯三关,除了“对错关”和“心智关”之外,于升还有一个“坎”要过。
取真经必有磨难,练武免不了“历劫”。改劲未成时会遇“魔障”,此时功力不长反退,武林中称为“坎”。帮徒弟“过坎”方显出师父本领。
练武一段时间后,于升的功夫无法更进一层。对一顺劲的依赖在不知不觉中限制了他,使他无法彻底贯彻“相反相成”的原则。
习惯像是杯中水,在接受新东西时,必须清空杯中之水。为了帮于升摆脱对固有习惯的依赖,马道贵采用“减法”,让于升从日练千次改成一天练十次,多一次都不行,训练机会变得异常金贵,借此打破其惰性,倒逼于升以心智理解动作。如果说武术训练的第一步是改造身体和动作,那么第二步就是改造思维和习惯。
此间为消除于升内心的焦躁,令其沉心静气,马道贵拿来《九九消寒图》字帖让于升临摹。《九九消寒图》有九个字,“亭前垂(垂)柳珍重待春風(风)”,每字(繁体)九笔。自寒冬数九的第一天写起,每天写一笔,写完共需九九八十一天,代表九九结束,故得此名。
经此一关,于升劲力通达,对武术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马道贵赞许道:“经一番魔乱,长一层福力。”至此,于升过了第三关,才算真正入了拳学之门。
练武不易,有心习武之人如过江之鲫,但真有成就的寥寥无几。
习武需“渐功顿悟”。“渐功”如绳锯木断、水滴石穿;“顿悟”是由量变到质变,心念一悟,万事通明。渐功耗时,顿悟需有灵性。可惜世间多的是自恃萤火之明之人,记下几句话头,便想走捷径。
自古能大成者有两种:第一种朴实至纯,照着师父的话埋头苦练。武术和宗教相通,有绝对的信任才能撑过最苛刻的训练。第二种极其聪明,对师父的教诲心领神会,同样不走弯路。
猛张飞张承义是第一种人,于升属第二种人。
马道贵得良才,心中毫无私念,倾囊相授。
“中国武术门派多以太极、八卦、心意六合等《易经》中的词命名,而西洋拳击、摔跤则以打法命名,你可知为何?”
于升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徒儿不明。”
“西方求术,东方求道。《拳经》认为人是万物之灵,能量与宇宙相合,无穷似天地,不竭如江河。头为乾,腹为坤,脐为太极,双肾为两仪,四肢为四象,大小臂、大小腿为八卦。六合之远,万物之理,莫不在一身中。古文中,‘经’通‘径’,练拳如修道。”
“打斗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怎么会与玄妙的道法呼应?”
“练武术不仅要理解身体关系,还有空间关系、互动关系,此为‘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先贤看螳螂捕蝉,并非模仿动作,而是观察理解万物相生相克的关系,得其神,明其意。”
这些玄之又玄的道理,于升一时难以理解:“这个意,看不见摸不着,究竟是何物?”
马道贵呵呵一笑,他知于升从小读书识画,便以书画入手解释:“世人评画分四等,模仿状物是最低,得其神韵的最高品叫作‘逸品’,武术中的象形是取其神韵。所谓‘诗情画意’,武术求的就是这个‘意’。陆游说‘功夫在诗外’,练拳也一样。晴空看鸟飞,流水观鱼跃,识得宇宙活泼之机,才算武道修行。”
于升似懂非懂,只在心间播下了一颗细小的种子。
锻千日之技,炼万日之术。上百万次的功法训练改变练习者用力模式的同时,也改造了其身体。源拳通过特定的撕扯动作训练,将关节骨缝抻开,将筋膜扯紧增厚,这种“松紧合一”的练法在《易筋经》中被称为“腾膜”。
两年后,于升体格健壮,筋满骨,血满髓,气满身。筋满骨缝,肋间生出“老牛筋”,肋骨如被筋膜紧紧包裹的整块钢板,此称“板肋”。颈后斜方肌筋膜鼓起,这叫“藤颈”。“板肋藤颈”有厚密坚韧的质感,如同一层藤甲。
见于升身体改造已有小成,马道贵便教他抗打术。
马道贵演示时,让于升全力击打自己腹肋。于升开始只敢用五分力,见马道贵纹丝不动,壮着胆子全力一击,却如击鼓般受到反震之力。马道贵神色自若,既没有刻意绷紧肌肉,也无吐纳屏息之举。
于升一脸惊奇:“莫非这就是铁布衫?”
马道贵笑道:“问得好!古人的说法也有讲究,你可知为何硬功被称作金钟罩、铁布衫,而不是铁骨金肉?”
“徒儿没想过,不过无论金钟罩还是铁布衫,都在强调外皮表面的硬,这是巧合吗?”
“非也,这是腾膜的功效。”
“腾膜?那是什么?”
“源拳抗打,不靠缩紧肌肉,更非闭气死扛。闭气发力的拳法为‘闭口拳’,有局限性,我们练的是‘开口拳’。”马道贵拿起一块碎布,将布团紧,手指戳入布团中。“缩紧的肌肉就如这个布团,只要力量足,就还能透进去,伤及内脏。”他将布展开,双手拉住两端猛扯,布被扯得“砰砰”直响,于升手指一戳就被绷紧的布弹回。“筋膜拉伸令身体充满张力,如鼓面反震对手,正如《易筋经》所说,全身膜皆腾起,外着于皮,内坚其肉,护其骨,壮其筋,则筋膜齐坚齐固。”
于升原本以为这是深奥的气功,一听又是筋膜练法,觉得有些失望:“都说武术高手要练气,为何我入门到现在始终没练过气?”
马道贵语调中带着一丝无奈:“武术是踏踏实实的东西,所谓气功,不过是一种对捷径的痴迷。气是筋脉活络后产生的一种感觉现象,是果不是因,不用专门去练。就像不能直接通过意念控制心跳一样,用执念聚气易出偏差。心一执着,万事不得自然,只会远离道法。你安心练下去,自然就会明白。”
练拳讲究拳感,拳感必须从实战中来。于升有了抗打功夫,万事俱备,等待的只是实战的机会。
民国十二年(1923年),上海举办中华全国武术运动大会。武行欣欣向荣,武人交流心态较以往开放。此时军阀拉拢武师,政府扶持武术。查拳大师王子平、形意拳及太极拳名家孙禄堂等武林高手击败日本、俄国武者,名扬四海,比武成为一股新风气。
练武第三年,马道贵安排于升比武。于升的第一次比武是在一间镖局改建的武馆内。
江湖人称武行为“挂子行”,走镖的镖师叫作“拉挂子”。古时水陆交通不便,富户远行运货都需要人保护,由此诞生了镖局。自从通了火车,镖局生意一落千丈,很多镖师转行替豪门大户看家护院,江湖人称“支挂子”。“支挂子”必须功夫过硬、名声够响,因此常有交流比武。
有人平日练拳气定神闲,有十分功夫;真打起来被胜负心左右,三分力都使不出来。于升背负着师门荣耀,心中也十分忐忑。
夫战,勇气也。实战磨炼技艺,也是练心性。
临上场前,马道贵看出了于升的心思,拍拍他肩膀:“比武必有输赢,不敢面对胜负,何谈进步?你看曹操,赤壁大败,一笑再笑,这一点诸葛亮也比不上他。输得起,才能赢。直面胜负是武人的第一课。”
于升的对手膀阔腰圆,筋肉鼓起,留着八字胡,眼含煞气,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说来也怪,尽管上场前心慌意乱,可一见到对手,于升便忘却了恐惧,只想在气势上胜对方一筹。“三年来日日不断之功,又怎会负我?”想到这里,于升当即按师父所教的“三分杀意,七分进取心”调整心态,在拳场里拉开架势。
八字胡摆出一个单掌前撑的起手式,攻防一体。于升裹身蓄力,观察对手的动向。
八字胡仗着比武经验丰富,主动出击,一招“大圣劈挂”当头砸下,招法泼辣。
于升见他出手大开大合,不但不往后撤,反向前迎,足下践步一蹬。在那一瞬间,于升眼中没有来势汹汹的劈掌,只有对手肋下三寸的破绽空隙,仿佛那里有个“台风眼”,吸引着他全部的重量和势能。
于升身法迅若飞矢,八字胡冲势不减,两人均无避让之意。
电光石火间,于升心无杂念,后发先至,中节开合发力,一拳“钉”入对手肋下。这一击力透骨髓。一声闷响,八字胡双脚离地,肋骨应声折断,捂着侧肋摔在地上。
只一个照面,比武便分出胜负。
首战告捷,马道贵颇为满意:“比武是技艺的较量,也是决心的比拼。你这一战向死而生,属险中求胜。”
获胜后,于升想起与张承义的临别之约,觉得距离师兄更近了一步。
拳脚之间,生死本一线之隔,克服恐惧,直面死亡,此乃武人之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