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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儿童剧《圆桌骑士》

“彭罗德!”洛拉·鲁布什夫人站在门口,气愤地盯着从头到脚裹着披风的小兰斯洛特爵士,“你知道吗?你让五百名观众等了足足十分钟!”而她如果再说下去,同样也在耽误五百名观众的时间。

“好吧,”彭罗德跟着她走向发出一片嗡嗡声的舞台,“我刚才坐在那里想心事呢。”

两分钟后,大幕拉开,舞台上出现一个中世纪的城堡大厅,用德国最新舞台技术产品制作而成,材料是粉红色和蓝色的粗布。小亚瑟王和小格温娜维尔王后坐在宝座上,小伊莱恩和许多其他著名人士在旁侍候。大约十五名小骑士坐在一张圆餐桌周围,桌上铺着一张很大的东方挂毯,上面摆着宴席(供骑士们享用),有银制的小酒盅和大酒杯,都是从乡村俱乐部和当地一些汽车制造商那里借来的。

除了这些富丽堂皇的摆设之外,还有盆栽植物和棕榈树点缀其间,在古往今来舞台上或舞台下的任何城堡里,很少有比这更铺张的陈设了。舞台上不光有脚灯,还有从大厅后面射出来的一盏“聚光灯”。小演员们就呈现在一片耀眼的光辉中。举止文雅、心情愉快的观众,异口同声地发出一阵压低了的赞叹:“哦——”接着,孩子们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唱道:

我们都是《圆桌骑士》里的孩子,

是一些小小的骑士和淑女。

让我们的声音传遍大地,

歌唱信仰、希望和仁慈!

小亚瑟王站起身来,伸出权杖,他的姿势像发信号一样果断,他说道:

每一位小小的骑士和淑女,

无论你们的儿童世界怎样喧闹,

都要表现出高贵的举止,

不管各人的力量多么微小。

请每个人轮流上前言明,

他有何资格赢得骑士的称号。

小莫德雷德爵士是剧中的反面人物,他从圆桌旁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念出洛拉·鲁布什夫人为他写的那几行文字,在彭罗德·斯科菲尔德看来,只有这几句话他念着不觉得恶心。被选出来扮演莫德雷德这个角色的乔吉·巴西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天使般的男孩。他的言行举止无可挑剔,因此在他认识的男孩子们中间赢得了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绰号:“小绅士”。(不用说,他是没有什么朋友的。)别的男孩都以为,他被选出来扮演坏蛋莫德雷德,是为了奖励他品行端正。只听他平静地朗读道:

我是小莫德雷德爵士,

我传授自私的邪恶课程,

追求着阴暗和罪恶。我粗鲁,

庸俗,凶恶,残忍而无情。

小莫德雷德受到了应有的谴责,小国王拒绝授予他骑士爵位,不过看样子他似乎跟其他人一样,已经得到了这个称号。他作为反面人物灰溜溜地下场了。这时莫里斯·利维站了起来,鞠了个躬,宣称他名叫小加拉哈德,然后镇定自若地继续念道:

我是纯洁无瑕的化身。

每天只想着最善良的事情。

我把自己的财富分给穷人,

一切都顺从上帝的指引。

这番话得到了小亚瑟王的赞许,他吩咐莫里斯“站到前面来”,靠近宝座,莫里斯带着一种自觉有功的潇洒风度,服从了国王的命令。

轮到彭罗德了。他从椅子上站起,退后一步,桌子就位于他和观众之间。他用上气不接下气的单调的高嗓音念道:

我是小兰斯洛特·杜莱克爵士,

有一副慈悲的心肠,温柔善良。

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小孩童,

却有着一副慈悲的心肠,

我尽了我那份虽然——虽然——

彭罗德停顿下来,大口喘气。舞台侧面传来洛拉·鲁布什夫人的声音,她着急地给他提词,于是小兰斯洛特爵士跟着她念道:

我尽了我那份虽然微薄的力量。

我请求您授予我骑士的勋章!

这番话也博得了国王的好感,小亚瑟王命令他和加拉哈德爵士一起站到宝座旁边。就在他穿过舞台时,斯科菲尔德夫人悄声对玛格丽特说:

“这孩子!他把披风重新别了一下,一身衣服都给挡住了。唉,我们花了那么多功夫,给他做得那么合身!”

“没关系,过一会儿他总要脱掉披风的。”玛格丽特回答说。她突然把身体向前探去,眯起眼睛,以便看得更清楚些。“他左脚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她不安地小声嘀咕,“真奇怪!他准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哪儿?”斯科菲尔德夫人紧张地问。

“他的左脚。弄得他跌跌绊绊的。你没有看见吗?那只脚看上去……看上去像一只大象的脚!”小兰斯洛特爵士和小加拉哈德爵士手拉着手,站在他们的小国王面前。彭罗德可以感觉到自己情绪非常高涨。再过片刻,他就不得不脱去披风了,尽管如此,他仍然有那件像样的男子汉的衣服保护和遮挡着他。他那怯场的感觉已经消失,因为观众只是耀眼的强光外一片模糊的黑暗,根本无法辨认。他最感到讨厌的那段台词(其中他声明自己力量“微薄”)已经念完了,结束了。此刻,小加拉哈德爵士那只汗津津的小手终于捏在他手里了。他狡猾地将他棕黑色的手指从莫里斯的手掌移向手腕。两个男孩齐声朗诵道:

我们是《圆桌骑士》中的两个孩子,

到处播撒善良的种子。

我们怀着爱心,助人为乐,争取进步,

希望我们小小的努力能得到赐福。

我们献出两颗小小的心灵。

团结在爱、信仰、希望和仁——哎哟!

两个人齐声朗诵的最后部分变得模糊不清。小加拉哈德爵士突然身子一挺,发出一声无法控制的痛苦尖叫,刹那间表现出一个柔体杂技演员的技艺。(“他在拧我的手腕!该死的,你放开!”)舞台侧面又传来洛拉·鲁布什夫人的声音,听上去恶狠狠的。彭罗德松开了他的受害者。这时,小亚瑟王多少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权杖,依靠愤怒的提词者的帮助,念道:

《圆桌骑士》剧中可爱的少年朋友,

充满了手足间兄弟般的友爱和仁慈,

兰斯洛特爵士,你说得很动听,

加拉哈德爵士,你的声音像银铃。

现在请把你们华丽的披风脱去。

就在今天,你们将被封为骑士。

于是彭罗德脱去了他的披风。

与此同时,观众席上传来深深地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仿佛五百名游泳者遇到了突如其来的浪头。此外还可以听到一些没有完全压住的既惊愕又喜出望外的叫喊,以及两声痛苦的尖叫,像是给那种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加上了不规则的标点,合在一起便成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凡是亲耳听到这种声音的人,都永远不会把它忘记。而造成这种声音的那幅景象也差不多同样令人难忘。“景象”这个词在这里用的是本义,因为彭罗德脱了披风站在那里,穿着值班人的蓝色工装裤,在古色古香的、艺术气氛很浓的光辉中亮相,确实堪称一“景”。

值班人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工装裤穿在彭罗德身上简直辽阔无边。男孩顿时就像被裹进了襁褓,消失在了工装裤那蓝色的豁口和松松垮垮的大堆布料中。匆匆卷起的左裤脚已经滑落下来,正如玛格丽特注意到的那样,呈现出一种与大象腿非常相似的效果。毫无疑问,说小兰斯洛特爵士堪称一“景”绝不过分。也许那个大厅里的许多人当时就有了这样一种感觉,似乎他们正在注视着历史的形成。谁都能一眼看出这是非凡的一幕,带着不朽的烙印。但是彭罗德,那个出色的男孩,一边动手脱去披风接受骑士爵位,一边开始念道:

我,小兰斯洛特·杜莱克爵士,

首先自愿接受骑士的爵位,

我跪在您的宝座跟前宣誓,

决心——

他后面的台词没有人听见。观众们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却失去了自我控制能力,接下来的场面,事后被一个在场者形容成一种有教养的骚动。

其实,“儿童剧”的演员们并不像人们可能料想的那样,被彭罗德的服装弄得目瞪口呆。几个早熟的神童看出,那条工装裤是小兰斯洛特爵士本人对他母亲的意图所作的批评,因此觉得他很了不起。他们对他肃然起敬,就像一些年轻而野心勃勃的犯人,对待一位要被绞死而显得与众不同的狱友那样。但是大多数孩子只把这件事理解成是彭罗德的母亲把他打扮成了那个样子(有点儿怪诞,但是并不令人诧异)——这真是够倒霉的。他们还是努力把“儿童剧”演了下去。

他们做了短时间的勇敢的努力。但是,观众席里那一阵阵控制不住的狂笑弄得他们摸不着头脑。小兰斯洛特·杜莱克爵士一开口说话,处在阴影里的宽敞大厅就爆发一阵哄堂大笑,使孩子们感到困惑不已。观众里坚强的妇女和勇敢的姑娘们都跑到外面休息室里去了,尖叫着互相抱在一起。其他人还留在场内,在座位上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精疲力竭。坐在斯科菲尔德夫人和玛格丽特旁边的人都知趣地走光了。儿童剧作者的朋友们来到后台,撞见了洛拉·鲁布什夫人此前不为人知的一面。他们事后说,看那样子,她简直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些什么。她请求人们让她和彭罗德·斯科菲尔德单独在什么地方待一会儿,只待一小会儿。

他们把她拉走了。 Qv31CyFH9v4oBM89fkht9AfOOtJrTB4W8gJ+g7DhGgn8b7tBJlZmgXnrGUsdX4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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