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一章有写:“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如此富贵风流地,居住了许多像甄士隐那般禀性淡泊、不以功名为念,每日以观花种竹、酌酒吟诗为乐的神仙一流人物。
阊门始建于春秋时期,是苏州城的八门之一。《吴越春秋》记载:“立阊门者,以象天门,通阊阖风也。”故又名阊阖门。
唐寅更有诗:“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
自古姑苏繁华,已是举世皆知,妇孺尽晓。姑苏的才子佳人,亦比别处风流。
其实,运河两岸的浅屋人家,居住的也只是市井小民。虽有王侯将相,一如当年的王谢两家,亦作平常。
他们生来便坐拥此地人文山水,骨子里有一种骄傲纵算他们过的是寻常百姓的日子,朝九晚五,粗茶淡饭然世代总是安住于此,免去飘零。
有时,我只静静地走上一遭,不与人相识。见巷里的灯火,或是某处虚掩的院落,乃至竹竿上晾晒的衣裳都有一种深稳绵长。
这里的妇人,与家乡的无别,汲水浣衣,煮饭烧茶一样的真实亲切,一样的吉人天相。
有时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不曾来此繁华之地游玩,是否真的有些缺憾?
或许,这仅仅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父亲一生朴实敦厚,清澈如水,所走访之地,无非是小镇乡间,远一点的则是去县城贩些药材。
苏杭的繁华,只在戏里见过。而江南的各种珍馐美馔,他亦未曾享用,甚至不曾听闻。
西湖的秀水青山,姑苏的烟雨如画,他不曾亲历,且这一生,都不可能与之邂逅了。好生遗憾啊,此处江山出过多少帝王,又几多凡人,为何不见他的踪迹?
父亲早已成了一株药草,在故里的山林,悠然自处。尘世的荣华清苦,恩怨兴亡,皆与之无关。他不必,亦无需在意,何处有风景名胜,又何处是王者江山。
母亲则守着那座江畔小城,老病缠身,此生离我总是隔了千山暮雪。
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而我这些年,虽山水飘零,尝历风霜,却也尽力享用人世的华贵,不忍虚度一寸光阴。
若有亏欠,亦不知该用何种方式补偿。人在江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些地方,一旦离开,是真的回不去了。即便是故乡。
如今的阊门,保存着古城的模样,或许没有吴越春秋时的壮丽河山,却有另一番浩荡景象。
粉墙黛瓦,烟柳人家,阊门依旧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地。但这些,我离之甚远,始终难以真正走近。
那一年,贾雨村领了甄士隐的五十两纹银,两套冬衣,趁着雨日,消失在悠悠长巷。之后的人生,各有造化各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