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的性别信息是中国人说英语时需要在概念生成阶段就要进行“思考”的另一个语言要素。大部分中国人在说英语时,第三人称代词出错比例都很高,经常把he和she混淆,连带着把him和her,以及his和hers也跟着说错。比如:“昨天是我妈生日。她很高兴。”很多同学都会说成:“Yesterday is my mother's birthday. He is very happy.”即便是被老师指出错误后,下次再说的时候还是可能犯同样的错误。如果询问这些同学相关的语法规定,所有人都很清楚he和she的区别。所以这种错误跟语法知识毫无关系。现在我们知道了,这是概念形成中“为说而思考”的过程出现了问题,语前信息中缺失人物的性别信息,所以在下一步语句编码时,由于没有信息指导,造成从大脑词库中胡乱选用人称代词的现象。如果不从概念思考上入手,接触英语再长时间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
若谈话中出现人物,母语为英语的人在“为说话而思考”的过程中,头脑中会一直关注人物的性别信息。(P55)
Slobin总结道: 为说话而思考,主要是收集概念形成所需的特定信息,为后面的词句编码做准备。 不同的语言,这种信息特点就不同。若谈话中出现人物,母语为英语的人在“为说话而思考”的过程中,头脑中会一直关注人物的性别信息。Slobin接着举了一个说英语的例子:“如果我说话中提到了我的‘一个朋友’a friend,你就会期待着很快能从语言中发现这个朋友的性别,因为你知道后面出现的人称代词会带有性别信息。但如果我接着一直用‘my friend’‘this person’‘they’之类的说法,你就会开始怀疑我是在故意隐藏这个人的性别。”(Slobin, 2003)所以 说英语的人在交流中的思考是随时在关注人物性别的,而汉语则不存在这个特点。
人最典型的特征是性别。只要头脑中出现了人,首先就要把性别概念明确,然后才去考虑这个人如何如何了。等到开始说句子时再去思考人物性别和选用相对应的代词形式,就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中国人的语言交流,从对话本身是不能获得性别信息的(人称代词的发音无法区分性别),只能从交流的背景文字或交流双方默认的前提中去推断人物性别。所以用汉语正常交流时,我们平时并不关注人物的性别特征,也不期待从句子中获得此信息。比如一个人说这句汉语:“刚被双规的那个市委书记,是我同学(tā)爸。”听这句话的人,对句子中(tā)的性别无从知晓,但同时也并不关心。除非听的人因特殊原因很想得知,就需要通过特地追问来获知。比如:“哎哟!看你一副惋惜的样子。是你什么同学呀?是个女同学吧?如果她爸不被双规,你是不是还惦记去入赘豪门啊?”此时辩解也无法用人称代词澄清,只能专门解释:“别,别误会。是个男的,男同学,纯爷们儿。”
想要做到关注语言中人物的性别信息,对中国人来说并不容易。因为汉语交流中不要求把性别信息概念化,所以语言中即便出现了人物性别信息,中国同学往往也不会关注和经常意识不到。真的是这样吗?台湾成功大学的两位教授,在对英语为母语和汉语为母语的两组学生进行了相关的语言认知对比研究,证实了这个论断。测试发现,在听到同样内容的故事后,说英语的同学对故事中人物的性别判断迅速而准确,而说汉语的同学判断速度慢且错误率高。甚至当中国同学在听故事的时候,看到过被谈及的人物是男还是女的照片,或听到带有很强性别特点的人物名字(比如:律师小强,医生翠花)后,仍然存在高比例的错误判断。这说明说汉语的人对语言中人物的性别信息非常缺乏关注。只有当在描述语言中增加了特定的表达性别的标志词(比如:男律师小强,女医生翠花)时,中国同学对人物性别的判断正确率才有所提高(Chen & Su, 2011)。
学习正确地说英语人称代词的最佳学习时机,是在最一开始实践说英语的时候。
语言专家对说汉语的中国同学的研究证实,学习正确地说英语人称代词的最佳学习时机,是在最一开始实践说英语的时候。设立于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的“国家外国语言学和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在对中国同学在说英语时出现he, she错误的测试后发现:中国同学说英语时出现he, she错误的严重程度,跟被测试者的英语水平和口语流利程度没有关系。但同时还发现,说英语的经验越多的中国同学,这个错误也就越难改正。结论就是中国同学应该在最开始学说英语的时候,就要解决这个人称代词性别的问题。中国同学开口说英语之前,必须先有意识地做到自动处理人物性别信息,这样说英语时才能避免出现he, she错误(Dong et.al, 2015)。
中国同学开口说英语之前,必须先有意识地做到自动处理人物性别信息,这样说英语时才能避免出现he, she错误。
练习方法:
我们在开始学习说英语的时候,头脑中要随时紧绷“男女有别”这根弦。 无论平时是听汉语还是听英语,随时需要了解语言内容中出现的人物的性别。在英语的听说读写时,有意增加对性别信息的关注,逐渐让“为说话而思考”中没有中性人,到处都是“男人”和“女人”。
首先进行自下而上的训练,即先从词汇到概念。 需要先建立对英语he, she, him, her, his, hers等词汇的性别敏感度。通过形象辅助思维的方法最为简单实用,效果也非常显著。 我们需要平时主动把he, she等词汇进行“声音”与典型“形象”的对应训练。 比如听声音的同时,观察和想象其对应图像;或者看到图像或人物时,思考he, she等词的声音。当这样做了一段时间后,头脑中对he, she的词汇含义就慢慢建立了性别特征的敏感度。而这种敏感度的增加,又会反过来影响到我们对交流内容中人物性别信息的关注。(见彩插3)
he, him, his, MAN, BOY, MALE
she, her, hers, WOMAN, GIRL, FEMALE
其次是进行自上而下的训练,即从概念到词汇。 我们在平时听说读写英语时,可以从几个方面来训练对语言中涉及人物的性别信息的敏感度:
1 在准备说英语之前,要先主动思考人物的性别信息。 概念形成步骤中,对要说的句子中人物的性别差异进行关注,甚至要主动给人物增加带有性别的标注。比如the doctor标注为this male doctor.把the news reporter标注为that female reporter等。这种做法起到了一个临时的“拐杖”作用。当我们逐渐建立起对性别信息的敏感度后,就可以扔掉拐杖,不必刻意花时间去这样做了。
2 在平时做英语跟读和复述练习时,对文中出现的已经可以明确性别的人物,可以主动改为用英语人称代词转述和复述。 比如:
◇ My uncle bought a new car yesterday.在理解后的转述变为:He bought a new car.
◇ A boy was stung by a bee while playing in the backyard.可以复述为:He got stung by a bee.
◇ Mary dropped off college and opened an online store with a friend.可以转述或总结为:She quit school. She started a company with her friend.
3 做汉译英练习时,通过补充在汉语中被省略掉的人称代词和物主代词来增加对性别差异的关注。 比如这个汉语句子:“如果翠花没开(她)自己的车,那(她)一定是开的是(她)男朋友的车。”汉语中的人称代词“她”完全可以省略不说。而英语则一般不做这种省略,会说成:If Cuihua had not driven her own car, she must have driven her boyfriend's car.所以我们在汉译英或在说和写英语的时候,要把习惯省略掉的这些词汇添加回来。在这个添加的过程中,需要特别关注其性别信息。
说起来汉语中“她”的故事,背后的一些逻辑比较让人脑洞大开。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知道汉语第三人称单数代词,无论男女的发音都一样地是(tā),文字上原来汉语中也没有“她”,只有中性的“他”。话说到了20世纪初期,中国当时的一些知识分子在开始接触英语时,对英语中he, she是区别男女的这件事感到很新鲜,一些人突然对汉语中只有一个中性的“他”无法区别性别感到很纠结,说什么翻译英语时很难,对she, her只能翻译成“他女”,“那个女的”。其实按汉语习惯直接翻译成中性的“他”并没有问题嘛。但文人有时一根筋,按字面翻译时弄得满篇文章到处都是“这个男的”、“那个女的”,让人看着很倒胃口。加上一些提高妇女地位的呼声,于是很多人哭着喊着要在汉语中整出个女性人称代词出来。结果是提出的很多建议都不能被采纳,一些被采纳的也很短命。比如中小学生现在还能在学鲁迅的文章的时候,看到“伊”这个词代表女性第三人称代词,也是当年时代的产物,后来惨遭淘汰。整来整去,最后是同音不同形的“她”被接受。当初刘半农推销这个“她”字时,本来是建议读音为tuo,成为一个独立发音和独立语义的新词,但这种做法很难被大众接受。语言的发展一般都具备这个特点,人为创造的新词,特别是日常语言中的词,很难硬性推广。于是“她”字在读音上进行了妥协,不改变大众的语音思维,只在文字上区别“他”和“她”,这样既没有冲击语言思维,又丰富了文字形式,于是被大众接受了。但从“为说而思考”的角度来说,这个“她”则是个半成品。因为没有独立的发音,所以说汉语的人在声音思考时,仍然不主动进行性别信息的解码和编码,而只是在付诸文字时才会关注一下性别信息。然而对于我们学英语来说,我们却可以巧妙地利用“他”和“她”这个半成品在文字上带有性别信息的特点,把一定内容的汉语转成英语输出,这样来训练在英语思考中带有性别信息。
“她”的故事讲到了今天,剧情狗血了。因为当初在汉字中引入“她”的理由,是因为英语中有she,且是为了提高妇女地位而体现性别差异,在汉字中给“她们”一个独立的、专享的、显示性别差异的人称代词。然而到了现代,事情出现了180度的逆转。东西方的女权主义者又闹着要消灭性别差异了。最先出现问题的也是英语。英语中有区别两性的he, she,却没有中性词。但人在说话的时候,总会碰到泛指第三人称代词但不需要或者无法明确性别的情况。比如:If anyone wants to borrow a book, he(or she)should apply for a library card.最初都是使用he,但之后遭到女权主义者强烈反对,所以现在一般都要写成he or she,或者he/she,才能保证“政治正确”,不得罪人。但这样一来,无论是阅读还是口头说明,都会非常别扭。比如:“If an MP steals taxpayers' money, he or she should be ashamed of himself or herself.”(如果一个人民公仆贪污纳税人的钱,他或她应该对他自己或她自己感到耻辱)。这样一来,人们开始高呼需要发明一个中性的(tā)。但提出了很多方案,比如zhe, ze, zir, shi, hir, xe, ve, peh, one, thon等,结果命运跟一百年前在中国碰到的情况相似,没有一个能被接受的。Steven Pinker在其新作Sense of Style中,既想避免“he or she”的这种难看写法,又不得罪女权主义者,于是在泛指第三人称时,采用的是奇数章节用he,偶数章节用she的娱乐方式来写作。看来英语中的这个文字纠结,还要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与此同时,在汉语中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随着网络的普及,网上文字交流的增量,造成在汉字层面也产生了需要中性“他”的纠结。结果是跟一百年前的情况刚好反过来,解决方法是用汉语拼音(tā)缺乏性别信息的特点,来反向实现消除文字中“他/她”的性别信息。于是在网络语言中的“他/她”,借助汉语拼音“复辟”,成功推出了“TA”。比如:“你加TA为好友了吗”,“你今天想TA了没有”“请对TA进行关注”等。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