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编主要从源头上探讨希腊化世界与丝绸之路的关系。中国作为丝绸的原产地,丝绸之路始于中国,这是不容置疑的历史事实。但丝绸之路之所以如此著名,在欧亚非大陆文明交往中发挥了唯一的、巨大的、延续千年之久的主干道和桥梁作用,是与它将中国到地中海的道路连成一体分不开的。然而,在张骞通西域之前,中国的疆域也只到了甘肃河西走廊一带。古老的玉石之路曾把中原和塔里木地区相联系,但要借助于当道的其他民族的中介转输。至于葱岭之外,或有所闻,但还处于朦胧、虚幻的想象之中。事实上,中亚、西亚、南亚次大陆早就通过陆路或海路建立了直接的联系。在波斯帝国时期,葱岭、印度河以西直到埃及、巴尔干半岛一线,都已经置于同一个帝国之下,帝国的东西两大驿道系统已经把帝国境内的各地联系在一起。亚历山大征服了波斯帝国,也就接受了这一道路系统,并有所拓展,比如从印度到波斯湾、阿拉伯半岛的海路。亚历山大帝国转瞬即逝,但帝国的疆土由他的部将瓜分,希腊化世界的格局基本奠定。此后的两三个世纪内,三大希腊化王国及从其分裂出去的巴克特里亚和帕加马王国,以及所谓的“爱希腊”王国帕提亚之间,也都保持了道路的畅通。一位希腊人能把希腊德尔斐神庙的格言带到远在三千英里之外兴都库什山下的希腊人城市哈伊·哈努姆遗址,就是很好的证明。因此,张骞一旦进入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之地,实际上就踏上了通往地中海的道路。他在这些地方的所见所闻,事实上就难免含有希腊化世界的信息,因为这些地方都是原来亚历山大帝国和塞琉古王国、巴克特里亚王国的故地。他所见到的诸多城市有的无疑就是亚历山大及其后继者所建,他所听到的语言也有可能就是当时的普通希腊语,他见到听到的钱币信息“以金银为钱,钱如其王面”就是典型的希腊化钱币特征。因此,丝路的全线贯通与此前波斯帝国的存在,尤其与亚历山大帝国的建立、希腊化世界的形成密切相关。后来的丝路向印度方向的延伸也得益于此前巴克里亚—印度—希腊人的遗产——城市、道路、钱币。犍陀罗艺术在贵霜帝国时期的飞跃式发展,也与海陆两路与罗马帝国的相通有关。丝路沿线的那些著名的商业和文化中心,像撒马尔罕、木鹿、塞琉西亚、安条克、亚历山大里亚(埃及)、迦毕试(贝格拉姆)、坎大哈、塔克西拉等也都是在原来希腊—马其顿人所建城市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正是由于希腊人巴克特里亚王国和印度—希腊人王国的长期存在,以阿姆河和印度河为中心的远东希腊化文明圈形成。除了与其他希腊化地区具有共性之外,远东希腊人的独特贡献在于,其一,与当地文化的交融深入,唯有他们发行了希印双语币;其二,他们留下了影响深远的文明遗产,即希腊式钱币和奠定了以希腊艺术之形表达佛教精神之实的犍陀罗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