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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精子的圣战

1973年9月,我呱呱坠地,我妈说从她肚子疼到我出生,总共折腾了三天三夜,说我不是个省油的灯。

那一年,爷爷去世,面对死亡,全家人悲恸欲绝。转眼间,我出生了,一个八斤多水嫩粉白的胖丫头,面对生命,全家人又欢天喜地。人类总是这样,其实他们不知道,生命从最开始的一刻,便充满了争斗、攻击和伤痛。

男人每次高潮后射出来的那几毫升乳白色液体中,多是前列腺分泌的营养水润成分,真正在“弄出人命”这场战役中冲锋陷阵的是精子,它们由睾丸产生,在附睾被加工成熟,最后通过输精管到达“人间大炮”,只待男主人身心愉悦达到极点再也无法掌控兴奋阀门之时,轰然出动。

精子数目繁多,岂止百万雄师过大江,一次射出的几毫升精液中至少有几千万到上亿个精子。射出的大部分精子都是垫背的,射精后很快从阴道流出体外,废了。虽然理论上只要有一个精子和卵子结合就能够完成生育,看似根本没必要制造这么多精子,但在整个动物界,精子的命运普遍如此,它们天生就是要被牺牲的,没有这个巨大的数量级,根本无法让雌性动物受孕。

极少的一部分精锐部队在射精后的第一时间进入宫颈管,开始了从宫颈到子宫,最后抵达输卵管的漫漫长征路。

子宫像一个倒置的梨子,子宫底两侧的角部各有一个0.3毫米的开口,分别连接左右两侧的输卵管。从宫颈进入宫腔的这一群精子就像进入一个巨大的罐子,左右两侧的输卵管开口是它们唯一的出路。

那么,精子是如何完成密室逃脱的呢?

科学家通过大量的公式推导和数值模型发现,精子进入有卵子一侧输卵管的平均时间大约是17个小时。精子在子宫腔内的运动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直线最短,直奔主题,而是像被击打后四散的台球,如果没有碰到边界,精子就会以大约每秒75微米的速度做直线游动,直到撞击子宫壁,精子以一个随机的角度反弹,沿另一条直线继续游动。一个精子到底要折返多少次才能进入输卵管,完全是闭着眼睛撞大运。

所以,不管优秀与否,我们每个人的求职简历是否都可以加上这样一条:曾参加上亿人暗室极限求生大赛并取得冠军。

女性经常担心子宫的位置影响受孕,一听说自己子宫后位,就会诚惶诚恐,整天担心自己怀不了孕。其实,只要没有盆腔疾病,子宫的位置并不影响怀孕,倒是子宫的形状可能影响精子的征程,在狭长或者扁平的子宫里,精子找到输卵管开口的平均时间较短,而在圆形的子宫里,这个时间可能要延长好几倍。而子宫的形状是天生的,练倒立练瑜伽练太极八卦掌,练什么都是无法改变的,千万不要庸人自扰。

女性在一次月经周期中通常只有一次排卵,也通常只有一侧卵巢排卵,卵子的排出是随机的,可由双侧卵巢轮流排出,也可由一侧卵巢连续排出。最终,子宫两侧的输卵管中,只有一侧可能有卵子。

输卵管是一根柔软狭长的管道,左右各一根,就像女孩头上的两条小辫子,一端连在子宫角部,另一端呈游离状态,辫梢部位像一把张开的小伞,末端又似无数细小柔软的手指,恍如大堡礁中各式顺水摆动的珊瑚虫触角,保证下方的卵巢一有卵子排出,就能在第一时间捡拾并且运送到输卵管内部。输卵管有8—14厘米长,像一条蚯蚓,中间一段略微膨大,叫作壶腹部,此处管径最粗,有6—8毫米,是精子和卵子相遇、结合的“洞房”。

洞房之中,精子的新娘、圆滚滚胖乎乎的卵子姑娘可能已经含羞带怯等待一段时间了。和尘世间的女子不同,卵子姑娘的原则性极强,排卵后最多等24小时,谁要是放她鸽子,绝对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卵子只有一个目的:等待与生命力最旺盛、携带基因最为优良的精子结合,顺利成长为生命力强悍的个体,将传宗接代和物种进化这件事进行到底。

前往洞房的新郎不止一个,精子在前进过程中,沿途受到子宫颈黏液的阻挡和子宫腔内白细胞的吞噬,还要经过无数次碰壁改道才能于黑暗中找到输卵管开口,这其中还有一些错误地进入没有排卵一侧的输卵管,这和科研选题、投资创业的道理差不多,选择的方向不对,跑得再快也没用,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奔袭。

最后到达输卵管的仅有数十条至一二百条。此时,一群精子包绕围攻卵子,他们迅速而激烈地扭动和探寻着,每一个都试图攻入她的身体。卵细胞被一层称为放射冠的颗粒细胞包裹,其间是胶冻样的透明带,精子需要利用其头部的顶体酶松解卵子周围的放射冠,溶解透明带,为自己最终进入卵子体内杀出一条血路。

一旦有精子穿过卵子周围的透明带,卵子细胞会自动释放溶酶体酶,引起自身透明带结构的改变,这使她由原来的等待和接纳状态摇身一变成为冷美人。如果这时候卵子不能及时改变立场和心态,一旦两个或者更多精子钻入她的身体,就会结合成怪胎,在其后的分化发育过程中遭受淘汰,出现胚胎停育和自然流产。

人类的自然流产率占全部妊娠的10%—15%,其中80%以上发生在怀孕前三个月。而早孕期发生流产的胚胎中,50%—60%是因为胚胎具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基因缺陷,也就是常说的“怪胎”或者“畸形胎”。他们根本就是染色体数目不对,或者结构异常,除遗传因素外,特殊的感染、过量的药物、超大剂量的放射线辐射都可能诱发染色体异常,这种胚胎多在三个月前自然流产,没有保胎的价值和必要。这些胚胎的流产也是生命孕育过程最初的自然选择,是优胜劣汰的结果,即使少数经过保胎治疗达到足月妊娠,出生后也可能是畸形儿,或者是携带某种严重的代谢性疾病。

所以,在欧美一些国家,多数妇产科医生和孕妇对于早期流产都采取顺其自然的观望态度,并不进行过多的干预和治疗。他们相信,好的自然会被留下,有问题的即使保胎也是徒劳,甚至徒增后患以及无穷尽的伤悲。

小部分流产是因为母亲发生了严重的全身性疾病,例如心力衰竭、严重的贫血、高血压、慢性肾炎或者严重的营养不良等全身缺血缺氧性疾病,此时医生和家属考虑的不应该是保胎,而是保命,孕妇的生命永远应该放在第一位。

多数医生认为,早期流产是无法预防的,女性在得知怀孕后不要过分担心,要相信多数母亲可以把宝宝孕育到足月出生。如果只有一次流产发生,女性仍有90%以上的机会得到一个健康的孩子,不需要到医院进行大撒网式的排查,因为这就像大海捞针,花时间花金钱浪费医疗资源不说,多数时候也是得不到答案的,有时可能会得出个别或者几个异常的化验指标,但在解释异常结果和流产之间的因果关系时,临床医生通常会再次陷入困境,他们或者无能为力,或者过度治疗。在连续发生2次流产时,才需要进行临床检查和医学评估。

即使是早期流产,母亲也会像失去真正的孩子一样伤心,需要家人、朋友、医生的支持和安慰。除了给予情感支持,医生更大的价值在于利用专业知识分辨哪些流产孕妇需要进行全面检查,哪些孕妇可以在休养一段时间后轻松备孕,哪些孕妇在下次怀孕后需要使用黄体酮进行保胎,哪些孕妇不需要药物治疗,而不是将保胎药作为“医用安慰剂”,滥用手中的处方权。

能够被临床医生检查发现的自然流产发生率为15%—25%,这其中80%以上发生在妊娠12周之内。还有更多不为人所知的流产发生在精卵结合后很短的一个时期内,甚至连母亲都无法觉察,称为生化妊娠。这一可以被称为生理现象的极早期怀孕,只有在警惕性很高或者急盼怀孕的女性非常积极地检查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CG:Human Chorionic Gonadotropin)时才会被捕捉到。随着受精卵的枯萎吸收,HCG很快转为阴性,这时月经恢复来潮,不需要刮宫,不需要休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值得关注的是习惯性流产,目前被统称为复发性流产(RSA)。

复发性流产在各个国家的定义不同,美国生殖医学学会认为2次或2次以上妊娠失败可以定义为复发性流产。英国皇家妇产科医师协会提出,与同一性伴侣连续发生3次或3次以上并于妊娠24周前的胎儿丢失才是复发性流产。此处要画重点,在英国,如果一位女性和两位爱人各发生两次流产,仍不会被扣上复发性流产的帽子,毕竟问题还可能出在男性身上,这也是为什么有的女性和前夫连续两次流产,再婚后轻松分娩的原因。她们并非命中无子,只是和前任不太“搭”。中国在2016年推出国内专家共识,将3次或3次以上在妊娠28周之前的胎儿丢失称为复发性流产。

目前,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上很多国家的医生都对先兆流产或者有复发性流产的孕妇进行孕酮的补充治疗,很多时候,药物可能只是对病人的安慰,或者证明医生正在帮助病人和有所作为,其真正价值在医学界一直有争议。

2013年的一项荟萃分析认为,虽然孕期对孕妇常规补充黄体酮并不能有效降低总体流产率,但有证据显示,对于那些有复发性流产病史的病人,孕期补充黄体酮是能够显著降低流产发生率的。但是随后的一项随机双盲对照试验提示,即使是在复发性流产的病人中应用孕酮,仍然于事无补。

由此看出,即使是天然孕酮,科学家仍然采取非常慎重甚至保守的态度在使用。所以,如果没有反复流产病史,根本不需要隔三岔五到医院抽血查HCG,查孕酮,即使有流产迹象,对于黄体酮以外的、名目繁多的、成分不明的,或者故弄玄虚就是不标明药物成分的保胎药,甚至祖传偏方秘方等等,都应该采取谨慎态度。

胎儿就像树上的苹果,好果子根本不怕风吹草动或是鸟唱虫鸣,反而会在大自然阳光雨露的滋润下,在风吹雨淋的考验下完成春华秋实的历练,烂果子却从根儿上就孱弱无力,即使日日晴朗亦无电闪雷鸣,也无小虫子偶来作梗,说不定哪天也会干枯在枝头或者落入泥中化为尘土。

所以,早孕期间不要过分迷信药物的保胎作用,有流产迹象后是否需要保胎以及怎么保胎都要在专业妇产科医生的指导下进行,放松心情,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态度才是真正理性的选择。

值得安慰的是,即使有4次流产病史,女性仍有50%的机会成为母亲。

人类利用高科技拍摄研究受精过程发现,精子在钻入卵子身体的一刻,卵子表面会出现裂痕,精子完全钻入其中后,裂痕得以修复,这看似一场胜利的会师,可以说是一次不折不扣的攻击、入侵和占领。那条最强壮、最有战斗力、最有耐力、最隐忍、综合素质最高并且在最恰当的时机做了最适合的事的精子进入卵子,细胞的灵魂——两个细胞核真心相拥,融合成一个新的生命。 VuBlwoE0Y1xt8C55SVagr6shUJrESoiLA2B5kKrvNPXTxK1Rvx3HNm1HogORblK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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