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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安冲相寺
古镇烟火滋养的隋唐造像

肖溪古镇名气很大,但是旁边的冲相寺却鲜为人知。其实,冲相寺的历史更为久远,沿渠江边的“巴渝古道”,从肖溪老街走几公里便可到古老的冲相寺,与繁华肖溪若即若离的位置,正好成就冲相寺后山那片佛国世界。

广安的肖溪古镇在古代称为“龙凤洲”,明末清初湖广填四川时,有肖姓人家于溪口开店,故称肖家溪场,由此得名。由于水路和陆路来往的客商太多,需要喝茶吃饭、歇脚休息的场所,肖溪场镇逐渐繁华。我在古镇场口的牌坊上,见对联所书“百年渺街恋幽篁独领巴渝风景,千载摩崖留华赋尽书禹甸文明”,道尽了肖溪的过往。

肖溪的繁华,得益于渠江里的险滩,行船至此往往都得停靠肖溪码头,休整好准备过滩。凭借渠江水运码头,周边的山里人肩挑背扛将粮食、土特产和山货带到肖溪来销售,又从镇上买回盐、布等生活必需品。每逢赶场天,镇子周围的几条小路,都是络绎不绝来赶场的山乡村民百姓,或挑着鸡鸭鹅,或抬着肥猪牵着羊,交易粮食、山货、蔬菜、水果……沿着山路石阶川流不息。自从几十年前通了火车,后来公路交通也逐渐便捷,肖溪古镇就开始渐渐衰落,悠缓的江流终究赶不上时代发展的节奏。

肖溪古镇位于渠江边,因渠江险滩而繁华(2011年3月)

古镇临街有遮风挡雨的宽敞街檐,赶场交易全都在檐廊下,一位举着“嫁接果树”木牌的老乡在穿街而过(2008年2月)

进出古镇的钟家岩石板路上,小女孩对摊贩的玩具恋恋不舍(2008年2月)

肖溪古镇名气很大,但是旁边的冲相寺却鲜为人知。其实,冲相寺的历史更为久远,沿渠江边的“巴渝古道”,从肖溪老街走几公里便可到古老的冲相寺,与繁华肖溪若即若离的位置,正好成就冲相寺后山那片佛国世界。“巴渝古道”是大巴山区至重庆的咽喉要道,渠江上游森林资源丰富,生产出的许多木船,都经渠江卖到长江边去,而船工返回时,必然要走这条古道经肖溪回家。因为肖溪古镇在川东的历史地位与影响,在本世纪初期,我热衷于寻访拍摄巴蜀古镇的时候,曾专程来肖溪赶场,拍摄老街的市井生活。因当时往冲相寺的路断了,没有去成,一直引为憾事。许多年之后的2011年,为系统拍摄巴蜀石窟造像,我终于来敲开了冲相寺的大门。

密林中的冲相寺与摩崖石窟,面临宽阔蜿蜒的嘉陵江(2022年6月)

冲相寺在隋初本名药寺,隋开皇八年(588年)流江郡守袁君主持扩建后,更显壮观,唐初赐额“冲相”,为定光古佛道场,明代毁于兵灾,清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重建。叩门入寺,穿过庙堂,我顺着高高的石阶登上后山的坝子,顿见一片十余米高的红砂岩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许多石窟,或大或小的窟龛与山体浑然相融,隐身在冲相寺后山的树林间。巨岩上开凿于隋唐的摩崖石窟,共有50余龛400余尊造像,历代题刻几十余则。

冲相寺后山就是定光岩,定光佛就在山岩正中显眼之处(2020年6月)

冲相寺年代最早、岩上最为醒目的窟龛是定光佛龛,故此山岩称为定光岩。定光佛龛高5米、宽4.3米,佛高达4米,崖壁刻一题记:“隋开皇八年流江郡守袁君等立。”因“出生时身边一切光明如灯”,定光佛也称燃灯佛,当地百姓称之为“太阳菩萨”。燃灯佛为三世佛之一的过去佛,与现在佛释迦佛、未来佛弥勒佛并称三世佛。定光佛造像在中国比较罕见,仅在云冈石窟、龙门石窟等地偶有发现,而整个巴蜀仅有冲相寺这一窟,而且还有确切的隋代记年。

定光岩正南窟龛多为隋代开凿,东西两面则开凿于初唐、盛唐,主要为弥勒佛、三佛、七佛、西方净土变、观音、佛道合龛等造像题材。现存石壁上五代前蜀乾德元年(919年)翻刻唐代的《田业界址石记》碑中,透过线条有些风化模糊的图,依然可见冲相寺当时辉煌的殿宇楼阁和水陆交通分布。四面八方的礼佛之人既得交通之便,冲相寺香火自然鼎盛。听年轻的住持师父朗愿说,冲相寺最辉煌时有108殿,楼阁亭台绵延数十里。定光岩上的窟龛间方、圆不等的榫孔遍布,可见此岩壁古时也曾经依崖建有殿堂。

定光岩上的隋唐造像龛以及题刻(2011年3月)

千年岁月沧桑,佛国盛景成往昔,古老的冲相寺地下,不知埋藏有历代多少文物。寺庙一间厢房和厨房里,就堆放着一批从地下挖出来的古代造像和古石碑、柱础。那是2004年在冲相寺发掘出来的,当时,为修复一座殿堂,几个民工在挖地基时,锄头“哐当”一声口卷了,以为碰上了一块“大石头”,结果是石刻佛像,就这样意外发现了这些深埋地下的古寺遗迹。文管部门接报赶来后,锄头挖、钢钎撬,一尊尊古代佛教造像显露真容,还有一些记载建庙修佛的明清石刻“功德碑”,清点出来共有大小石刻200多件。

我看过厢房堆放的残像、古碑,又找到厨房这里,厨房里的佛像也大多残损,莲座上的石刻造像身躯上头部全无,甚至有造像仅剩一双残足立于基座。灶台边一位70多岁的居士陈素林婆婆,正从石水缸里往大铁锅舀水,准备做庙里的斋饭。一脸慈祥的陈婆婆是寺里的常住居士,听她讲,房子里这些佛像没有合适的地方安放,只好暂时堆到厨房里来,这一放就是好多年。没有香火供奉,常闻灶房油烟,偶尔佛诞吉日寺庙做庙会,居士香客端菜提水进出厨房,也有个别居士合十施礼,不忍见这些无头佛、菩萨的冷清寂寞,燃几根散香残烛,插在地上烧过的蜂窝煤的孔眼上。

厨房里一脸慈祥的陈素林婆婆,她是寺里的常住居士(2011年3月)

陈素林婆婆又回冲相寺厨房去做饭(2011年3月)

唐代七佛龛是冲相寺规模较大的一窟造像,陈婆婆担心我不好找,就亲自带我过来,她指着旁边崖壁上的石碑让我慢慢看,自己双手合十向七佛造像拜了拜,就回厨房做饭了。这里有《大唐渠州始安县冲像寺七佛龛铭》碑记,年款题为唐开元六年(718年)开凿,造像为已入灭之七佛: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拘留孙佛、俱那含牟尼佛、迦叶佛、释迦牟尼佛,次第并排,结跏趺坐于金刚座上,一坐竟千年。竹林中的七佛造像和地面的小径全是深绿色的青苔,七佛像前的地上都插有几只燃过的香烛头子,和满地枯黄的竹叶交织在一起。然而,七佛连同龛门两旁肌肉饱满、青筋鼓胀的力士造像,都没能阻挡住“破四旧”的冲击,头部被悉数敲掉。如今,窟壁上残留的“打倒四人帮”等石灰标语,与共同经历过这难忘岁月的众生百姓,成为隔世的见证。

冲相寺造像往昔的精美依稀可见(2011年3月)

高高的崖上头部和手已经损毁的立佛像(2018年5月)

冲相寺出家师父在西方净土变窟前打扫落叶(2011年3月)

冲相寺崖壁上众多的石窟造像,除定光佛“太阳菩萨”完好外,其余均在“文革”中被损毁。“太阳菩萨”被有幸保存下来,有一段离奇的故事。那时,肖溪与周边都叫繁荣公社,受到“破四旧、立四新”号召,全公社的“四类分子”就被集中起来,由公社干部和民兵带上山砸石刻造像。冲相寺的摩崖造像被砸了个遍,仅剩定光岩最高处的定光佛龛尚未被砸。因天色已晚,那些人只能第二天早上再来,计划从紧靠定光佛龛的一棵大黄桷树爬过去打。谁知当晚狂风大作,雷电交加中百年黄桷树被吹倒。早上风停雨住后,人们扛着工具到定光岩下时,都无可奈何,隋代定光佛就这样得以完整保存,当地人都说是“太阳菩萨”显灵。

从那些残存的窟龛和造像上,仍可见昔日雕刻的梵宫艺苑之精美,佛国胜景之壮观。冲相寺造像1961年就列为省级文保单位,“破四旧”运动中遭到严重的破坏后,冲相寺成为公社的小学校……到了1980年,冲相寺造像被降级为县级文保单位,随着广安建市,冲相寺及摩崖造像才被列为市级文保单位,这两块文保碑尚立在庙中。随着相关研究的深入,冲相寺造像的文化和艺术价值得到更多认知,2007年再次被列为省级文保单位,2013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逃过劫难的“太阳菩萨”,是巴蜀唯一的定光佛造像(2018年5月)

位于乡民行走路边的七佛龛,七佛造像的头部均被悉数敲掉了(2011年3月)

2018年5月,我为送照片给朗愿师父及陈素林婆婆,再来看看已经是国宝单位的摩崖造像,又走入冲相寺大门。遗憾的是,陈婆婆两年前因癌症去世,按她的意愿,骨灰至今留在寺里。朗愿师父又兼管了广安兴国寺,时常还要到各地云游,也没能见到,只好留下照片转交。但高兴的是,我见到了冲相寺的文管员许波,冲相寺的文物造像,除了朗愿师父和一位常住居士袁婆婆义务看护外,主要责任人就是许波了。56岁的许波自幼跟在广安天池煤矿医务室当医生的父亲学医,又经过函授学习,已在冲相村当了30多年的村医,当选为冲相村的支部书记也有七年了。这些年来,他把村办公室和村卫生站都设在冲相寺大门对面,许多时候忙起来吃住都在这里,虽然离此600多米远就是自己家里,他白天黑夜都尽量多照看点冲相寺这些珍贵的古代造像。

陈素林婆婆过世后,七佛龛前落满了竹叶,已许久无人打扫(2018年5月)

许书记说着就和我登上山岩,极目千里,田畴沃野,可以近观寺院全景,远眺蜿蜒的渠江碧流与连绵的群山。许书记兴奋地告诉我,他有预感,冲相寺下面应当还掩埋了不少造像,但暂时不会去发掘,一是上面没批,二是没有保护资金,就算发掘出来也不好处理,还得和那一屋子石刻造像一样落满灰尘,索性就在地下多埋藏一阵吧!冲相寺崖壁上这些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对于冲相村和肖溪古镇的重要意义,许书记非常明白,即便每个月只有200元的文管员补助费,他也愿意尽心尽责地去守护,我也完全能够感受到许书记和周边老百姓对家乡满满的赤诚之爱。

冲相村支部书记、文管员许波每天都要抽空上山查看冲相寺的石窟造像(2022年6月) 3P2A7OFW6q916VmmbqhIlMcoTmxIkBhZLgZY+gxZ1VnzrZ7vwj7lodMSqTTIIb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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