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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

我没有国籍,也没有名字。

我与自己出生的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它让我感到刺骨的冷,还有一种讨厌的味道。

在我出生之前,

做小职员的爸爸抛弃了偷渡入境的妈妈。

我从来没有见过爸爸。

长相酷似爸爸的我,根本不讨妈妈的喜欢。

最终,我被妈妈抛弃了,流落到一个菲律宾人手里。

她是一个胸前刺有蝴蝶的妓女。

她给我起了个名字——

“凤蝶”。

我非常喜欢这个名字。

它有一种香气。 10UMrCexbQBcUs0pmackElz0HmywFTSjoNAb5IIcaGBJG4l4H9MxXE3l8oCLDaUC



韦迪·卫斯特韦特之墓

韦迪·卫斯特韦特是位出生于新泽西州的海军军官。他从越南战场上生还后,深深地为佛教的精神折服,因此在退役后移居日本。虽然不能舍弃带血的牛排和打猎的爱好,但他尽量对佛教教义加以某些独特的解释,努力使两者并存。

韦迪正在享受最喜爱的打猎时,死神来临了。他看到爱犬得林伽已经把受伤的野鸭追得无路可逃,便扣动扳机准备打死野鸭。就在这个时候,他端着枪仰天倒下,停止了呼吸,因心脏病发作而猝死。

根据故人的遗愿,葬礼采用了佛教仪式。

这是一个天空晴朗的佛灭日

金发,浓密的胡子。故人的遗像正聆听着和尚唱经。特意从本国赶来的亲朋好友都对这种闻所未闻的葬礼感到吃惊。最令他们吃惊的是葬礼上要求跪坐。大家都尝试着跪坐,但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咬牙坚持下来的几个人露出得意的神情,可是不一会儿,佛经还没有念到一半,他们也现出苦闷的表情,倒在榻榻米上。

载着遗体的灵车并没有开往火葬场,而是驶向外国人墓地。在那儿,和尚把继续举行葬礼的职责移交给天主教的神父,神父开始朗诵圣经。所有出席葬礼的人又吃了一惊。毅然决定改变葬礼形式的是韦迪的妻子海伦,她在最后一刻违背丈夫的遗愿,是有原因的。

海伦以前曾经参加过日本朋友的葬礼,在火葬场上,她晕倒了。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新婚时代的遥远记忆:那是和韦迪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平安夜,两个人一大早就开始忙着准备,到了下午,烤箱里的火鸡渐渐飘出了香味。韦迪布置完圣诞树后,来到厨房,从身后抱住海伦,轻轻抱起惊讶的她走进卧室。三个小时后,卧室的门再次打开,海伦回到厨房,发现烤箱一直开着,她匆忙拽出火鸡,那时火鸡已经成了骨架标本。

朋友的遗体从火葬场的炉子里出来后,样子酷似那只火鸡。苏醒以后,海伦牢记在心,绝对不能容忍火葬。

葬礼结束后,海伦抓住保安,一边给他看老照片,一边反复说着曾经参加的葬礼。脸色黝黑的保安不是日本人,他那蹩脚的英语没有办法终止老太太无尽的唠叨。这时,海伦的老朋友芭芭拉插话进来,兴致勃勃地聊起少女时代曾经在一周后挖开爱犬之墓的往事。

“真的好可怕。一想到人死后也会这样,不禁浑身发毛。要是遇到这种事,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的好,对死者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就算是狗的坟墓,你去挖开了,也一定会遭报应的……”

海伦摇摇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又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无辜的小孩子的恶作剧罢了。”

两位老太太含着泪,在胸前画起了十字。

那保安趁机离开了。

夜里,突然下起雨来。

韦迪的棺材打开了,他直起上半身,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注视着黑暗的夜空,自然,他看不见任何东西。死后,他的胳膊已经僵硬,但依旧紧紧握着来复枪。雨滴不停地在他的秃顶上跳着舞。

打扰韦迪安眠的是两个穿着黑雨衣的盗墓贼。他们把韦迪身上的衣服剥个精光,搜刮一切值钱的东西。

戒指、手镯、袖扣,还有胸前抱着的小观音像——也许是个值钱的东西,两人把它抽出来塞进兜里。

“你一定想不到,自己还有机会再次呼吸人间的空气吧?快点感谢我们!”

那男子的英语带着中国腔,他的伙伴叫他“火”。他们是这个城市近来急剧增加的所谓非法入境者。

除了短裤、袜子之外,火把韦迪所有的衣服都剥光,再把他重新放入棺材。当他的同伙林往墓坑里填土的时候,火胡乱地念了几声佛经。这样一来,韦迪没有达成的心愿似乎被他们实现了。默默听着火念佛经,韦迪似乎微笑着,露出满足的表情。

两人在雨中狂奔,跑到卡车边,敲了敲驾驶座的玻璃。

“富士藏!富士藏!”

火敲醒正在打盹的富士藏,白天被海伦一把揪住说个不停的那个保安就是他。富士藏揉着眼睛从车里走了出来。雨伞怎么也打不开,不一会儿,他就淋了个透湿。

“妈的!”

雨伞终于打开了,富士藏跑到墓地的后门,锁上门。火和林爬进带篷卡车的车斗里。富士藏返回车中,匆忙发动车子,刚启动,收音机就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不禁发疯般地大叫起来,迅速调小音量。

车子开动了,车斗里的两个人脱下雨衣,抓起旁边的破布擦了擦淋湿的脑袋,松了一口气。火脱掉裤子,从裤兜里掏出烟卷,但烟已经湿透,不能抽了。

驾驶座和车斗之间有一条用废品组装的通话管子,从管子中传来富士藏的声音。

“一切顺利吗?”

“马马虎虎吧。不过他真是个奇怪的白人,手里不拿十字架,却抱着个佛像。”

“听说他非常喜欢佛教。从美国来日本的,不是商人就是日本史专家。”

“喂,你那儿有烟吗?”林问。

“呃?什么?”

“烟!”

“烟?”

过了一会儿,管子里滚出一支烟卷来。

“多谢!”

林把手伸到车篷外接了些雨水,洗了洗手。

“幸好刚死不久,还不是那么脏。”

说着,火也开始在意自己的双手,他叼着烟,也洗了洗手。

“喂,除了佛像,还有什么?”

两人没听见富士藏的话。

雨越下越大。

富士藏在公寓前下了车,林坐上驾驶座继续开。好好先生富士藏在雨中不停地挥手。

虽然已是深夜,可公寓前面的马路仍在施工。粉碎柏油路面的轰隆声激怒了一个黑人,他从窗口探出身子,嘶哑着嗓子大声叫嚷。他是隔壁房间的亚伦。

亚伦看到富士藏,马上大声叫起来:

“喂,富士藏!快把这些浑蛋家伙都塞进棺材里,拉到墓地去!”

富士藏苦笑着钻进玄关。

到了门前一看,富士藏发现门上挂着木牌,写着“OPEN”。他啧啧咂嘴,轻轻地敲敲门。一会儿,里面探出一张中年日本人的脸。那中年男人全身赤裸,手里拿着一个拍立得相机,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富士藏。

“谁啊?”

富士藏堆起满脸的笑容,用日语说:

“嗨,玩得开心吗?很抱歉,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中年男人感到莫名其妙。富士藏隔着他向屋里打招呼,这次他用菲律宾的他加禄语说:

“喂,打扰一下可以吗?”

房间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的同样是他加禄语。

“哥哥吗?你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

“哟,抱歉。被雨淋湿了,能拿块毛巾来吗?”

“你没看到门口的牌子吗?”

“看到了,可我快冻死了。”

听着他加禄语在自己头顶飘来飘去,那中年男人不耐烦了,用英语对富士藏说:

“什么?你是谁?”

“啊?我想拿块毛巾。”

那男人听不懂富士藏的英语。

“什么?”

这次是女人用日语对那男人说:

“你过来一下。衣柜的抽屉里有毛巾,你递给他一条,再给他毛毯。”

那男人点点头,退回房间。

“谁啊,那人?”

“呃?我哥哥。”

“哥哥?亲哥哥?”

“是的,真的是哥哥。”

这点日语对白,富士藏也能听懂。趁着那男人咣当咣当拉抽屉时,他偷偷往屋里瞟了一眼,不禁呆住了。只穿着内衣的妹妹固力果被绑着吊在天花板下。

“你那是什么表情?”

说着,固力果笑了。

“别看了!妈的!”

富士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时,那男人走了回来,把毛巾和毯子递给富士藏,随即冷漠地关上房门。富士藏敲敲门,男人再次出现。

“你们在做什么?那是干什么?”

“呃?”

“喂,别妨碍我们!”

屋里传来固力果用他加禄语说话的声音。

“那是什么?”

“艺术!那是艺术!”

男人厌恶地说着,关上了门。

富士藏裹着毛毯冲着门大声嚷道:

“固力果,这些要另外收钱!明白吗?别忘了收钱!”

隔壁的门开了,亚伦探出头来。

“请让我睡觉!喂,富士藏!请让我睡觉!”

“是,我明白了。亚伦,你好好休息吧。”

亚伦的门关上了,富士藏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轻声念叨:

“睡吧,睡吧,亚伦。一下子睡到墓地里,好吗?永远睡下去……”

话音未落,就见亚伦冲了出来。出乎意料,他是个大个子。亚伦揪起富士藏的衣领,轻轻把他提了起来。

“这很好玩!太好玩了!可是,我困了!明白吗?兄弟!我困了!”

富士藏想要道歉,可嗓子被卡着,说不出话来,他吐着白沫,悬在半空。

房间里,那男人一个劲按着快门,倒吊的固力果看着手表。

“这位客人,只剩二十分钟了。”

“……”

“马上就要结束了,再不那个的话……没法结束了呀。”

“啊啊……喂,你和哥哥一起生活?”

“是啊。”

“你的名字叫什么?”

“固力果。讨厌,你要问几遍才能记住?”

“那是你的名字吧?你哥哥呢?”

“哥哥叫直海。”

“直海?”

“富士藏直海。我叫富士藏固力果。”

“这叫什么名字?谁给你们取的?”

“哥哥的朋友,国内的朋友。”

“好怪哟,这名字!你们本来打算起个日本名字吧?”

“大家都这么说。”

“富士藏该怎么写呢?”

“怎么写?”

“汉字。”

“啊啊,富士就是富士……藏……忘了。”

“富士是指什么?”

“喂,你是摄影师吧?”

“是啊。”

“好棒哦。有名吗?”

“呃?”

“你都拍过谁的照片?”

“呃?……好多人。”

“都是这种照片?”

“这是我的兴趣。”

因为过于追求兴趣,他失去了时间。趴在固力果身上像电钻似的用力扭动身体时,他的神态应和着窗外的施工声,让固力果不由得笑了出来。

“有什么可笑的!”

“这位客人,您就像个机器人哪。”

床吱吱嘎嘎地响着。固力果看着手表说:

“这位客人,只有两分钟了。”

像机器人一样的男人脸涨得通红,继续扭着腰,但还没有结束,时间就到了。

“要不要再加五千日圆延长十五分钟?”

那男人趴在床上,摇了摇头。

客人走后,富士藏终于能进屋了。固力果捏着鼻子对他说:

“一股尸臭味!快去洗个澡。”

“那个客人是第一次上门?”

“什么呀?没意思的话不想听。”

固力果看着客人扔在床上的拍立得照片。

“……你老说客人的坏话,总是揪住一些旧事不放。”

有一张照片是蝴蝶刺青的特写,那是文在固力果胸前乳沟处的蝴蝶刺青。

蝴蝶的下方刻着一行字母:

GRICO

固力果把自己喜欢的几张照片贴在墙上,剩下的扔进了垃圾桶。

富士藏伸过头看了看,皱起眉头。

“别贴这种照片!”

“你不懂,这是艺术。”

“啊啊,我一窍不通。”

富士藏走进浴室,拧开莲蓬头,脸上堆起了笑容。这就是他平日的表情,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表情竟是这样的,不由得郁闷起来。

固力果走了进来,站在镜子前,往手心挤上一些卸妆乳。

“喂,我平日都是这副表情?”

“呃?……是啊。”

“……”

固力果把卸妆乳往脸上抹,又问:“什么表情?”

“就是这种表情。”

“是啊……怎么啦?什么意思?”

“我在笑。”

“没有笑。”

“总是这样?”

“是在笑,冷笑。”

“很恶心吧?”

“很恶心。不过我已经习惯了。怎么啦,你到今天才知道?”

“很早以前就这样?”

富士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过,你不笑的话,感觉更恶心。”

“我一定对自己也撒着谎,就这样活着。”

“什么呀?你怎么啦?”

“所以我才会有这副表情。”

“……”

“也许我和这个国家的性格合不来。在马尼拉的时候,我不是这副表情。”

“别说这种郁闷的话题了,屋里都要发霉了,人的嘴巴可不是为了说这种话才长的。”

固力果满脸卸妆乳,转过身来。

“笑一笑。”

可富士藏笑不出来。

“快,笑一笑,快点。”

“……”

“笑着度过人生不是更轻松嘛。难道愁眉不展地躺进棺材里才是幸福?”

固力果说着,用卸妆乳在富士藏的脸上画了个笑脸。

“这不是很好嘛,更像个男人了。”

被固力果戴上高帽的富士藏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这样一看,这张笑脸也不是那么糟糕,有点像罗宾·威廉姆斯,怎么看都不觉得可憎。富士藏满意地抚摸着下巴。

“那,那就这样吧,这张笑脸,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Whiij7YP6ra1gASnKHgQeXESTOXLuy+ZaezI7Q/7V570OGQTLoH3rum8OjYL/QEG



圆都

我们把这座城市叫作“圆都”(yen town)。

为了挣钱,各种各样的人从世界各地汇集到这里,让人联想起往日的淘金热。这是淘金的城市,这儿就是圆都(yen town)。

当地人讨厌这个称呼,他们反过来把这个城市的移民叫作“圆盗”(yentown)。虽然有点复杂,不过对我们来说,yen town就是指这个城市,而当地人所说的yentown,指的是我们。

当地人把我们轻蔑地称作圆盗,把我们想象成围着金钱打转的苍蝇之类。不过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在我们中间,也有不少人认为当地人不过是挣钱的机器。双方各说各的,我都不喜欢。

在所有人中间,火是与众不同的。

火住在工厂后边的一大块空地上。

三台经过改造的废旧卡车并排摆着,这就是火的家。

这块空地是汇集各种破烂的宝库。当地人每天沿着“禁止乱扔垃圾”的指示牌来到这里,扔掉粗笨的大件垃圾。火从中挑出看上去还能用的家具、自行车等,经过巧妙的修理,再贴上价签,摆在卡车前。具有浓郁亚洲风格的彩色广告牌上写着“青空旧货商场”,堂堂正正地挂在卡车上面,他的露天商场开始营业了。

来这儿捡破烂的大多是生活拮据的外来人,他们来问火有没有合适的旧货。火兜售自己的货物,毫不隐瞒其来历。大家都是从大件垃圾中捡破烂回去。

无法将自己的货物全部脱手时,火就把它们混杂在大件垃圾中。当那些外来人从破烂中把它们翻出来,正欣喜若狂时,火就会说:

“这是商品,上面可是贴着价签哟。”

他就这样强行卖给对方。但明白这种过分的兜售方式往往会激怒对方之后,火洗心革面,决定放弃这种方法,优哉游哉地等候客人上门。

一天,一位值勤的警察骑着自行车来到这里,劈头盖脸地训斥了火一顿。

“喂,你这个圆盗!是谁允许你在这里开店的!这儿可是国有土地!”

火的日语很糟,根本听不懂那警察在嚷些什么。不仅如此,火注意到警察的自行车轮胎爆了,免费帮他修好,还顺便请警察喝茉莉花茶。慢慢地,那警察心情好转,对火的无证经营也视而不见了。

“你知道这块土地是怎么回事吗?说是什么二十一世纪末未来城市计划,把常年居住在这里的居民都赶走了,拆了房屋夷为平地,大家还在猜测要做什么呢,计划突然终止了。被赶走的人也没有办法,连房子都扒了,成了这么一块空地。这可不是开玩笑。”

不知那警察是否知道火听不懂日语,一讲起来就没完没了。只要火给他的杯子里倒满茶水,他就知足了。

后来,那警察经常过来。

“我们这次交通安全周的口号是‘不要忘记系好安全带’。可年轻人根本就不听我们说什么。‘不然死的是你们自己!’都这样跟他们说了,可你知道他们说什么,‘知道啦,别管我们。’那帮笨蛋!可是,也不能忘了是家长和学校把他们教成这样的。”

警察特意来这块宽敞的空地,仿佛就是为了聊这些。

过了一阵子,火的店也慢慢有了买主。

最常来的是个日本女孩子,好像在附近的设计师培训学校上学,经常和一群奇装异服的女孩嬉闹着一起来买东西。

她是火的崇拜者,虽然没什么事,但就是爱在火的周围打转。刚开始火还和和气气地跟她打招呼,可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嘿嘿傻笑。这孩子有些怪模怪样,渐渐地,火一见她就变得心情郁闷。

到了晚上,火在卡车四周布置彩灯,撤去“青空旧货商场”的牌子,换上“月下酒家”的招牌。在灯光的招引下,同伴们聚集到这里,形成了小规模的圆盗沙龙。当人们推杯换盏之际,数国语言混杂在一起,其中也有人沉默着,光喝酒,不与任何人交谈。

在这些人中,火认识了林。

林是沙龙中唯一的韩国人。他沉默寡言,身世有些神秘,可不知为什么,火就是对他感兴趣。而且林非常聪明,手也很灵巧,火觉得有他在身边一定会有帮助。

夜晚的访客并非都那么友好。也有不少趁着夜色冷不防闯入车篷,凭武力掠夺财物的不速之客。特别是会遇上许多同胞,这是火最忍受不了的。不过,自从林住进来以后,他们的防御能力大幅提高,现在的成绩是百战百胜——林打架的本事也是强得没法说。

富士藏也是沙龙的常客。盗墓这件事是富士藏有天喝酒时说起来的。

“日本人的墓里只放骨灰罐,所以无所谓。可是外国人的墓地只要一挖开,哇,不得了!棺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好东西。”

最初对富士藏的话感兴趣的是林。林仿佛觉得盗墓一事可行似的,他向富士藏询问墓地的关门时间、夜间的警备、钥匙的保管场所等,并进行模拟训练。他似乎非常喜欢这种犯罪计划,一谈起银行突袭计划、完美犯罪方法等话题就没完没了。但富士藏提起墓地的保安设施不是那么完善后,林就失去了兴趣,倒是火开始热衷盗墓的事。

“既然那么容易,咱们就干一次试试看嘛。”火说这话的当天晚上,他们就开始了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犯罪。

从墓中盗出来的东西作为“青空旧货商场”的商品陈列在露天商场前,很受设计师培训学校的女生欢迎。

韦迪·卫斯特韦特的墓被盗的第二天,固力果来到空地。

雨过天晴,空地一片泥泞,固力果的双脚都沾满了泥浆。

“在烂泥中走路,很让人怀念过去。”

“回忆起讨厌的过去了?”

“……是啊。那时候经常在田里玩,老是一身泥。”

固力果在泥泞中玩耍着,回想着以前的经历。

火在一旁逗她。

“玩什么呢?是不是抓青蛙?”

固力果把手伸进泥中,仿佛抓住了一只青蛙,向火走过来。火慌忙避开,不幸一脚踩进泥潭里,溅得浑身是泥。

“妈的!”

“什么啊,是你自己摔倒的嘛。”

火来到水池边,脱下衬衣,固力果用水管帮他冲背。

“林呢?”

“他啊,白天总是不在。”

“哦,这样啊。”

“最近我和你哥哥还有林开始了一项新事业。”

“新事业?”

“嗯,死去的有钱人是我们的主顾。”火解释说。

“什么?你们在为保险金杀人吗?”

“哈哈哈,这种事让日本人去做就行了。”

“那就是挖墓地的东西喽?”

“什么啊,原来你知道。你听富士藏说了?”

“嗯。”固力果回答。

“这个能捞好多。反正是要和尸体一起腐烂的东西,倒不如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进行循环再利用更合理。这和袭击便利店相比,没有罪过吧?”

“这样会不得好死的。”

“所以说,要趁活着的时候尝试各种事情。”火说。

“盗墓是循环再利用,这家店也是循环再利用,你的人生就是循环再利用人生吧。”

“你在说什么呀?”

“我也不太清楚。”

火从身后抱住固力果。

“昨天有多少个客人?”

“呃?……五个。”

“……是吗。”

说着,火轻轻揉着固力果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说:

“一起康复训练吧?”

固力果咯咯地笑了。

然后两人钻进车篷,开始做爱。

固力果患有性冷感,这是她的职业病。火觉得,抱着固力果就像抱着洋娃娃似的没有感觉。

“感觉到了吗?”

“没有。”

固力果仰望着天花板回答。火听了,一时停了下来。

“快点……”

固力果催促道。他们把这样的做爱称作“康复训练”。

仰卧的固力果突然感觉有人,睁开眼一看,车篷的缝隙中,一个人影隐约可见,她和固力果一对上视线,就立刻闪开了。

“怎么啦?”

“呃?没什么。”

火继续温柔地爱抚固力果。

“康复训练”结束后,固力果走出车篷。刚才的偷窥者远远地盯着她,是火的那个崇拜者。

“怎么啦?”

“呃?没什么。”

火把手搭在固力果的肩上。

“那是谁?”

“嗯?”火也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又来了!”火稍稍露出厌烦的神色。

“她刚才一直在偷看我们。”

“真的?”

“真的。”

“真受不了,日本女孩真够色的。”

“什么?”

“她是我的崇拜者。”

“啊?”

火突然深情地吻了一下固力果,专门吻给那女孩看的。女孩子哭着跑了。

“真的,她那么喜欢你。”

“这样的话,我想以后她不会再来了。”

“你这家伙太过分了!践踏女孩子纯洁的心灵!”

下午,两人带着钓鱼竿,骑着自行车来到附近的海湾。火对钓鱼不感兴趣,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确保蛋白质来源的一项重要劳动罢了。

海湾的一角有个秘密的好地方,他们过去一看,已经有人在了。

是林。

林一个人在防洪堤上立了五根钓鱼竿。

“哎呀,原来你在这儿。”

林略微转过身看了看,又马上转回去。

“怎么样?钓上鱼了吗?”

“凑合吧。”

固力果瞧了瞧林的水桶,好几条大鱼正在狭小的桶里游动。

火和林拉开一点距离,坐下。固力果在火的身边坐下。

固力果拥抱着火,向林的方向看去。

林专心地盯着海面,一头长发随风飘舞。固力果盯着林的侧脸,一时呆住了。

“林是不行的。”

固力果转过身来,火嬉笑着挥动鱼竿。

“那家伙对女人不感兴趣。”

“真的?”

“也许吧。”

“那么,不是吧?是那个?喜欢男人?”固力果追问。

“唔,你去问问看。”

“不会吧。”

“怎么啦?”

“你们俩是那种关系?”

“喂,别开玩笑了!”

固力果大声地问林:

“你们俩是同性恋?”

“不是!”林瞥了一眼固力果,冷静地回答。

固力果像只挨训的小猫,缩了缩身子。

“那种事也没关系啦。”

海面上一片平静。

回到空地,平日的常客已经开始了宴会。火和几个人立刻点起篝火烤鱼。看到火焰,心情就随之兴奋,大概是各国人都有的本能。葛鲁西举起竖笛开始吹奏南美印第安音乐,德柏用大圆木敲出节奏,麻鲁切罗唱起了意大利歌曲……这真是一场各民族音乐大融合的世界音乐节。固力果随着音乐唱歌,围着篝火跳起舞来。

众人拍手喝彩,气氛更加高涨。

固力果逗男人们开心了一会儿之后,拿了最大的一条鱼回家了。

目送着固力果的背影远去,麻鲁切罗即兴配上歌词唱道:

哦哦,固力果,圆都的玛利亚,

白天歌唱,白天跳舞。

夜晚在窗边,映着皎洁的月光,

成为邀请爱情的花朵。

哦哦,固力果,哦哦,固力果,

圆都的玛利亚。

麻鲁切罗用意大利语唱过之后,又用英语唱了一遍。

火听着歌,不觉有些伤感,向茶碗中倒了些中国酒。他抬头对上林的视线,仿佛为了掩饰羞赧,说:

“老酒和意大利歌曲不配啊。” Whiij7YP6ra1gASnKHgQeXESTOXLuy+ZaezI7Q/7V570OGQTLoH3rum8OjYL/Q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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