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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那样！”
听了莱安的话，比利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甚至忘了点滴的针头还插在胳膊上。
“宽咽鱼怎么可能成群行动！”
作为《自然天堂》的记者，比利当然知道这些知识，他如数家珍。
“我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深海鱼能像沙丁鱼那样成群结队。”
“哎呀，你别那么兴奋，先躺下。”高登把比利按倒在床上。
“那么是……地震的前兆？”比利说着看看四周。没有回答，但大家的脸上都写着同意。
能预示地震的东西千奇百怪，从神秘的发光现象到鲇鱼，不胜枚举。深海鱼类出没于海面，算是众所周知的预兆。但是，大量的深海鱼成群出现，即便是以海洋生物学为专业的莱安他们，即便是有着生物杂志记者头衔的比利，听来也都奇怪。
莱安决定联系设在圣埃里诺岛上的气象台。如果是地震的前兆，那么气象台的地震仪也许有所显示。不凑巧的是气象台负责人外出，只有一个没有专业知识的职员值班。
打了两个小时的点滴，比利完全康复了。也许宽咽鱼的事成了一针清醒剂。不过医生嘱咐他睡到傍晚。最后羽陆留下护理他，其他人先回研究所。
到傍晚，高登给医院打来电话。羽陆接听时连连道歉。等撂下电话，比利问他怎么了，羽陆说是“带子”的事。
“录好的录像带。我想在这儿看，就从船上给拿出来了。”羽陆指了指房间角落。装了录像带的包和袖珍摄像机扔在那里。“高登发火了，说本来大家想看这盘带子，所以才赶回去的，可我却……真糟糕。”
“哈哈，是这么回事啊。”
羽陆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高兴地转过头，“既然这样，不如我俩看吧。”
比利当然没有异议。
高登放下电话，焦躁地回到工作室，“那个笨蛋，特意把带子从船上给卸下去了。”
听了他的话，莱安和杰克不禁垂头丧气。
“没办法。那我们干脆把录音带也取下来吧。”杰克说着取出多声道磁带，放到坐式录音机的机芯里，开始调节。在海里录的音必须全部复制到硬盘上，然后在计算机上进行各种解析。在近四个小时内收录的磁带全部复制完之前，莱安他们无事可做。既然没有录像带，他们只能听着海里的声音和海豚的声音，啜饮咖啡。
经过焦躁不安而漫长的咖啡时间，复制即将结束时，三人不由得探出身去。磁带正好转到异常情况开始的地方。莱安和杰克在对讲机里的对话从扩音器传出来。
“杰克，传感器怎么样？”
“什么也没照出来。只有沙丁鱼的鱼群。”
“喂，杰克，你咕唧咕唧的太吵了。”
“啊，对不起。”
这时，突然传出了不太清晰的什么声音。与此同时，隔开工作室和录音间的大玻璃出现了裂纹，然后发出可怕的声音，裂得粉碎。
杰克慌忙停下录音机。高登捏起一块玻璃碎片，惊得后背一缩。玻璃是隔音用的，厚度有将近三厘米。而这玻璃在他们眼前，眨眼间就裂成了碎片。
“是音量太大了吗？”杰克把音量控制器上的音量一个个调小。
“什么音量啊，根本没有声嘛。”高登说。
“你说‘没有声’？”杰克不禁失笑，“别说傻话了，高登。你在这儿干几年了？这里可是海豚工作室！”
被杰克一嘲笑，高登满脸通红。海豚的声音中含有人类听不到的音。我们能用自己的耳朵听到的，只是海豚发出的一部分声音，这高登也知道。只是既然这声音能震碎玻璃，他就给想象成什么爆炸音之类的可怕声音了。仅从资历上讲，高登比杰克要老得多。但从吸收新知识的能力来说，他总是落在杰克的后面。而且，杰克直言不讳的说话方式，也总是让他生气。
“什么？是海豚的克啦声弄碎了玻璃吗？”莱安说。
“不清楚。不过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大声吠叫。”
“杰克，你说这话有根据吗？”高登的腔调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
“根据？”
“生物学上的根据。”
“哈！”杰克哼了一声，“那是你们的专业吧？别来问我！”
那你就少多嘴。高登在心里嘟囔着。
“我只懂机器。不过上午也是这样。仪表全都摆到头儿了，原因不明。可现在也是这样。仪表摆到头儿，玻璃一起‘啪’！”
“怎么会有这种事。”高登说，“海豚的声音有那么大威力吗？杰克，你有证据证明那是海豚干的吗？”
总像南国的晴空一样爽朗的高登，牛脾气一上来也倔得很。杰克察觉到了，他现出遇到麻烦的表情。
“海豚？我可没说是海豚。我只是说，那种声音被录到磁带上了。”杰克敲打着电脑键盘说，“我只懂声音的数据。只不过，如果让我说一句，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录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不过这只是一个技师的观点。”
杰克带有讽刺味道的说法让高登更不高兴了。
“算了，与其用嘴说，不如看一看。”说完，杰克按下按钮，现场的会话再次开始了。
“高、登！你、来、一、下！”
“怎、么、了？”
“快、看、这、个。”
是慢放。
杰克进一步放慢速度。声音随之变得越来越低，越来越慢。在声音变得听不出在说些什么时，杰克笑嘻嘻地回过头，“能听到吗？”
莱安和高登凝神细听。杰克又放慢了速度。刚一听到什么“叮”的高音，那音就逐渐降低音程，听起来像是布匹撕裂的怪声。高频声波是人类听不到的声音，但如果缓缓转动磁带，则其频率也下降。杰克把普通情况下听不到的声音变成了“听得见”的东西。
看着计算机屏幕上的波形，杰克说：“频率从八万到十五万赫兹……”
“是海豚的可听音域。”莱安小声说。
从八万到十五万赫兹，是我们完全听不到的声频带。人能听到的频率，上限为二万赫兹，而从八万到十五万，对海豚来说是日常可听到的声音。
“就是因为这个音，玻璃才碎掉？”杰克说着，伸手到键盘上，想停下磁带。但就在他的手指碰到键盘之前，奇怪的事情又发生了。刚才鸣响的布匹撕裂声突然拔高调子，刹那间听不见了。莱安他们以为是杰克把磁带调回了正常速度，但杰克本人却看着计算机屏幕，纹丝未动，脸色苍白。
“哎呀呀，莱安，这你能相信吗？”
莱安读出屏幕上的数字：“一兆赫？不……又往上升了。现在是两兆赫。”
那是相当于海豚日常声频十几倍的数字。莱安惊讶不已。
“什么？那样的话，海豚也听不见呀。”
莱安也看向屏幕。已被变成图表形式的音的波形在坐标上方跳跃，比平时做海豚解析时看惯的区域高出很多。
“可能是什么地方弄错了，我把速度倒回来。”在杰克的操作下，缓慢转动的磁带再次加快速度。同时，被低声频处理的、听不见的现场会话复活了。杰克再一次逐个确认设置。
“喂，测量仪器不正常。你们那边怎么样？”
是船内的杰克呼唤莱安时说的话。此时杰克随即环顾周围。
那声音最初很轻微。“喂，测量仪器不正常。你们那边怎么样？喂，测量仪器不正常。你们那边怎么样？喂，测量仪器不正常。你们那边怎么样？喂，测量仪器不正常。你们那边怎么样？”
“怎么回事？我听到了什么。”
“怎么回事？我听到了什么。你们那边怎么样？喂，测量仪器不正常。你们那边怎么样？喂，怎么回事？我听到了什么。测量仪器不正常。你们那边怎么样？”
反复的声音眼看着无限增大。曾袭击莱安的那种现象在工作室中重演了。
“喂！杰克！把磁带停下！”
莱安喊着，他的声音又诱发无穷无尽的回声。
“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喂！杰克！把磁带停下！”
惊慌的杰克已经不知道停下哪个才好。莱安急忙撬开配电盘，关掉电源。房间里亮着的灯同计算机屏幕上的图像一同消失，同时，神秘的循环回声也停止了。
“刚才那个就是吗？”高登苍白着脸说。
“啊……又出现那种异常情况了。”莱安额头渗出冷汗，一下子倒在椅子上。杰克顾不上这些。运行中的电脑被关掉电源，弄得他要崩溃了。
“莱安！你别乱动好不好！”杰克急忙重新打开电源，开始检查。
“是不是录了音的高频声波电平太高了，超出了容量，所以才把机器变得异常了？”莱安边挖耳朵边说。
“不可能。我事先都把电平降低到了不会快速运转的程度，为防万一，我还把限幅器也插到强的方向。”说完，杰克突然扭动脖子，发出疑问，“等等。如果超出容量就会出现异常，那么只是高频声波会出现异常，为什么连无关的声音也卷进去了？”
这像是一个技师才有的想法。杰克把手指放在唇上，环顾四周，说出更朴素的疑问。
“为什么连我们的声音也重复了？”
“呃？”高登没理解他的意思，直眨巴眼睛。
“就是刚才我们的讲话声！”杰克几次敲打自己的嘴唇，“我们又没拿话筒，为什么刚才的声音不断重复？”
“听你这么一说，是有点不对头。”
“是幽灵吗？”杰克放低声音说。对于常年逗留于工作室的杰克来说，声音中混入幽灵的声音这类经验并不是没有。如果出现原因不明的异常声音，就统统算作幽灵作祟，这是他们技师的习惯。
杰克看看莱安。莱安咔嗒咔嗒地咬着前牙，这是他沉思时的习惯。杰克和高登等着他咬牙的声音停下。
“这样啊……”过了一会儿，莱安终于开口，“杰克，你再放一遍磁带。”
杰克皱起眉头。“等等。这么做会损坏机器，必须先查出异常的原因。”
“我想对机器没有影响。”
“你怎么知道？”
“我想试一下。”莱安似乎有了什么想法。
“好吧。我这就放磁带。”
“然后把音量控制器全部调到零。”
“那么做，会什么都听不见的。”
“就那么做。不过只有一个……只把那个高频声波的磁道设置为大音量。”
杰克揣摩不透莱安的心理，但还是着手准备。
“那么做的话会怎样？”高登问。
“不知道。所以要试试。”莱安的表情很认真。
高登对杰克说：“请比上次的高频声波稍微低一些。”
杰克再次打开多声道录音机的开关。收录了高频声波的磁道中，海中的炸油噪音噼里啪啦地响着，不时有海豚的叫声混杂其中。
“杰克，能把现在听见的两万赫兹以下的音消去吗？”
“呃？”
“我想只留下高频声波的磁道。”
杰克在计算机上调出波形图，把两万赫兹以下可听音域的频率全部消去了。
“好。”杰克再次启动多声道录音机。磁带无声地走着，然而声音是存在的。他们与这种高频声波多年打交道，但现在这无声的“声音世界”奇特地令人害怕。不久，来到了电平测量器摆到尽头的地方。仪表的指针已经到达了红色警戒区。依然是无声的世界，然而，那“音”确实存在。
杰克和高登回过身。莱安轻手轻脚地慢慢靠近设有音量调节装置的桌子，站在坐着的杰克旁边。他把手放到只开动了一个栏的音量控制器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拍一下杰克的肩膀，突然大声说：
“哈，杰克！今天天气真好！”
那个声音像早已等待在那里似的，迫不及待地开始反复。
“哈，杰克！今天天气真好！哈，杰克！今天天气真好！哈，杰克！今天天气真好！哈，杰克！今天天气真好……”
莱安马上把音量控制器调到零。声音停下了，四周恢复了静寂。
“听见了吗？”莱安回头说。所有人都点头。
“现在，这个声音是从哪儿听见的？”
“我……从那边。”高登指向莱安和杰克坐着的方向。
莱安同样催促杰克回答。杰克诧异地问高登：“这边？你肯定你是从扩音器中听到的吗？”
高登含糊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是那样……”
“奇怪。我是从旁边听到的。”杰克指指莱安，莱安一副严肃的表情，但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刚才是开玩笑，没想到你们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高登不明白怎么回事，一脸疑惑。
“怎么，没明白吗？那再来一次。”莱安面向桌子，再次调高音量控制器。
“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
“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
声音再度开始循环。从高登的方向看，因为莱安背对他，所以他只知道莱安下巴在动。其实莱安是自己在说话。明白了此中玄机，高登目瞪口呆。
莱安推下音量按键，把声音降到零，同时他自己的声音也停止了。
“什么呀，莱安，你算了吧。”
“哈哈哈。怎么样？这次你明白了吗？”
“确实是从你那儿听到的，和杰克说的一样。”
然而，就在旁边一直看着他的杰克，却对莱安这样说道：“你到底捣的什么鬼？快给我们解释一下。”
出乎意料，杰克向高登揭穿莱安。
“莱安说的只是第一句话。然后他再没说什么，只是在动下巴而已。”
被揭了底儿，莱安不再恶作剧。
“……你们听过自己的录音吗？和平时讲话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刚才的声音可不是，那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自己平时说话一样。而且这个地方明显地有实际感觉，能感觉到有声音出来。”莱安碰了碰自己的下巴和喉咙。
“刚才不是你在说话吗？”高登好像还没有理解。
“我没有说话。我所说的，只是第一句，之后是谁在胡说？不，高登，我并没打算骗你，刚才的也是试验。你听到的，明显地是我在说话吧？”
“啊，看起来是那样。”
“杰克也觉得是那样吧？”
“的确像是莱安在说话，他嘴巴在动。可是莱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通过这个试验我明白了，第一，刚才的声音不是从扩音器里出来的，和机器无关。”
“这我早知道了。不过为什么听起来像是你在说话呢？”
“等一下。第二，把音量降低，则声音停止。假如刚才播放的只有这个高频声波，那么产生这种现象一定是因为它。问题在于，这个高频声波是什么？还有，为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我自己在说话？声音本来的声源是什么地方？鸣叫的只是高频声波，存在的只是那个音。刚才只有‘它’和我发出的声音。要点只有这些。”
莱安稍微停顿一下，像是在整理思路。
“是了……比如说，我喊‘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那声音是一个振动。振动的波在空气中传播，一瞬间扩充到整个房间，扩充到每个角落。即使钻到桌子下面，也逃不开那个声波。所以，即使在桌子下面，也能听见‘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声波的一部分直接振动你们的耳膜。所以你们才听到‘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我振动自己的声带发出声音，在接下来的瞬间传到你们的耳膜。传到你们那里时，我已经听不见那个声音，因为声波已经传出去了，这是数千分之一秒的声音世界。但是，声波碰到墙壁会返回，在隧道或山里叫喊就会明白这一点，在那种地方，谁都能认识到。其实这种事在日常生活中极其普遍。平时只是很难确认而已。虽然反射的回声极微小，但它比传送到你们耳里的第一波稍迟一些。这是声音的基本原理。而利用这个原理的，就是海豚的回声定位。”
杰克使劲点头，对莱安说：“这种初级程度的话就算了。我们又不是来实习的学生。”
“好。那么，刚才我们经历的回声，是在山里和隧道里的回声无法比拟的。而且，‘喂高登，你钓到鱼了吗’这句话，在我、在你们听来，都像我所说的。看来那个声音不是由墙、桌子什么的反射回来的。那么，是由什么反射的？”
高登还在环顾四周寻找，反应灵敏的杰克已经抢先回答：“你是说，是高频声波反射的？”
莱安点点头，“必须分析才有发言权，但也许这高频声波在整个房间中打造了珊瑚堡礁似的区域……这并不像是巨蛋形球场一样中间是空的。打个比方，就像海绵。假定声波形成了海绵般细密的组织，而我们身在其中。它抓住我们发出的声、扩音器播放的声，封闭于其中，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复制……”
“不错。这很值得做解析工作。”杰克的眼睛闪闪放光。
莱安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海豚干的。因为从频率的水平来说，很难想象海豚可以发出这种声音。”
“那是什么？”高登反问。
莱安斩钉截铁地断言：“宽咽鱼。”
“你遇见的宽咽鱼吗？”杰克探出身子。
“实际上，对宽咽鱼，人们几乎还不了解，也不清楚它们是否使用回声定位。不过它们是生活在深海的生物，如果在没有光的世界里进化出回声定位的能力，也没什么奇怪。”
不知不觉间，莱安嘴角泛起微笑。这种事情会令学者的血液为之沸腾。幸运的是，活着的宽咽鱼，研究室里有一条。调查它，也许会成为一个突破口，可以解决今天这桩奇特非凡的事件。
“糟了！”突然，高登大声喊起来。
莱安他们惊讶地回过头，高登抛下一句“我忘了去接比利”，就飞奔出房间。
几小时后，高登的车载着羽陆和比利回来了，带着莱安望眼欲穿的录像带。脸色苍白的羽陆和比利想马上让他们看的，也是这盘带子。
“什么都没有。”羽陆把带子交给莱安。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呃？”
“什么都没有。”
“你是说没录上像吗？”莱安问。
“不是，录上去了。只不过没有宽咽鱼。”
“你是说没照上？”
“不是。怎么说呢……”羽陆找不到合适的说法。比利在旁边说：“总之你们先看看，然后再说。”
“还煞有介事的。”杰克说，“那就先看看吧。”
看到播放出的录像，杰克呆住了，“不行啊，真的什么都没有。”
莱安更是震惊得厉害，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会这样。有那么多呢！我们是从那个鱼群中通过的！”
莱安吃惊也是应该的。带子上的确一条宽咽鱼也没录下来。摄像机一直在运转，就连出现异常后，比利放开摄像机时，摄像机仍然吊在他腰上运转。而且，同那个庞大的宽咽鱼鱼群交叉而过时，数量众多的宽咽鱼覆满周围时，摄像机都在继续运转。所以，一条鱼也没有照到是不可能的。
最后，羽陆手持机器追赶的部分也什么都没照上。看录像明显能看出，羽陆在海中试图摄下什么。他拉近焦距，拼命地跟踪着什么。可是关键的画面上，只录着蔚蓝的大海。
高登重放了鱼群探知器的记录。如果莱安他们的证词准确，那段时间前后应当探测到什么鱼的影子。然而这里也没有任何痕迹。
“真的啊……”高登移动图表数据说，“鱼影也观测到了，是在比利潜入水中的时候。即使假定那是宽咽鱼，它们在海豚享受午餐的时候，也向北移动了。如此推算，发生异常时，那一带什么也没有。”
莱安又开始咔嗒咔嗒地咬牙，但这次他好像什么也想不出来，深深叹了口气。“不行，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莱安对比利和羽陆讲了一下他们不在时发生的事，以及他对高频声波的假想。
“声源不是海豚，也不是宽咽鱼，如果是这样，那么声音的主人就不存在了。那个高频声波到底是谁发出的，这个问题本身就搁浅了。”
比利想起一件事。“那会不会是鲸鱼？我们在海中不是听到了鲸鱼的声音？”
“不可能是鲸鱼。”莱安冷淡地回答。
“为什么？”
“因为鲸鱼是低频声波的专家。那就像让高登唱女高音一样。鲸鱼的低频声波，说来是用于远距离通话的。缓慢起伏的低频声波，能令人难以置信地传送很远。鲸鱼凭借那种声音，能与相隔数百公里的伙伴会话。”
“真是相当远的距离。”比利皱起眉头，“可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是海豚发出的吧？”
“那是海豚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对于海豚，那声音等于不存在。”
话到这里中断了。大家各自抱头苦思，只有漫长的沉默持续着。最终打破沉默的是比利。
“假如说……”比利拿起手边的纸和笔，在白纸上慢慢地画线，“能画出这样的直线，是因为能看见。闭上眼睛，就画不出笔直的线。不过，画线画到一半时闭上眼睛，会怎么样？”说着，比利边画线边闭上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纸上的线歪斜得很厉害。
“哎？”羽陆笑出来，“你想干什么？”
“总而言之……不，这个例子不好。再比如说，香肠盛在盘子里，你想用叉子扎它。但半途停电了。可你想吃香肠，就在黑暗中乱扎一气。说是乱扎，其实你知道香肠就在眼前。试几次，即使你用叉子扎上香肠，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想说什么？”莱安问。
“我想说的是，假定是海豚，如果它逐渐提调，即使从中途开始听不见，它也会继续发声吧。对不起，我没找到好比喻。”
“你坚持认为是海豚发出的？”
“我没别的意思，除了海豚，还能是什么？而且，我还想起一件事。”
“什么？”
“魔音现象。没听说过吗？”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比利身上。
“魔音现象？”莱安反问。
“不知道吗？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澳大利亚一艘捕金枪鱼的渔船，在印度洋遇见了怪事。”
“没听说过。”
“事情发生在塔斯马尼亚的近海，船员们出现原因不明的幻听，正好和我们一样。”
莱安他们的脸色也变了。
“船失去控制，船员们不能继续工作，丢下渔网从那里逃脱，九死一生。”
“原因是什么？”高登问。
“不清楚。传说他们逮到了一个奇异的东西。什么人鱼啦，什么白垩纪的恐龙啦，乱七八糟的说法满天飞，那个话题沸沸扬扬了好一段时间，我们杂志也登了。”
“的确和我们的情形很相似。”莱安说。
“我收集了那以后很多类似的例子，多数规模较小，没有像金枪鱼渔船那么大的事件。类似的事多得惊人，不过假新闻也很多。即使是那条金枪鱼渔船，船员的证言也莫衷一是，都不大可靠，最终被指为‘没有科学根据’，从舞台上消失了。现在，那件事成了和在百慕大海域失踪的喷气式飞机同一级别的故事，常登在崇拜尼斯湖水怪和UFO的科幻杂志上。可以肯定的是，这是种原因未明的现象。现在，因为其与传说中的魔女岩
有关，一般将其称为“魔音现象”。不是有探险家谢里曼
的例子吗？如果假设“魔音现象”是实际存在的，它很可能是那种神话留下的痕迹。如果魔女岩的传说是真的，该怎样解释？”
“人鱼用歌声引诱船员吗？”
“也许是以在海边居住的、歌喉动听的姑娘为原型，也可能是以海豚的叫声为原型，但是也可能……”
比利渐渐兴奋起来。
“面对研究海豚的伟大权威，说这些话需要勇气……”
“没关系。”莱安说。
“好吧。那个海豚用于捕猎的声音……”
“射击音吗？”
“对，射击音。也许是有渔民见到了那一幕，因为害怕而编造出了那样的故事。”
“不错。”莱安搓着下巴点头。
“事实上，根据一部分专家的说法，那个‘魔音现象’会不会是人类还未知的海豚的能力呢？简而言之，那个射击音应用到人类身上，会不会就出现‘魔音现象’了？”
“但它们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想逮住我们吃掉吗？”高登说。
“看来也有相反的意见。不过请先听我讲完。”
“好！”杰克演戏似的把跷起的二郎腿倒换了一下，挺直了后背。
比利继续说：“遭遇射击音的鱼是什么样的情况？疼吗？痛苦吗？痛苦到什么程度？或许，它们身上也会发生我们体验到的现象？那种斑海豚，你们接触过好几次，从它们来说，也同样试探过人类好几次。假如在这段时间……我们不知道的时间内，它们试出了应对人类施放哪种频率的射击音……”
比利注视着大家的反应。众人都在脑中整理他说过的话。
“所以，出现了刚才的纸和香肠的现象。海豚放出射击音，人类没有反应。它们不断提高声调，还没有反应。不久声音进入它们自己也听不见的领域，但是，它们能感觉到自己还在继续出声。不久人类慌慌张张出现反常。它们于是明白了——那个调子是人类讨厌的音。即使听不见，一看到对方有厌恶的反应，它们就能够掌握那个音……嗯，我的话就这些，那么，请教一下老师的意见。”
莱安应要求站起来。
“的确。确实可能有那样的事情，那种斑海豚有充分的时间和机会。实际上，它们有时以同我们发声相近的频率搭话。当然，不知道它们在说些什么。和人类接触时间长的海豚才做那样的事，那是它们学习人类发音，并进行模仿的行动吧。不管怎么说，海豚是声音的专家嘛，它们掌握的声音相当于交响乐——如果把人类的语言比作是口琴。”
“可是让我说……”高登说，“它们为了什么？射击音本是为猎食而具备的功能。如果对我们使用，是打算吃掉我们，还是把我们当作敌人？”
“假如它们只是当作游戏呢？”比利说，“海豚是很喜欢玩的，对吧？”
这时莱安开始反驳。
“比利的意见很有趣。可是海豚的射击音你也见过，非常短。长时间持续发出激烈的声音，对于它们来说是很辛苦的。但上次的高频声波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那个频率太高。我们长年解析海豚的声音，那个数值前所未闻，就像……出现了一个只用两三秒就跑完一百米的短跑运动员。就当成是有什么搞错了吧？”
说完，莱安仰望空中。
“是的，一定是有什么搞错了，这高频声波……”
第二天早晨，从圣埃里诺的气象台打来电话。值班的职员把莱安他们的电话准确转达了。据观测员说，这几个月间地震计的指针动了两三回，都是人体感觉不到的微震，而且震源在遥远的北方。在莱安他们遭遇异常情况的前后时分，没有什么地震。
“不过，又出现了深海鱼上浮的情况。”观测员说。最近深海鱼频频浮上海面的消息也传到了他们那里。“最好加强警戒。”
然后，观测员感谢莱安他们的通报，撂下了电话。